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琢毫不猶豫答高懷,“人。”


    “哈!”高懷又忍不住笑了,這小娘子確實有意思。


    不過,以白夫人的謹慎,應當不會讓一個過門沒幾日的兒媳婦知道這事兒,直接問她恐怕問不出什麽來。


    高懷略思索,反正如今白二郎在他手裏,索性挑明了也好,於是挑挑唇看向言琢,“你可會傳話?”


    言琢一抬下巴,“高爺隻管說到底要什麽吧?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折騰我們家,究竟圖什麽?我們白家向來隻想在海城能夠安身立命好好活下去,二郎他是我夫君,便是我的天。如果你要的東西在我娘手上,我說什麽也會勸她拿出來。”


    高懷要的就是這句話,見言琢利落坦白,要什麽不要什麽想得明明白白,深覺好感,與這樣的人打交道最舒服了。


    他俯身往前,盯著言琢輕聲道:“我要的是一塊玉印。”


    言琢毫無反應,隻問:“什麽樣的?”


    “上頭是雙龍相紐,其中一條龍口含珍珠,印身上有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言琢仍是沒有反應,一點頭,“記下了。”


    高懷見她沒好奇多問,鬆口氣坐直身子,“你隻需把這點迴去跟你阿娘說,她自然就知道了。”


    言琢一抱拳,“我盡快趕迴白家村,家裏若有您要的這東西,必會帶來。不過,小女子對高爺也有一事相求。”


    高懷倒是詫異,她還跟他講起條件來了,“什麽事?”


    言琢微笑,“放我六叔迴家。”


    言琢換上騎裝,與白予快馬迴白家村。


    “高懷就這麽答應了?”白予問。


    言琢快馬加鞭,大聲答他,“白士信和白士朋鬥個你死我活,正中他下懷,隻要其中一個人想爭取他的支持,那倆人勢必會爭相討好他。至於朝廷那邊,他隻要隨便找個人背鍋就行。”


    白予不由暗歎,這丫頭做事心思實在是細密,白士信這被放出來,第一步就是迴去找白士朋的麻煩,那麽白士朋再沒辦法也沒功夫來找他們的麻煩。


    他們又有白芷蘭在手裏,海城白家這個大威脅暫時可以拋在一邊。


    他二人先行迴村。


    阿鄺則按言琢的吩咐,直接護送芝芝拿了鐵甲去白雲寨傳信。


    時間緊迫,幾人隻能各自行動。


    迴到白家村,白夫人一聽說白翊落入高懷手中,立即緊張起來。


    不過言琢看在眼裏,卻覺她那緊張還不如當初得知大郎被抓時。


    白予主動把說服白夫人的事攬過來,二人見過白夫人之後,便讓言琢先去休息。


    言琢此前就覺得,白夫人對白予有種莫名的信任和依賴,比信她這個二媳婦兒更多,是以放心告辭出了門,先行往庫房內找合適的材料去。


    好在何家給她的嫁妝裏就有一箱玉擺件,她拆了個玉觀音的底座,琢磨著大小合適,就先打磨研究起來。


    堂內。


    白夫人一聽白予說完事情經過就驚叫起來,“玉璽?”


    白予坐在白夫人對麵,凝神看著她,“是,您真的沒印象嗎?”


    白夫人直搖頭,神色沉重喃喃著,“這不可能!不可能!從未聽你阿爺說過!這麽天大的事兒,如果是真的,他怎麽會瞞著咱們呢!”


    白予看著她,低聲道:“正因為是天大的事兒,所以才瞞著吧。”


    就像白翊的身份一樣,玉璽也好,太子也好,這二者尚存的消息隻要有一樣傳出去,天下局勢又會大亂!


    白夫人仍是搖頭,眼眶含淚,“可我是真不知道!什麽玉璽王璽的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如今可如何是好?錢氏這一條孤血脈若保不住,我,我怎麽去泉下見你阿爺?!”


    白予垂下眸,輕聲問道:“阿爺,他是怎麽去的?長病,還是突然……”


    白夫人一僵,瞬間明白白予的意思,若是走得急,說不定是沒來得及把這個秘密告訴她!


    她抬頭凝視著白予的眼睛,“算是突然,你阿爺身子一向都不大好,你走了以後,他更不喜進飲食,也不大說話。”


    白予身子輕輕抖了抖。


    白夫人往後靠了靠,枕著高椅背,目光落在虛處,嗓音幹啞,“不過和性命無礙,隻是比常人孱弱些。那年冬月裏特別冷,連著下了四五日雪,他畏寒,日日在屋裏呆著不出門。後來天晴了,他一大早就穿戴齊整要出門,我問他做什麽去,他說後山梅花肯定開了,要去折幾支梅……”


    白夫人聲音頓了片刻,白予一動不動。


    “……我讓他稍等,讓含山去收拾個暖爐子給他帶上,我自己去了裏屋給他找那帶氈的風帽。等我出來時,就見到你阿爺倒在廊下,臉色青白,閉著眼沒了反應……”


    白予垂著頭,看不清臉,仍是不動。


    “……我慌得喊人,大郎也來了,大夥兒把你阿爺抬進炕上,沒捱多久就……”


    白夫人聲音一絲哽咽,止住了。


    白予也靜了片刻,方緩緩問道:“他還有再醒來嗎?有沒有說過什麽話?”


    白夫人抹了抹眼角,輕點一下頭,“走之前忽然醒了,抓著我說,要把他送迴海城白家村,一定要葬在玉林峰上,要歸宗祠,說了三遍,去宗祠……然後就那麽去了。”


    白予默念了三遍,“去宗祠”,猛地站起身,“我去宗祠裏看看。”


    白夫人抬頭看著他背影,“二郎!”


    白予咽了口唾沫,背對著她道:“您放心,人會救出來的。”


    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白予在院子裏找到言琢時,她正拿把刻刀,手邊擺一排研鑽,伏在石桌前給那玉方刻字。


    還是那身騎裝,不精致也不秀氣,風塵仆仆,正低著頭,看不清臉,一綹長發垂下來,擋在額側,能看出無比專注。


    秋陽明媚,在她烏溜溜的發髻上映出一道金邊來。


    他倚在門邊,沒出聲,隻目光落過去,靜靜看她動作。


    待方才心底一絲起伏平靜下去,他才走過去坐到她對麵,“陪我去白家祠堂看看吧。”


    言琢愕然抬起頭。


    白予解釋,“白老爺確實沒和白夫人提起過任何關於玉璽的事,但在他離世前,說了三遍“去宗祠”。”


    言琢立即明白過來,把手頭工具一收,站起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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