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靈岩寺後,慧根因司住持離不開身,便由慧願領了靈岩寺的六名傑出青年武僧,一行人便又一路向蘇州城行去。

    這一幹人的武功大多十分高強,腳程非常之快,為避免驚世駭俗,便專挑偏僻小道飛掠而行。晌午在路上稍事歇息,吃了些幹糧,喝了幾口溪水,黃昏落日前便已趕到了蘇州城內,尋了間客棧打尖。

    第二日一早,他們便又馬不停蹄地向城郊虎丘而行。待要經過一座大村莊時,萬巫忽地駐足,微笑著對眾人道:“我這裏有位故人,數年前也曾在江湖上小有名聲,被譽為‘鐵袖大俠’……”

    王者風聞言,目光閃動,沉聲道:“便是那位‘鐵袖飛天舞,無敢掠其鋒’的洪津門洪兄麽?”

    萬巫微感詫異,點了點頭道:“王兄竟也知道他?”

    王者風緩緩道:“他昔年本為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武功之高當不亞於你我二人,隻可惜他為情所累,他最心愛的姑娘投入了別人的懷抱,他傷心絕望之下便隱居到了虎丘一帶,娶了一位尋常的村姑成了家——他本應當轟轟烈烈的這一生,便也算完了……”言及此處,他不由深深地一歎息。

    萬巫微一搖頭道:“王兄見聞之廣博萬某甚感敬佩,但萬某卻認為洪兄他能如此平淡安祥地過此一生,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接著又道:“當然,若能請得他出山的話,固更是一件好事——成與不成,且待咱們去探望一下他再說罷。”

    當下,一行人向村裏走去。但見四處景色宜人,綠茵成毯,四野無垠,茶葉桑麻不計其數,黃花青菜遍地叢生,數排高大樹木四周林立,翠鬱蒼勁。小道為青石鋪就,光滑平整,行走舒適。房屋雖俱為茅草土磚建成,卻都極為高大寬闊,錯立有致。左邊有一條清澈小溪,嘩嘩淌過,不時濺起美麗的水花。岸邊另一頭為一大池塘,楊柳垂堤,水碧荷綠,魚蝦遊弋,蟲躥鳥繞,十數個小童正在一旁打鬧嬉戲。前麵有一口大水井,井沿高築,淤苔遍布。有幾人正在絞軲轆吊水,見到王者風他們一行到來,俱都不由露出了驚詫之色。究其緣由,大概此處極少有外客來訪,更不會有這許多持刀提棍的怪異群客來。

    萬巫上前抱拳問道:“叨擾幾位了——請教一下貴村有位姓洪名津門的家住哪間?”

    有一年輕人正吊滿了兩大桶水,答道:“洪津門?咱們這可沒這麽一號人物,叫洪忘塵的倒有一位——”不待萬巫開口,他手一指右邊不遠處的一座高大土房,邊努嘴道:“呶,就是那間了!”說罷,他自顧挑著一擔水走開了。萬巫迴首對眾人道:“洪忘塵,想必也就是他了。”當下他領了眾人齊向右而行,一忽兒功夫便來到了這座房屋的大門口。大門虛掩著,萬巫正待叩門,裏邊突地衝出一條大黃狗來,衝著眾人“汪汪汪汪”一陣怒吠咆哮,一邊呲牙咧嘴倒豎皮毛翹起屁股時退時進,顯是對這一大群不速之客又怒又怕。隨即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位三十出頭的婦人快步走了出來,詫異地掃了萬巫等人一眼,微惑道:“你們是……”

    萬巫抱拳道:“大嫂,敢問洪兄可在家麽?”

