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眾人起床漱洗後,便各自來到大廳內用早飯。

    菊英、秋英和紫英三人見到萬巫、白皚皚和蕭玎璫幾人,不由同時臉一紅。

    秋英輕笑道:“昨日我姐妹幾人酒後失態,還請幾位不要見笑。”

    萬巫抱拳道:“哪裏。同是武林中人,講的是義味興致,豪爽豁達乃是我等本色……”

    邊說著,眾人邊各自坐了下來用飯。

    用完飯稍事休息後,萬巫便起身朝鄭承勳抱拳道:“我與白兄弟就此去靈岩寺如何?”

    鄭承勳起身點頭道:“萬公子既有要事,便讓茂山送二位去吧!”

    白皚皚也站起身,對蕭玎璫道:“蕭姑娘,我與萬大哥去一趟,你請留在這裏如何?”

    蕭玎璫點了點頭道:“我聽你的。”

    當下眾人出了門,一路行到岸邊。岸邊停泊著無數隻大大小小的漁船,有數十人正在啟船向湖中劃去,去為這一日的滿載而歸而忙碌奔波。

    錢茂山引著白皚皚和萬巫上了中間一條較大點兒的漁船,解了船纜,與鄭承勳父女和蕭玎璫幾人道了別,便揮動大槳飛快地劃向湖心。

    船已一路向東行去很遠,萬巫迴頭望了望,腦中不時映出菊英的梨棠淚容,微一歎息,負手立在船頭極目遠眺,四處觀賞,但見湖上晨霧迷朦,煙靄重重,不由低吟道:“湖上。閑望。雨蕭蕭。煙蒲花橋路遙。謝娘翠娥愁不消。終朝。夢魂迷晚潮。蕩子天涯歸棹遠。春已晚。鶯語空斷腸……”

    白皚皚微笑道:“不想萬大哥倒還是位風雅之士。”

    萬巫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錢茂山將船劃得飛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已行到岸邊,不遠處山上的一座大寺院便已盡收眼底。

    錢茂山將船係好,與白皚皚和萬巫一齊上了岸。行得片刻,抬腿上了數十級石階,便已到了靈岩寺的大門之前。

    靈岩寺以墓塔林而著稱,往常香火旺盛,這一日卻是格外冷清。

    知客僧將三人引到了前殿內,三人一邊飲茶,一邊向知客僧說明了來意。

    知客僧先前看到白皚皚便已感驚奇,待聽得三人來意後,微一揖首,轉身進了內堂,說是要去稟明方丈。

    不一會兒,知客僧便又出了來,對白皚皚微笑道:“方丈有請白施主到方丈室敘話。”

    白皚皚起身對萬巫和錢茂山一抱拳道:“既如此,兩位大哥請在此稍候……”

    萬巫點頭道:“兄弟盡管放心去罷!”

    當下白皚皚便隨知客僧向內堂而去。行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了方丈室門前。

    知客僧在門外通報後,裏邊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道:“你先退下,請白施主進來罷……”

    知客僧應了一聲,對白皚皚一攤手道:“請!”說完,便自先離開了。

    白皚皚輕輕推開門,那個聲音又道:“請施主將門關上。”白皚皚依言將門掩好,但見窗台邊陽光灑射下坐著一位白眉老僧,雙目微閉,麵色超然,仿佛身處西天極樂世界。

    前麵香案上一隻香爐,幾縷青煙嫋嫋升起,飄散在那老僧麵前,更給老僧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老僧身側後邊的陰暗處竟也盤坐了一人,見白皚皚進來,他便起身迎了上去道:“兄弟,你果真來了!”他卻正是約了白皚皚前來的江陵大盜白天樂。

    麵對這個跟自己麵貌、身形和聲音一般無二而且連姓名都很相近的大盜白天樂,白皚皚心下油然而生一股親切之感,一抱拳道:“小弟正有疑惑,不知兄台約小弟來此所為何事……”

    白天樂拍了拍白皚皚的肩頭,一指那老僧道:“你先見過弘妙方丈再說!”

