我不相信紅錦說的一切,我跑出喜房,抓住了一個在庭院裏哭泣的美貌女子,我問她周景琰在哪裏,那女子隻是哭著罵道:“那個沒良心的,他說最喜歡的是我,卻帶著秋萍那個狐狸精一起走了。”我問她:“你是誰,那個秋萍是誰?”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我們是楚王的侍妾,你又是誰?”


    我無法迴答她,我到底是誰?我還是大周朝戰神的的外孫女嗎?我還是那個外公心中未來的女將軍嗎?


    紅錦把外公留給我的魚腸劍塞進我懷裏,然後拉著我跑出了王府,海賊已經進城了,一座空了的王府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逃,快逃!”“救命,救命!”


    街道上四處響起婦孺幼童的哭叫聲,無助的百姓們跌跌撞撞的跑著,他們身後是揮舞著滴血大刀的海賊們,他們宛如地獄中出來的惡魔一樣,肆無忌憚的砍殺著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仿佛他們砍殺的隻是西瓜,東瓜等,而不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護著妻兒的男子倒下了,抱著幼兒的老嫗倒下了,鮮血匯成了小溪,把這條原本繁榮寧靜的街道變成了修羅地獄。


    “楚王帶著親衛隊逃走了!”“楚王扔下我們獨自逃走了!”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慘叫了一聲,原本朝著楚王府方向逃命的百姓茫然四顧,楚王逃走了?那……他們怎麽辦?


    海賊們騎在搶來的馬背上,看著這些大周百姓猶如螻蟻一般被他們任意踐踏,得意囂張到極點,尤其是聽到這塊封地之主被他們嚇得逃走後,更是哈哈狂笑,更是肆無忌憚的揮舞著手中的大刀!


    我看見一個背著妹妹艱難的往前跑的男童,被海賊的馬追上了,海賊的大刀就要砍向了他背上妹妹的頭頂。我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嗖!”耳邊似乎響起破空聲,我茫然的眨眼,就看到海賊猙獰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迴去,人已經從馬背上跌落下來,並且胸口上多了一支箭羽。


    我猛的迴頭看向身後,一支馬隊出現在我的眼前。為首的正是穿著銀白盔甲的周景琛,他的手中還拿著一支弓箭,逆著陽光,肅穆的坐在白馬上,狀如天神。


    “殺我大周百姓者,格殺勿論!在場無論軍民,凡殺死海賊一人,賞銀五兩!”周景琛高舉手中的弓箭,揚聲道:“諸位不要害怕。我是齊王,今日誓死與廣平府百姓共存亡。眾親衛聽令,殺!”


    “殺!殺!殺!”齊王身後的護衛們齊聲高吼。


    原來他們並沒有拋棄,盡管王爺逃走了,可是齊王卻為了他們留了下來!


    很多婦孺感動得哭泣起來。還有什麽比一個人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突然有人站出來說要保護他時更讓人刻骨銘心?


    我看著周景琛騎在馬上,左手抓住韁繩,右手持劍利落的挑斷一個正欲強/奸少女的海賊的脖子,跳下馬背從旁邊貨攤上扯過一匹布,一手撕開蓋在少女身上。


    然後走到我的麵前,凝視著我的臉,:“別害怕,我讓兩名侍衛護送你,先出城,到山裏躲一躲。”


    說完,他翻身上馬,抽出腰間的馬鞭,揚鞭讓馬朝前方奔去,他身後的騎隊緊跟而上,帶著無窮的戰意。


    我渾渾噩噩的由紅錦拉著,在兩名周景琛的侍衛護送下往北門走,可是北門也被海賊給占了,一群海賊握著大刀獰笑著衝向我們。


    “噗”的一聲,我感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噴到了我的臉上,讓我從混沌的世界裏清醒了過來。我看見紅錦擋在了我的身前,可她的頭卻被海賊一刀砍了下去,掉在了我腳邊的地上。我扶著沒有了頭顱的紅錦的身子,這是陪我一起長大的親人呀,我隻覺得我的心,我的身體都要疼得炸開了。


    旁邊的兩名侍衛在奮力的抵抗著海賊,嘴裏對我大聲喊道:“快點跑呀,快點。”我卻依然扶著紅錦的身子,木木的站在那裏。


    這時兩名海賊色眯眯的撲向我:“這個長得好看。”他們肮髒的手,伸向了我的肩頭。


    兩名侍衛大急,也向我奔了過來,就見那兩名海賊忽然軟了身子,脖子上的鮮血噴湧而出,倒在了我的腳下。我的手中拿著一把沾著血的鋒利無比的短劍。


    我揮舞著手中的魚腸劍衝向了那群海賊,殺人時我不是不害怕,可是更多的卻是憤怒。我隻覺得全身的怒火像找到了發泄的出口,周景琰!為什麽要撇下我?撇下手無寸鐵的百姓逃走?我到底喜歡上了什麽樣的一個人?我怎麽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不行、不可以的。我這輩子生為大周戰神的孫女,又怎能容忍這些畜生踐踏大周的百姓?


    側身躲過一個海賊的偷襲,我反手一劍,劍鋒在對方脖子劃出細細的血線,對方欲再戰,結果剛走出一步,脖子上的鮮血噴湧而出,他隻晃了幾下,便倒了下去。


    我看到越來越多的廣平府的百姓也加入了戰鬥,他們利用自己對城內巷道的熟悉,躲在房頂或者窗戶後麵,用石頭砸,用菜刀砍,氣得這些海賊哇哇亂叫,等他們一分神時,大周衛兵的刀箭就無情的落在他們身上!