    這婦人微一點頭道:“哦,你們是來找他的!”頓了一下,接著道:“他正跟崔老三下棋呢,什麽事都忘了做,已弄了整整半天啦!”她一邊引著眾人進屋,一邊又道:“你們諸位都眼生得緊,八成是忘塵的老朋友吧?唉,我雖與他成親十多年了,可對他以前的事情一點都不清楚——我也不想管那麽多,隻要他能待我好些就行了……”婦人一邊安頓眾人在天井兩側的幾排長櫈上坐下,一邊沏水泡茶,一邊說個不停:“我爹娘他們早去了,兩個娃兒又到了蘇州城裏學書,忘塵不愛交朋友,家裏著實冷清得緊——隻有崔老三常肯過來與他喝幾盅酒、動動棋兒,我可不會喝酒,也看不懂下棋,隻能忙自個的事情……咱這村啊,來自啥地方的人都有,像忘塵啊、崔老三啊、陳錢兒啊、錢八哥啊,都是我爹娘在世時收留他們在咱這個村的。那時的忘塵啊,一臉死氣沉沉的樣兒,無精打采,麵黃肌瘦的,真叫人見了心疼——”說到這裏,她兩頰突地一陣紅暈,極普通平常的一張臉上憑添了數分迷人的嬌媚,垂首低聲又道:“咱就是那個時候跟忘塵好上的……”此刻茶水、茶碗已然不夠,她又不由羞赧地道:“真對不住,家裏頭就是這樣,真怠慢了客人……”餘下的幾位未接到茶水的忙紛紛道:“無妨!無妨!大嫂太客氣了!”他們正說著,但聽內堂裏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崔老三,今日你總算敗於我手了吧?”另有一個低沉的聲音笑道:“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每次我贏你都不超出三目之優,今日你卻勝出我十多子,我可真是一敗塗地了……”笑聲中,但見兩人自內堂的小門而出,雙雙走進了天井下的大堂裏。內中一位對婦人道:“娃他娘,有客人來麽?”

    婦人連連點頭笑道:“是,是,大概是你的老朋友來看你啦!”

    “老朋友?”這位微感疑惑,轉首向王者風等一行人望去。一眼看到萬巫,他登時不由呆住。他身旁的那人見到穆小刀、穆大劍、白天樂和白皚皚幾人,霎時不由臉色大變,眼中掠過了數絲複雜的神色,但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白天樂卻已起身衝他叫道:“崔三叔,原來你在這裏!”

    白皚皚亦起身向他抱拳道:“崔三叔好!”

    穆小刀和穆大劍齊地對他微笑道:“崔雲壽崔三俠,你好啊,久違了……”

    敢情他正是昔年在馬王堆被穆氏兄弟嚇走的江陵綠林寨“八大金剛”中的老三“駕雲催命奪壽劍”崔雲壽。

    此刻他麵對故人,先是一陣激動,隨即又靜了下來,淡然道:“諸位認錯人了,在下崔老三,姓崔名老三,可並非叫什麽崔雲壽……”

    那邊萬巫卻早已起身奔向前,雙手一下按在了崔雲壽旁邊這位的肩上,微顫聲道:“洪兄,咱們好久不見了?”

    但見這位年歲不過四旬上下,秀眉清須,眼眶長大,鼻梁挺直,顴骨兀突,兩頰深陷,雙唇倔抿,棱角分明,看起來非常精神,頗有氣度。他,正是萬巫口中所說的“鐵袖大俠”洪津門。當下,他拍了拍萬巫的肩頭,眼中隱見濕潤,微笑道:“萬兄,多年不見,你更見灑脫啦,更難得你還記得我這個故人……”

    萬巫感歎道:“當年你對我說你會隱居在虎丘一帶,我怕擾了你的清修,故而一直未來找你。此次路過此地,我想方圓數十裏除了這個村子外均無一座房舍,你定然是住在這兒啦……”

    洪津門苦笑道:“茫茫紅塵,傷心往事——我這些年來一直過得稀裏糊塗的,想藉此把它們忘掉,卻不知糊塗裏原來比清醒時還更要痛苦一些……”

    王者風也已起身向前,聞言不由微一點頭道:“洪兄此言極是——清清醒醒時一個堅強的人還可以把痛苦克製住,把它深深壓在心底,但糊塗之時,那種感覺便會偷偷地、不可抑製地侵占了你整個的心間……”

    洪津門細看著王者風,一抱拳,微感詫異地道:“這位兄台是……”

    萬巫大笑道:“為洪兄引見一下諸位好朋友——恐怕你今日有得一醉了!”當下,他為洪津門一一引見了眾人,包括那些默默無名的太湖水手、靈岩寺武僧們。洪津門退出江湖早,隻聽聞過西門無恨、金不換及“帝王堡”的大名,對王者風、白皚皚和白天樂等人並不知曉,於穆小刀和穆大劍兄弟也隻是知曉二人的師父而已。