    白皚皚向那老僧恭聲道:“弟子白皚皚,見過弘妙大師。”說著,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這老僧正是靈岩寺方丈弘妙大師,也即是當今少林寺方丈弘玄大師的二師兄。

    當下弘妙大師微一頷首道:“你二人在我身邊坐下罷。”待白皚皚和白天樂坐好後,他方睜開雙眼,看了白皚皚一眼,不由微感驚奇,輕喟道:“你果真與他甚為相像!”頓了頓,又道:“再看你胸腹平靜,目光浩瀚,倒有點像老衲師兄昔年所欲造就的護體神功高手,不食人間煙火、不畏刀槍百毒、不懼內家氣功……”

    白皚皚微歎道:“大師好眼力。”當下他便將自己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白天樂聽後,不由又驚又喜,撫掌道:“不想兄弟竟還是如此奇人,往後愚兄倒用不著擔心你了!”

    弘妙大師半晌不語。良久,他方長歎一聲道:“一切因緣,自有天數!不想師兄苦心想成之事,三十餘載後方始出現——唉,往事如煙雲,不提也罷……”麵容忽地一肅,對白皚皚道:“請白施主將左腳腳心給老衲一觀如何?”

    白皚皚微微一愕,隨即依言將左腳鞋襪脫了,但見腳心隱隱有一塊淡紅色的雪花狀胎記。

    白天樂將自己的右腳鞋襪脫了,將右腳伸到白皚皚的左腳邊,但見他的右腳心竟也有一塊淡紅雪花胎記,跟白皚皚左腳心的那塊一模一樣!

    弘妙大師細細看了那兩塊胎記幾眼,微一點頭道:“嗯,這就是了……你們先把鞋襪穿上吧……”待見二人將鞋襪穿好,他方才又道:“兩位白施主之所以如此相像,甚至連腳心的胎記都一模一樣,實因你二人本是同胞的親兩兄弟……”

    白皚皚“啊”了一聲,有些驚奇地看著白天樂。

    白天樂微笑著一點頭道:“我果真沒有料錯!”

    弘妙大師續道:“你二人的父親‘木劍客’白雲樓與你們的母親‘金刀羅刹’岑裏嬌二位施主本是江湖上有名的一對俠侶,後白雲樓施主投身江陵綠林寨,與綠林寨大寨主蕭王天、三寨主皮歸蒙和四寨主陸日休義結金蘭,成了綠林寨的二寨主……”

    白皚皚如墜迷夢裏,心道:“這是真的麽?看來又不像是假的……那我爹娘都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了,難怪爹的年紀比我大出了許多……如此說來,我親生的爹爹跟蕭玎璫姑娘的父親倒還是拜把子兄弟了……”忽又轉念想道:“怎能單憑這塊胎記就斷定我的身世?我須得向爹娘問個清楚才行——唉,卻又不知爹娘他們現在何處,身子骨怎麽樣了……”

    弘妙大師接著道:“在你們二人一個四歲、一個正好出生之時,因為一件事而改變了你們的一生,使你們失去了親生父母……”頓了一頓,又道:“此事說來慚愧,老衲亦有見死不救之責……那是二十多年前了,當時的江陵綠林寨大寨主蕭王天蕭施主正是個風流倜儻的中年俠客,偶遇現今‘八大金剛’之首的‘紅拂掌’常雲羽常施主及常施主的夫人祁蓮姑祁施主,不想他竟對祁施主一見傾心,愛慕極深,以致朝思暮想幾欲成疾而走向極端……”重重歎息了一聲,又道:“倘若蕭施主能明白‘緣由天定’、‘相由心生’、男女之情強求不得的道理,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隻可惜,他為情所惑,以致種下了苦果……唉,世上眾生有諸多能看透名利、淡泊權勢,卻有許多人唯獨勘破不了這個‘情’字!”

