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在福澤京都的上空緩緩蔓延,今日有晚霞,使天空渲染得像一朵羞澀的少女的臉,有一種遮遮掩掩的美,讓人在追逐她的夢幻的光影裏陶醉又留戀。


    京都內所有的建築此時都籠上一層薄薄的霞霧,一切的喧囂街道上穿梭的馬車和繁忙地勞作著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緩慢下來,人們抬頭望天,內心感恩這晚霞給予世界的饋贈。


    福澤京都王宮之外,城市之中,有一灣琉璃河,河水清澈見底。琉璃河自西向東而流,載著滿載而歸的漁船和貨船。那些小小的一隻隻的遊船,像一片片飄渺而微小的浮洲,雖然渺小又簡陋,卻盛裝著夢想,載著這一方浮洲上剛結束完辛勤勞作的百姓,駛向他們的歸處。歸處,有熱情的家人相迎,有酒有肉,有美好的生活。


    泉澤文太子的小攤就設置在琉璃河旁邊的堤岸,他身著棕色麻衣,此刻正背靠著身後一間酒肆的外側木柵欄,盤腿而坐。他的貼身侍衛阿呆同樣也是小商販裝扮,於稍遠處一點靠牆站著。


    今日,已是文太子來福澤京都查找妖魔蹤跡的第三天。這幾日他曾向婦孺老幼打聽,是否曾有過鬧鬼的事發生,眾人皆稱現下正值太平盛世,哪來什麽鬧鬼的事。


    於是他決定來此繁華街市擺攤設點,聽一聽過往遊俠道士所言,興許能有收獲。


    文王正陷入沉思,一個身影出現在他攤位前。


    “誒,我說你,你這鈴鐺怎麽賣呀?”隻見一青衣少女佇立眼前,在霞光的背景下少女周身散發出一種溫暖而柔和的光芒。她的眼神似泉水明亮,麵頰似桃花紅潤,櫻紅嘴唇。嫵媚又調皮。


    “十兩一隻。”文王故意報出高價,雖然眼前站著的是一絕世美女,但他還有其他要事在身,不想與她過多周旋。


    “什麽!這麽貴!你搶錢啊!”少女瞪大雙眼,吃驚地看著文王。“便宜點!我出十文!你這鈴鐺又小又醜,也就值這個價了。”少女叉腰站著,假裝很兇。此言一出,此造型一擺,這少女的形象一下在文王心中從神壇跌入穀底。


    “這可是靈物,愛鈴知道麽。瞧你也不像是沒見過世麵的姑娘呀。”文太子嘴裏咕噥著,“拿來拿來,不買就走!”文太子作勢生氣。


    “愛鈴?愛鈴是何物?”少女水靈靈的雙眼在眼眶裏滴溜溜直轉。


    “這可是寶物,相傳相愛之人拿著這鈴鐺找到彼此,此鈴鐺能發出悅耳叮咚聲。拿來拿來,不懂欣賞——”文太子作勢要搶,少女偏不給他。握著鈴鐺往左側一閃,仔細打量起鈴鐺來。


    這鈴鐺青銅質地,小巧玲瓏,外表看似與別的鈴鐺沒有什麽不同,不過身上刻了些細密精巧的龍鳳紋而已。內裏有一粒銅珠,但放在耳邊搖一搖,卻聽不見響聲。


    “誒,你這鈴鐺怎麽不響,該不會你把這銅珠黏在壁上了吧?”鈴鐺開口的縫隙很小,少女卻眯了眼使勁往裏看。


    “都跟你說了,要碰到相愛的人才會響!拿來!”文太子已然生氣。


    “不拿!”少女將鈴鐺藏於身後,她在福澤京都這鬼地方已經浪蕩多日,今天好不容易碰到個有趣的物件,豈是那麽容易叫她放手,“你攤兒上這麽多鈴鐺,十文賣我一個,大不了我出二十文!”少女伸出兩根手指,朝文太子比劃著。


    “嘿,我江湖闖蕩這麽多年,還從未見過你這麽厚顏的姑娘,快拿來,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文太子手不自覺已握在腰間長劍上。


    “你沒見過的事還多著呢,本姥姥——”少女正嘟囔,忽見身旁文太子一個擒賊手揪住少女右臂,押住肩膀順勢一摁。少女便向三米開外的侍衛阿呆深深鞠了一躬。阿呆捂嘴一笑,嗬嗬。


    隻見,文太子一把奪過少女左手的銅鈴,那少女也不是好欺的,作勢背後提腿一個毽子踢,正打在文太子臉上。


    文太子將少女推倒在地上,雙手抹臉,“好啊,你個野蹄子,我定要好好收拾你!”