    引見完畢,洪津門便與他夫人燒水殺雞宰羊扯青菜淘米下鍋準備弄晌午。萬巫等人欲要幫忙,洪津門卻堅決不允。如此忙了有個多時辰,才算弄好。慧願等出家人另開了一桌素席,其餘眾人則共了好幾張大桌拚湊在一塊大酒大肉地吃喝了起來。

    酒是自家釀的,濃烈芳醇;菜是自家種的、養的,可口怡人;朋友們都是吃得喝得談得來的,好不盡興!哪個喜歡朋友湊熱鬧的熱血男兒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就是平素少言寡語的白皚皚,又何嚐不是如此!

    席間,白天樂向崔雲壽好話醜話都說了不少,要請他重出江湖。崔雲壽卻隻是半低了頭一言不發地喝著悶酒。

    萬巫與洪津門互道別情,各自無限感慨。洪津門微睜著醉眼,口齒不清地道:“人生的命運可、可真是變幻莫測……有、有誰能猜得透、看得清?又、又有誰能把握得住?有誰能改變得了……”

    王者風在一旁道:“王某認為,人生的命運三分是天意,七分乃靠每人自個把握——譬如說洪兄你,當年若不是……”

    洪津門一擺手道:“那些個陳穀爛麻之事,提它作甚?來,來,咱們兄弟再幹它一碗!”言罷,他自先仰脖咕嘟咕嘟幹完了自個碗裏的烈酒。

    眾人紛紛舉碗,連連又幹了數次。

    洪津門已頗有醉意,揮筷擊碗含混地唱道:“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萬巫也顯醉態,以筷敲桌接著唱道:“洪津門,洪津門,將進酒,杯莫停……”

    他二人哼唱之際,洪津門的夫人已為他們的空碗又斟滿了酒。王者風微微一笑,自舉碗一飲而盡,也撫掌唱道:“與兄歌一曲,請兄為我傾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金不換不甘落後,也幹了自個碗中酒,接著唱道:“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幾人一邊唱著哼著,一邊舉碗相視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洪津門忽地臉色一酸,淒然吟道:“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欄,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俗豔,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催心肝……”吟著吟著,他眼裏已隱隱閃現淚光。他夫人在一旁呆望著他,喃喃自語道:“我懂了……我懂了,原來他心裏一直一直都在想著、念著另外一個女人……那女人、那女人,當然是一位大大的美人兒……”

    萬巫指著洪津門的鼻尖,嘿嘿笑道:“洪兄,洪兄,酒後吐真言,你還說往事不堪一提,敢情你卻一直都在思念著她……”

    洪津門身子一震,兩眼朦朧地呆望著麵前的酒碗出神,喃喃道:“是麽?是麽?這般多年我竟真的一時半刻都不曾忘懷她?難道我這些年來一直都隻不過是在欺騙自己?……”

    王者風沉聲道:“洪兄此情固然可貴、可敬,但殊也可悲、可憐——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偉業大事為重,豈能為區區兒女之情所困?且待愚弟為兄送上一曲‘扶風豪士歌’,願兄能真個拔出泥潭——”頓了一下,方吭聲高歌起來:“洛陽三月飛胡沙,洛陽城中人怨嗟。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撐亂如麻。我亦東奔向吳國,浮雲四塞道路賒。東方日出啼早鴉,城門人開掃落花。梧桐楊柳拂金井,來醉扶風豪士家。作人不倚將軍勢,飲酒豈顧尚書期?雕盤綺食會眾客,吳歌趙舞香風吹。原嚐春陵六國時,開心寫意君所知。堂中各有三千士,明日報恩知是誰?撫長劍,一揚眉,清水白石何離離!脫吾帽,向君笑;飲君酒,為君吟:張良未逐赤鬆去,橋邊黃石知我心……”

    金不換撫掌讚道:“好!好!好一曲‘扶風豪士歌’,直叫金某熱血沸騰、豪氣頓生!”說罷,四處找碗連幹了三下。

    洪津門呆呆道:“王兄情懷,洪某自愧弗如……”