    白皚皚心下暗自苦笑:“可不是麽?我對蕭姑娘不也是一見傾心麽?連雪花我都沒有真正愛過她……有的人相處一生都未見有真情,有些人才隻不過認得幾天卻已相愛極深——唉,現下為了蕭姑娘,我恐怕什麽事都會願意去做的……”

    弘妙大師重重歎息了一聲,又道:“蕭施主設下圈套,串通常施主的十幾個仇家同時追殺常施主夫婦二人,而其時正值祁施主分娩不久……就在二人苦戰重傷後的生死一發之間,蕭施主突地殺出,連斬十幾人,卻終歸逃脫了一個輕功卓絕的活口——這個人,正是三十多年前退隱江湖的‘震天叉’白春海白施主的親兄弟‘點波不驚無影客’白先啟白施主,也即是你二人父親的一個堂弟。白先啟施主身負重傷逃脫後,奔至白雲樓施主處,將蕭施主的秘密告知,並將自家的輕功秘笈相贈,隨即終因傷勢過重而歸赴西天……”

    白天樂目光閃爍,插口道:“也就是說我爹知道了蕭王天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才惹下了殺身之禍?”

    弘妙大師微一頷首道:“不錯。白雲樓施主性情耿直,且極重兄弟之情,當即責問蕭施主。蕭施主其時亦羞愧亦惱怒,以結義之情哀求白施主——白施主麵冷心軟,不但原諒了蕭施主,還將他堂弟白先啟施主的輕功秘笈贈予蕭施主的大公子……”

    白天樂搖頭歎道:“爹真是糊塗之至!他如此做法,不但害了全家,還造就了一位輕功絕頂的采花大盜!”

    弘妙大師又歎息了一聲,接著道:“蕭施主自那以後,便有了心病——他既怕秘密泄露出去,欲除掉白施主滅口,但又有些顧念結義之情而難以下手,整日沉浸在煩鬱焦躁之中……後來此事為蕭夫人所察覺,她向蕭施主盤問出真相後,雖痛恨蕭施主風流成性,卻又無不為蕭施主的聲譽威名擔憂,遂逼蕭施主下定決心要鏟除白施主一家以絕後患……”

    白天樂一咬牙道:“‘最毒婦人心’,果不虛言!”

    弘妙大師接著道:“白施主雖耿直忠厚,卻並不愚笨,早已知曉了蕭施主的心意——他既想顧念多年的結義之情,不與蕭施主翻臉,又不願妻兒陪著他一同受累,遂將秘密告知了與他相交多年的一位出家人,即就是老衲……白施主將大公子托付於老衲,並要他夫人岑施主帶著出生不久的二公子前往東京城郊去投奔他從未謀麵的堂兄‘震天叉’白春海施主——這白春海施主昔年與老衲相交甚篤,他隱居之處也正是老衲告知於白雲樓施主的……辦完這一切後,白雲樓施主書信一封留給蕭施主,自己便服毒自盡了……”

    白天樂目中微有淚光,連連搖頭道:“爹也太傻了!太傻了!”

    弘妙大師呆了片刻,喃喃道:“白施主的確有點傻,但卻傻得令人羞愧、傻得令人起敬……”頓了一頓,方又肅容道:“其時,蕭施主正好帶殺手來到白施主處,看過信後悔恨不已,結義之情又油然而生,遂將白施主的大公子收養,悉心教導,並擬將大千金許配給白大公子,二千金許配予白二公子……殊不料蕭夫人早已派出殺手追殺岑施主及白二公子——後果如何,卻不得而知。至今連蕭施主也未知情,隻當岑施主及白二公子已不在人世,更羞愧悔恨之餘,擬將兩個女兒都許配給白大公子……”

    白皚皚心道:“莫非爹就是那個‘震天叉’白春海?看他使叉的功夫確實厲害無比,而且‘春海’與‘秋山’四字又似有關聯……”

    弘妙大師複又重重一歎道:“此事本可永不提起,但那蕭夫人疑心甚重,得知東京城有一跟白大公子甚為相像之人,甚怕岑施主母子尚未身亡,日後會找蕭施主尋仇……她更怕老衲不守秘密,亦愛女心切,不願將來真相大白之時小兒女徒增煩惱,遂又生了鏟草除根、一了百了之心……不得已,白大公子一再追問老衲,老衲隻得將這些陳年往事和盤托出——至於二位施主如何定奪,老衲乃方外之人,不便涉身事中。”說完,弘妙大師閉上雙目,不再開口,似已入定。

