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源一看,這三人隻有她的地位最低,看來這周景琛就是想讓她來布菜了。


    這慈寧宮裏近身伺候吳太後的內侍足足有四十多個,他偏偏要用自己,孟清源在心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是皇子,你行!


    孟清源布菜,便給周景琛夾的都是素的,杏仁豆腐,金針拌王瓜,熗豆芽雪菜,壘得跟小山一樣高。而不夾肉菜純粹是因為肉菜放得遠,她伸筷子不方便。她可絕不承認自己是存心報複的。


    孟清源又看了看桌麵,一道紅燒肉燉鵪鶉蛋離得近些,便換了勺,為周景琛盛了隻鵪鶉蛋蛋,堆在了碗的尖尖上,說道:“……表哥多吃些,可要再添碗飯?”


    周景琛嘴角微動,終於是忍不下去:“好了,我自己來吧,你把那幾隻蟹子扒了吧。”


    吳太後上了年紀,講究養生,七分飽三分冷,此時也吃得差不多了,正笑眯眯的的看著兩個孩子在那裏不老實。


    孟清源又給吳太後端了一盞糖水燕窩,夾了兩塊碧綠小巧的點心,都是老人家愛吃的甜食。


    孟清源是蘭州府水邊長大的,吃慣了這些魚蝦螃蟹,隻見她熟練的拿起桌上銀製的“蟹八件”。


    用圓頭剪刀逐一剪下二隻大螯和八隻蟹腳,將腰圓錘對著蟹殼四周輕輕敲打一圈,再以長柄斧劈開背殼和肚臍,之後拿釺、鑷、叉、錘,或剔或夾或叉或敲,取出金黃油亮的蟹黃、乳白膠粘的蟹膏、雪白鮮嫩的蟹肉,分別放到旁邊豆釉青花口白底的小碗裏。一件件工具的輪番使用,一個個功能交替發揮,好像是彈奏一首抑揚頓挫的小食曲。


    吳太後和周景琛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著孟清源行雲流水般的動作。


    吳太後笑道:“看來清兒是經常吃呀。”


    孟清源也笑道:“其實,家裏是我外公最愛吃這個,他最多一次吃了十五隻,我整整扒了一個時辰呢。”


    周景琛也笑道:“顧老將軍當真厲害!”


    孟清源邊說邊把弄好蟹黃等裝入小碟,澆上黃酒,遞給吳太後和周景琛。


    蟹子性寒,吳太後嚐了些,便住了筷。孟清源卻吃得開心,剛要再夾,就看周景琛伸手把她眼前的碟子拿走了,又把裝著蟹肉的小碗也挪走了。


    說道:“清兒表妹,這蟹子女孩家不能多吃。”說完從菜盤裏夾了一塊山藥,“這個滋補。”


    孟清源氣結,拿眼看周景琛。


    “清兒表妹怎麽不吃了?”周景琛明知故問,關切地說道。


    說著給吳太後夾了一塊軟軟的翡翠糕,又給孟清源夾了一個鍋貼,“吃吧,吃吧,能吃就多吃點。”


    好,是你贏了,我吃還不行嗎,孟清源乖乖地道了謝,夾著吃了。


    “對呀,胃口好就是福氣。”吳太後笑道,“今兒有清兒陪我用飯,我也多進了半碗粥呢。”


    吳太後是真的喜歡上孟清源這開朗不做作的性子了。再加上孟清源在顧家是從來沒有講究過食不言寢不語的,吃飯時都是熱鬧的。今天吃到後半程,人也放輕鬆些,話也多了起來。


    吳太後人老了,是喜歡熱熱鬧鬧的。孟清源和外祖父長大,也最會哄老人家開心的。又有周景琛這吳太後最疼的孫子在一旁跟著敲邊鼓。


    二人用心奉承,一頓飯下來,吳太後的嘴就樂得沒有合上過。


    飯後,迴了側殿,宮女們上了消食茶,三人坐著又繼續聊天。


    吳太後也不是尋常老太太,也察覺到周景琛從見了對孟清源後,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話也變得多了。


    她是了解自己這個孫子的。周景琛被稱為大周第一美男子,他那張臉的確讓許多小姑娘傾慕,但他人卻是冷心冷肺的主。對那些女孩子們,臉上就像掛了冰霜似的,從來都是不假顏色,沒有拿正眼瞧過。時間久了,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氣了。輕易也沒有女孩敢與他搭訕。


    另因他出生時差點夭折,周惠帝就請當時大周朝最德高望重的的明覺高僧,為他批了一卦,卦上說周景琛十九歲之前需禁女色,方能渡劫。


    其實這個批卦,隻要知道點當時狀況的人都是半信半疑的。但周景琛這冷清的性格,連周惠帝都不會輕易招惹他,太後和皇後又都縱容他。所以皇城裏的其它人都不願自找麻煩,過問他這方麵的事情。


    是以周景琛今年快十六歲了,他的宮中都是太監等內侍伺候他的起居,也真的沒有通曉人事。


    今天吳太後見周景琛對孟清源卻是另眼相看,和顏悅色,仿佛擔心自己厲色一些,就會嚇著人家小姑娘似的,又十分的周到,心思不禁動了動。


    周景琛像是猜到了吳太後的想法,笑著說道:“今天還得謝謝清兒表妹。”


    孟清源奇怪的看了周景琛一眼:謝我什麽?