    還有一些老百姓逮住一兩個落單的海賊就進行群毆,群情激憤之下,這些落單的海賊全部被活活打死,死的時候,都是鼻青臉腫,身上沒有一塊好地方,甚至有兩個屍體也被百姓點火燒掉了!


    我帶著兩名侍衛奮力的誅殺海賊,到最後,我的臉、我的衣服上都被鮮血染紅了。我沒有了力氣,暈倒在地。


    等我再醒來時,我躺在王府喜房的大床上,身上已經洗過,換了幹淨的衣服。我看著房間裏貼著的喜字,和桌案上擺著的兩根燃盡了的龍鳳蠟燭,想著之前自己坐在這裏時,心中的甜蜜忐忑,隻覺得是莫大的諷刺。


    我看著身上蓋著的紅色喜被,仿佛又看到了無辜百姓身上留著的紅色的鮮血,我一下坐起來,把它遠遠的扔到了地上。


    我聽見周景琛在門口和他侍衛正在說話。然後,我看著他走了進來,他的左臂上纏著紗布,上麵還滲著血,他身上那套白色的盔甲,已經變成紅色的征袍。


    他坐在我的床邊,用手輕輕的摸了摸我的頭,眼睛裏是滿滿的的傷痛和憐惜。


    我張了張嘴,才發現聲音變得嘶啞暗沉:“又發生了什麽事?”


    我看出周景琛的的猶豫,“告訴我。”我用手搖了搖他沒有受傷的右臂。


    周景琛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的對我說:“你已經昏睡了兩天一夜,我身邊的太醫給你檢查過了,你身上沒有外傷,但你體內中了毒,這毒叫烏頭,長得很像女孩家滋補用的銀耳,長期服用,會讓人體虛乏力,直至身體全部垮掉。”


    我聽到這裏,眼前出現了我在孟府每天晚上喝的那碗寧姨娘特意為我熬的銀耳紅棗蓮子羹。嗬嗬嗬,我忍不住笑了,隻是笑聲比哭還要難聽。


    周景琛忙安慰我,告訴我,他會讓太醫好好給我醫治,隻要我好好吃藥就可以了,他一定會保我平安。


    我想問他,為什會對我這麽好,可是我問不出口。


    我和周景琛默默地相對無言,這時房門又打開了,我終於見到了我的夫君——周景琰。


    周景琛隻對我說了句,好好休息,便站起身,理都沒理他的四哥就出了房門。


    我看著眼前的周景琰,劍眉桃花眼,唇紅齒白,再配上身上幹淨的錦緞華服,還是那個曾經讓我為之癡迷的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四殿下。


    他的臉上帶著少許的尷尬和無措,想要說什麽,卻張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我隻是死死的盯著他,也沒有說話。


    慢慢的周景琰的臉漲紅了,他忽然惱羞的用手指著我的臉:“不許這麽看孤王,我今天進城見多了這樣的眼神,我知道那些賤民一定在心裏罵孤王,可是我是皇子,我為什麽要為一群賤民去拚命。


    還有你,我聽說你也殺了不少人,你是我的側妃,怎麽能這樣血腥殘酷,有為天和。


    還有你和我的五弟,你們同行了那麽長時間,我聽說昨天是他親自把你給抱迴來的,全城的人都看見了,你這不守婦道的蠢女人。


    孤王喜歡的是溫柔小意又識趣的嬌美人,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你爹求了我,我怎麽能納了你這個粗魯的女人為側妃。


    剛才五弟的密探已經稟報了,北胡人已經打進了葫蘆關,你的舅舅顧朝遠已經戰死了,你的父親孟誠言作為督軍失蹤了,生死不明。你如果再不老實,我就請父皇下旨休了你。”說完摔門而去。


    我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等我稍微清醒時,我已經出了王府的大門。這天地之大,我能去到哪裏?哪裏會是我的容身之地?還是迴家吧,迴到蘭州府,迴到外公的身邊吧。我想著慢慢的向南門走去,終究有一天我會走迴家的。


    我走在街道上,看著身邊的行人,沒想到周景琛竟有如此大的能力,隻短短的二日,原本一片狼藉的廣平府在他的治理下,便變得井井有條。幸好一切還有他。


    我看見前麵不遠處有個大著肚子的孕婦正艱難的提著菜籃前行,哪知道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滑便摔到了地上。我連忙上前去扶起她。


    當我彎腰的一刹那間,原本還虛弱無助的孕婦突然暴起,從胸口掏出一把帶著寒光的匕首,就直直的刺進了我的腹部,嘴裏還喊道,你這個歹毒的女人,前天殺了我們三十一個兄弟,我要替他們報仇。


    我隻感到腹部一涼,電光火石間,我掏出了魚腸劍,插入了對方的心髒,第三十二個,我竟然殺了那麽多海賊,真好!如果這時候周景琰站在我麵前,我會大聲的對他說,不過是斬殺一群畜生而已,有違天和個屁!


    然後我看見周景琛向我跑了過來,他跑得那麽急,那麽狼狽,頭發都有些散開了,一點也不像個王爺。


    他跪到我身邊,抱起我,大聲的叫我的名字。我想和他說聲謝謝,可是已經說不出口了。


    我的身子變輕了。我覺得自己飛了起來,飛過高山叢林,飛過河流田野,飛迴了蘭州府的白山黑水之間,飛迴了我的家。


    我看見外公坐在院子裏的香樟樹下,笑眯眯的看著我。我大叫,外公我迴來了。外公輕輕的抬起雙手,我燦爛一笑,如乳燕投林似的飛入外公的懷裏,再也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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