    白皚皚忽地插嘴道:“天下眾人,情懷各異。依小弟看,還是各順自然的好……”

    白天樂讚同道:“喜弟所言亦甚為有理。”

    他們正說得熱鬧喝得興起,外邊忽地傳來一陣陣戰鼓齊鳴般的馬啼聲,愈來愈近,愈來愈響,連地皮都為之震動。接著是數聲雜亂的吆喝、馬嘶、驚叫,還有大人的急叫聲、小兒的哭喊聲,雞飛狗跳,石崩牆塌,雜亂喧鬧得似沸水開了鍋……

    洪津門按碗桌上,奇道:“咦,外邊出了何事?”

    王者風眼神突亮,緩緩道:“恐怕是禍事。”

    洪津門夫人急急跑至門邊探看,隻望了一下便忙縮迴頭來驚叫道:“哎呀,來了好幾個兇神惡鬼的人,全騎著鐵甲馬,馬上好像都還有位姑娘……”

    她正說著,外邊突地一下安靜了下來,接著有一個又粗又啞的嗓門大聲道:“虎丘村的人聽著了,俺們七位大爺乃是渭塘的‘鐵騎七俠’,今日路過你們這裏,你等快弄些好吃好喝的上來,再騰出幾間幹淨點的上房來,爺們舒服了可還會賞臉在你等這鳥地方呆一宿呢……”

    這人話音未落,已聽另一年輕人的聲音怒罵道:“他娘的‘渭塘七醜’,敢跑到咱虎丘來撒野!”接著是一陣拳腳、兵刃之聲,幾聲唿叱吆喝之後便傳來一陣慘叫,連叫了數十下,隨即是數人的的驚唿和悲嘶。

    先前那粗啞嗓子又惡狠狠地道:“他奶奶的虎丘的狗雜種們不識抬舉!要把爺七個惹火了,一把火燒平了你個鳥地方!”

    另一低沉的聲音陰森森地道:“男的連剛出娘肚子的也要捏死,女的連剛出娘肚子的爺們也要奸了她……”

    又另一尖厲的嗓門尖笑道:“連他娘的一隻雞子、一個耗子也甭想活了……”

    洪津門在屋裏聽著,將牙咬得吱吱響,突地“叭”地一聲將手中的酒碗捏得粉碎,隨即人已離桌大步奔出了門外。他夫人和萬巫、王者風、金不換、白天樂、崔雲壽、穆小刀、穆大劍、白皚皚、宮穎、慧願等一行人亦相繼跟出。

    但見外邊的大坪子上果真停了七騎兇神惡煞,個個相貌醜陋嚇人,奇形怪狀,偏偏他們每人身前均摟了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而每位姑娘卻又全似木雕般不見一絲動靜。這情形看來好像有些滑稽可笑,卻更顯詭異陰森。

    數十位虎丘村的男女老幼遠遠站在一旁圍觀,場中有一年輕壯漢臥倒在血泊之中,遍體汙血,肚破腸流,慘不忍睹——他想必就是方才出言相抗的虎丘村民,身強力壯,手腳上也有兩套,卻仍不夠七位惡客打發,而落了個悲壯的下場。圍觀的諸人隻敢怒目相視,又恨又怕,均不敢大聲出氣,更不用說上前叫罵了。

    倒是有位拄拐杖的龍鍾老者顫巍巍地擠進了場中,看了一眼地上的碎屍,不由指著那七位惡客大聲罵道:“你們、你們這些畜牲……我、我反正已老了,也、也活不了幾年了,我、我跟你們拚了……”說著,拄了拐杖上前,卻見前邊這位一瞪眼,一張血盆大口,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尖牙利齒和一條長長的紅舌來——這哪裏像是人,分明就是一個惡鬼!老著不由自主地嚇得渾身一陣哆嗦,隨即便昏倒在了地上。很多老人家都常說自個什麽“沒幾年活頭了”、“死了算了”之類的話,其實人越老越離黃土近就越怕死,隻因老人們經曆了大半多人生,懂得了生命的寶貴,更對未知的死亡充滿了神秘的恐懼,反倒不如“初生牛犢”的青年人那般有衝勁而不怕死了。不過這位老者終究敢於上前向惡人叫罵,並未龜縮不前,其情、其義、其膽色,殊也可貴。

    那粗啞嗓子見老者昏倒,不由得意地笑道:“還有哪個龜孫子敢不服氣麽?爺們可是說得到做得到的!”