    周景琛像未看到似的,繼續說道:“之前我到金陵,為外公賀壽,沒想到路上………。剛說到這,就聽啪的一聲,孟清源的茶碗蓋掉到了桌子上。


    孟清源忙站起身,“清兒失禮了。”


    吳太後說了句無妨。周景琛叫了宮女換了一杯茶。


    孟清源本以為這樣能打斷周景琛的話題,他千萬可別把藥王穀的前後的事情說出來。


    她可不想和吳太後解釋那些有的沒的。


    就見周景琛又說,“我在路上………”說著還看著孟清源,就見孟清源看著他的大眼睛中帶著警告,又有些懇求之意。


    周景琛把手放到嘴邊輕咳一聲,嘴角上翹,“在路上遇到了一幫悍匪,幸得一位公子相救。”


    吳太後忙問道:“你這孩子沒有受傷吧。”


    周景琛忙道:“沒有,皇祖母不用擔心。出手相助的那位公子,就是顧將軍的兒子顧清林,就是清兒表妹的舅家哥哥。”


    “清兒表妹在蘭州府是否見到顧公子。”


    孟清源放下心:“見到了,但表哥並未提起此事。”


    “嗯,顧公子不是挾恩之人,倒是好孩子。小五,你要好好謝謝人家。”吳太後交代道。


    “孫兒知道,今天見了清兒表妹,就好像看到了顧公子,真是十分高興。”


    說說笑笑間,有內侍上來稟告,前麵皇後的宴席散了。孟清源怕孟老夫人等的著急,也起身和吳太後告辭。


    吳太後依依不舍的說:“你這孩子要記得,以後常進宮,陪哀家聊聊天。”孟清源乖巧的應了。


    吳太後囑咐了幾句,又讓宮女們拿了些東西出來。


    太後出手的範兒當然是不一般的,兩對赤金累絲嵌寶石和配珍珠的花兒蝴蝶,以及一副極其繁複華麗的禁步,都是精致華美。


    又有六十朵堆紗花,每樣顏色都是一排,裝了三隻盒子,還有各色的絹花每色十朵,放滿三個大竹籃。


    ,吳太後笑道:“知道你用不了這麽些,這些紗花兒,不是什麽稀罕東西,隻因都是宮裏的新鮮樣子,精工做的,比外頭買的強,你隻管送些給親近的姐妹,叫她們都沾沾你做鄉君的的喜氣。”


    孟清源推辭不過,隻好收下。


    周景琛笑道:“皇祖母,您好好休息,我替您送送清兒表妹。”


    孟清源拜別了吳太後,和周景琛出了慈寧宮,此時已明月高懸,華燈初上了。


    孟清源跟著周景琛,沿著宮道慢慢的走著。宮牆上掛著許多精致的紙紮燈籠,千姿百態應有盡有。


    孟清源抬頭望去,匍匐巍峨的宮殿,高高聳起的屋簷飛脊。如水的月光照向浮雕的龍,龍首肅穆,而那綿延無盡的漢白玉石階。衍生向高處朱紅的宮牆。


    這一切竟是如此的平靜,甚至是祥和。


    孟清源心想,如果身邊沒有這個討人厭的家夥就更好了。


    但就像有了感應似的,周景琛側臉看了她:“剛才說話時,清兒表妹一直看著我做什麽?”


    孟清源麵無表情的說:“五殿下說笑了,臣女哪敢冒犯皇子儀容。”


    “哦,清兒表妹哪有什麽不敢的,這不,你就翻臉不認我這表哥了嘛。不過我這人一著急,也許就能想起一些與表妹有關的事呢。


    孟清源心想,這個狡猾的家夥,當日在藥王穀幫他,是想讓他欠自己一個人情,沒想到自己女扮男裝的事卻成了把柄讓他給抓住了。


    孟清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清兒不敢。”


    周景琛收斂了笑容,看著眼前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娘。自從藥王穀一別,他就一直想著她穿女裝會是什麽模樣,心中不知描摹了多少遍。今日一見,就覺得她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美。


    今晚,她徐徐的走進慈寧宮的大殿,周景琛就覺得無論是人聲還是景物在他的耳朵裏和眼睛裏全部都虛化了,天地間的色彩唯一所在就是孟清源一人。他的眼睛隻能跟著孟清源的動作而轉動。他的心也因著喜悅怦然而動。


    “離人無語月無聲,明月有光人有情。別後相思人似月,雲間水上到層城”,孟清源見周景琛久不做聲,卻吟出了這樣一首詩,裏麵的纏綿悱惻之意她是聽得出來的。


    孟清源有些詫異的抬起頭,頓時就闖入了周景琛的眼睛裏。月光皎潔,她整個人的影子,像是落入了一片幹淨的深潭裏,有些未知,陌生的危險。


    孟清源沒有來的有些發怵,隻想快點走開,走得離周景琛遠遠的。


    幸好此時他們兩個已經到了宮門口。孟清源向周景琛施了個一禮:“清兒謝謝表哥相送。”


    周景琛輕扶了一下孟清源:“清兒表妹不必客氣,隻是我希望下次見麵清兒表妹能叫我一聲琛哥哥。”


    孟清源裝作沒有聽見周景琛的最後一句話,也沒有再看他,又福了福身子,快步出了宮門,上了已等在那裏的尚書府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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