    少女趕緊從地上起來,瞧準文太子腰間劍上也綴了個精巧銅鈴,便伸手使勁拽下那銅鈴,轉身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吵嚷,“那你也要追得上我呀!”


    文太子傻在原地半刻,糟了,她奪走的恰是那顆真鈴鐺!沒曾想今日遇到這樣一個瘋女人,敢搶本王的東西,還打了本王!不能讓她跑了!


    於是文太子也拔腿來追。一個跑,一個追,在鬧市上演一場好驚心動魄的生死逃亡與追兇大戰。


    鬧市裏熙熙攘攘穿梭人群,少女左躲右閃,東躲西藏,文太子則忽而輕功點地,忽而翻飛向前。他追的快,她卻忽快忽慢,時躲時藏,一轉眼便沒見了蹤影。


    太好了,總算甩掉他了,今天真是活見鬼了,碰到這麽個難纏人物。不過這愛鈴,哈哈哈,賺到了賺到了!


    就在文太子執著於人群中另一青衣長發女子時,少女早已於河道轉彎處輕輕一躍跳上一尾運送水果的貨船。


    “船夫,給你一兩銀子,容我在此小坐一會兒!”少女於袖內掏出一枚銀錠丟給船夫。心想著,那個奸商,竟想訛人錢財。本姥姥偏不讓。


    “好嘞!姑娘,您可坐好。”船夫忽得了這麽大筆巨款,忽覺身上有了力氣,使勁將船往前劃去。


    夜幕不知何時翩然而至,像睡夢中的神女伏睡在王城上方。這琉璃河穿城而過,蜿蜿蜒蜒,一路上穿過一孔橋洞,又忽至另一孔橋洞。


    天上的星光與河邊的油燈的微光皆投影在漣波的河水裏,靜謐極了,也美極了。


    少女的心一下子沉靜了下來,她曲腿而坐,將頭靠在膝上。


    此時此刻,他會在哪裏呢?


    他斷不會知道我正在尋他,一路從遙遠北境來到這裏。而他也定不會知道,這一路上我遇到了多少心酸艱險。


    她望著河水癡癡發呆,陷入無窮無盡的對往事的追憶。


    驀然,那河水裏竟出現了他的身影,一襲青色長袍,身子於風中單薄卻堅定。


    她猛然迴頭,那橋已轉眼至身後,卻隻有稀稀落落行人,看不到他。


    “船夫,掉頭!退迴去!”她驚唿。


    “好嘞!姑娘。”於是船夫重又掉頭自橋孔而過。


    船靜靜地泊在這彎拱橋之下。橋上有公子在沉思,橋下有少女在凝望。


    站在橋上的,不是別人,不偏不倚正是同嶽王一行微服出訪的軒轅明。他們此次於滿月樓吃了燒酒燒雞,又於來風軒小酌閑敘。但他卻覺得燒雞無味,倒是自顧自喝了不少的酒。如今喝得正到好處,微醺而不醉,看什麽都格外的美。


    眾人談笑,他卻感覺心裏悶得慌。於是從席間偷溜出來,在這橋上吹吹風。可站立於此,眺望著極遠處飄渺微忽的清源山,不由又想起了被關在清源山裏的母親——


    軒轅明微微低頭,卻看見一個女子熱淚盈眶的看著自己。此時左右無人,不是看我竟是看誰?


    隻見少女一個踏燕登,飛身自浮船往橋上而來,正落到軒轅明眼前一米處。


    少女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下。


    “你終於來了——”她哽咽著。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少女步步逼近,軒轅明則步步後退。


    這姑娘好生奇怪,初次見我又是哭,又對我說一些奇怪的話。怕不是個瘋子?


    可看著周身打扮,青衣素簪,與旁的百姓家的姑娘倒沒什麽不同,比起旁人倒還更美些。


    姑娘不禁拉住軒轅明左袖,嗚嗚哭的更傷心,她右手擦拭淚水的袖子已然打濕一大片。


    “姑娘別哭,不知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麽?”軒轅明最見不得女人哭。


    是他的聲音!對,是他,沒錯!


    此刻少女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淚水似泉水般無法停歇的湧來。她鼓起勇氣,伸手環抱住了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


    軒轅明隻覺得胸口有兩片溫暖而柔軟的雲團正緊貼著自己,忽覺身體裏陰陽經絡失衡,內裏心髒絞痛似要爆裂。忽的自體內嘔出一大口血來。他眼前一黑,砰然倒地,眼耳口鼻皆流出汩汩鮮血。


    少女也俯身倒下,托住軒轅明失去意識的頭顱,“哇”的一聲痛哭出聲來。


    “我知道你要死,可是我沒讓你現在就死啊!!tt”


    夜幕下的一灣小河上的一孔小橋,青衣少女懷抱一青衣少年郎君,痛哭之聲響徹琉璃河上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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