    白天樂輕歎一聲,起身向弘妙大師深深一揖,恭聲道:“多謝大師坦誠相告!”一邊輕拉起白皚皚,一邊又道:“弟子等先行告退了……”

    弘妙大師仍是閉目不語。

    白天樂複又歎息了一聲,攜著白皚皚的手出了方丈室,一路來到了後院的墓塔林,各自談起自身經曆,均不勝感慨。白天樂還說白皚皚本來應該叫白小喜,小名喜兒。接著他又問起白皚皚母親之事,卻跟“金刀羅刹”岑裏嬌絲毫掛不上鉤。

    正談論間,忽有一陣清脆的唿聲由遠及近地疾快傳了過來:“白大哥!白大哥!你在這裏麽?”隨即草動葉晃,一縷淡淡的幽香飄過後,一個綠衣姑娘已奔至二人麵前,卻正是江陵綠林寨蕭大寨主的二千金蕭玎玲。

    蕭玎玲一看到白天樂,不由衝上去一把拉住了他,連聲叫道:“白大哥,你果真在這!這些天可真把我給悶死了……”忽又看見白皚皚,她不由瞪大了眼,奇道:“咦,怎麽連你也在這兒?”

    白皚皚淡笑道:“在下是姑娘的白大哥約來的。”

    蕭玎玲將白皚皚與白天樂二人看來看去,但見二人出了衣著不同之外,仿佛同一個人,她不由使勁搖了搖頭,對白皚皚道:“難怪我那兩次都把你當作了白大哥,原來你跟白大哥真的是一模一樣!”

    白天樂輕輕地將蕭玎玲的手拿開,笑道:“其實,他才是你真正的白大哥……”

    蕭玎玲不由又瞪大了眼,急道:“怎麽?!”

    白天樂又道:“他正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弟弟,也就是你爹常提起的白小喜、小喜兒!”

    蕭玎玲“啊”了一聲,緊盯著白皚皚道:“真的麽?爹不是說小喜兒早已和你娘一同被壞人害了的麽?”

    白天樂道:“我娘如何倒還不清楚,他卻千真萬確是小喜兒!”

    蕭玎玲呆了一呆,忽地臉色一變,對著白皚皚顫聲道:“我爹常說,若小喜兒尚在人世的話,定將我許配給他……不成!不成!白大哥,雖說我常跟你吵嘴鬥氣,可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我才不管他什麽白小喜、小喜兒的……”

    白天樂苦笑道:“玲兒,你想到哪裏去了,這些事往後再說吧——”又對白皚皚道:“小喜,為兄就先陪你到太湖鄭承勳那裏走一趟——這些天那個蘇州知府三公子雇了幽州‘妙手空空’林拂塵緊纏著我,想把他家的祖傳寶物‘龍絲軟甲’索迴去,我正好到我那‘萬毒公子’萬兄身邊避一下風頭……”邊說著,邊信步與白皚皚向前行去。

    蕭玎玲緊追上去,幾乎要哭了出來,對白天樂急道:“白大哥,你又要丟下我不管了麽?”邊說著,淚水已流了滿麵。

    白天樂拉了蕭玎玲的柔荑,苦笑著搖頭歎道:“算白大哥服了你!”

    蕭玎玲即刻破涕為笑,嬌嗔著輕輕敲了白天樂的背脊幾下,緊偎著白天樂身邊而行。

    待行到前殿,與萬巫和錢茂山一陣寒暄後,白天樂方對知客僧道:“這數日深擾貴寺了——還有勞大師向弘妙方丈代我通報辭行!”

    知客僧單掌一豎道:“哪裏。恕小僧不遠送白施主了!”

    蕭玎玲早已一陣風似的跑進內堂,片刻後又出了來,手上已多了一個包袱,歡叫著對白天樂道:“早該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這些天可真把我憋苦了!”

    當下幾人一路向山下而行。上船後,仍由錢茂山搖槳,向石公鎮疾速劃去。

    途中蕭玎玲問起了那《龜息大法》、《鐵脈心經》和《僵屍神功》幾卷書的事情,白皚皚如實將自個的經曆大致說了一遍,並說他已將這幾卷書所寫的內容大致記熟了,有空之時會將這些武功慢慢教給白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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