    此刻洪津門已醉態全消,一眼向這人望去,銳厲的眼神卻停在了這人身前的姑娘臉上,頓時不由一下呆住,喃喃道:“是她?是她?竟會是她?……”

    萬巫亦向那姑娘望去,也不由一愕,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這姑娘確實太像她了……”

    洪津門大步走到姑娘麵前,顫聲道:“素姬,是你麽?真的是你麽?”姑娘仍如木雕,不見一絲動靜。

    摟著姑娘的騎客卻已怒罵道:“龜孫子,你是什麽東西,敢對大爺的夫人如此無禮!”罵聲中,左手反揚就是一馬鞭甩響洪津門的左臉。

    洪津門眼都沒眨一下,左袖微動,袖沿“嚓”地劃過馬鞭,馬鞭應聲中斷落地。隨即他虛指點出,連點了對麵姑娘的幾處穴道,姑娘登時“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掙脫了騎客的大手跳下了馬,一頭便向地麵上撞去!

    洪津門大袖揮裹,將姑娘柔柔地拽了起來,撫住她的肩頭,沉聲問道:“你,為何要尋死?”

    姑娘眼如紅蜜桃,淚水似泉湧,哀聲悲嘶道:“我已被這賊子玷汙了清白,還有何顏再活在這世上?!”

    洪津門身子驀地劇烈一震,澀聲道:“當年、當年、當年你也是被那賊子汙辱了——可是你、你、你竟從此死心塌地跟了他……”

    後邊的王者風冷冷道:“洪兄,你應該明白了——女人眼中的‘情’值個屁?所謂的貞操名節和真正的肉欲財勢才是她們最愛的!”

    姑娘身子一震,倆眼恨恨地瞪向王者風,恨恨道:“你、你說什麽?!”

    王者風負起雙手,微偏開頭,不再作聲。

    騎客們卻已暴跳如雷了:“他娘的!”“奶奶個熊的!”“龜孫王八蛋!”“狗雜種!”“哪來的狗東西,老子先做了你再說!”第四位慓騎已拔了鞍上的狼牙棒唿嘯著直向洪津門當頭砸來!另外六騎幾乎在同一瞬間也已發動,抖韁催馬拔兵器,紛紛呐喊著衝向洪津門。他們的兵器各不相同,卻均為大家夥,有三尖兩刃刀,有方天畫戟,有開山板斧,有流星霸王叉,有八角金棱镋,有丈二鈍頭矛,攻勢說發就發,勢如潮湧,一出手就似要將敵方湮沒、砸爛、絞碎!

    洪津門一把將麵前的姑娘拋向萬巫那邊,一邊叫道:“有勞萬兄照料一下她!”

    萬巫接過姑娘的嬌軀,見所謂的渭塘“鐵騎七俠”攻勢甚猛,出手不凡,不由向洪津門高聲道:“洪兄,久不動手,手頭可有些疏鬆麽?”

    洪津門躬身屈膝擺出一個頗有氣勢的架式,名喚“虎踞龍盤”,一邊衝萬巫豪聲笑道:“手頭再疏鬆,區區‘渭塘七醜’洪某還是不放在眼裏的!”話聲中,狼牙棒已至頭頂,他單臂高舉,大袖倏地躥出擊在狼牙棒上,“錚”地一下硬生生將力大勢沉的狼牙棒蕩開了兩尺——這兩式乃他當年用以應付頭上攻擊的成名絕技,喚做“一枝獨秀”、“紅杏出牆”,聽來文雅秀氣,實則威力嚇人。

    另外六騎齊地圍攏過來,霎時鐵蹄擊地,聲如雷鳴,蕩起漫天塵土。諸多長大兵騎紛至遝來,令人目不暇接。

    洪津門卻是不慌不忙,一記“雄鷹展翅”,倆臂一振,雙足一蹬,來一個“鷹王衝天”,人已疾衝而起兩、三丈高,淩駕在了“渭塘七醜”的上空。“渭塘七醜”數招力大勢沉且繁雜快捷的殺著頓告落空,但他們隨即旋轉馬頭,兵器紛舞頭頂,欲要封住洪津門下落之勢,好將洪津門擊殺於上空之中。

    洪津門雙臂橫伸,大袖旋舞,腳下不住虛點,整個身子竟似大鳥般在空中連連飛舞盤旋不停,毫無下墜之態——這正是他當年轟動武林的鐵袖輕功絕技“遨遊蒼穹”。

    “渭塘七醜”正自驚駭間,洪津門已一個俯衝疾墜而下,兩隻大袖霎時如鐵壁銅牆,又似尖刀利斧,在空中四麵八方地揮舞旋動。但見四處盡是漫天袖影不見了人,頓時反將“渭塘七醜”囊括在在了袖影之中——這,正是洪津門的看家絕技“滿園春色”、“千蜂萬蝶狂舞疾”,當年橫掃江湖,從未有人能在其下僥幸逃生。

    但聽第一聲慘嚎,“渭塘七醜”中的老大“長脖狴犴”已被一記橫袖掃掉了腦袋!接著數件兵器橫飛半空,第二聲慘叫中,老七“斷尾猴”被銳厲無比的鐵袖鋒刃生生地攔腰斬斷成了兩截!勁風餘勢未消,“哧”地一下將他坐騎的鐵甲頭也削去了大半。

    老五“耷耳狗”驚唿道:“他是鐵袖洪……”話音未落,一道勢不可擋的銳鋒已從他頭頂一直劈落到了地上,將他整個人連同座下的鐵騎雙雙剁成了四塊!跟著,老三“三腳貓”、老二“歪角牛”、老四“四不象”、老六“響尾蛇”先後被洪津門無情的殺人魔袖奪去了性命——“歪角牛”臨死前掙紮著喊了一句:“爺們的師父會為咱報仇的……”

    漫天血影中,洪津門已飄然落地,收攏大袖,額頭已見一片汗珠,胸口起伏不定,大大地喘了幾口氣,微搖頭苦笑道:“當真是生疏了,連這等幾個小醜竟也要費偌大的氣力……”

    虎丘村眾人不住地大喊大叫跺腳鼓掌,為洪津門喝彩。洪津門的夫人更是神色激動,麵色如血,兩眼噙淚,如癡如醉。王者風則行了過來,對洪津門沉聲道:“這幾個小醜,可也不是等閑的人物——他們的師父,乃是當世最強大的殺手組織的頭領‘殺手雙霸’郭仇、郭敵兄弟,看來洪兄及虎丘一帶的人可要有麻煩了。”

    洪津門微微一呆,點了點頭道:“原來是他們倆的徒弟,難怪他們竟也知曉我當年的名號,難怪他們能將七種不同的長兵器配合在同一套殺著中,難怪他們如此拔扈張狂……哼,洪某跟他們的舊帳,反正遲早也要一算!”言罷,他已上前將地上的六位姑娘一一扶了過來,與王者風一同為她們解了身上被封的穴道。這六位俱也甚為年輕美貌,衣麗膚白,氣質高貴,乃千裏挑一之品,想來俱被“渭塘七醜”玷汙,解了穴後欲要尋死卻沒狠心,隻哭哭啼啼個不停。著她們一問,方知她們俱是杭州城裏豪門大戶家的千金閨秀,同先前那位欲要撞死的姑娘合被譽為“杭州七花”。“渭塘七醜”一心想要後世子孫變個俏樣,慕名前去杭州提親,人家當然是打死也不肯,七醜盛怒之下竟公然將“杭州七花”同時劫走,殺傷了不少武師,並擺脫了官兵的糾纏,一路得意洋洋揚鞭疾馬,落店歇腳之時自少不了諸般風流快活,卻不想竟在離老家不多遠的虎丘就斷送了美夢。而最先前那位姑娘卻是當今杭州知府的寶貝獨女,可見他們的武功確非一般,竟將杭州城視為無人之境。但他們卻俱喪生在了洪津門的鐵袖之下,更足見洪津門的鐵袖絕技可謂天下無雙,卻隻是可惜長年埋沒在了鄉間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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