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師給大牛父親算了一卦之後,就離開了,留下了訂金和幡布條在鐵匠鋪。


    很快,時間就到了第三天。


    這天,大牛父親很早就起來了,將店鋪門打開,卻隻開了一扇,因為他今天不能營業,所以沒有全開。


    今天是他要去城南小涼山進礦石的日子。


    如果他這鋪子是個大的鐵匠作坊的話,那麽礦山說不準會派專人每隔一段時間給他送,可是他這就是三兩個人的小作坊,自然就輪不到那樣的待遇,需要自己去礦山采辦鐵石。


    大牛父親走出店鋪,刺眼的陽光照射在街道的青石板上,讓他眯了眯眼睛,隨即嗬嗬笑道:“果然是免費的卦,算不得數,今天大太陽。”


    笑了一陣,大牛父親走進屋裏喊了一聲:“孩他娘,我這就出門了,今天天氣好,晚上宵禁前,應當能趕迴來。”


    大牛母親聞聲從小門裏出來,取出一個褡褳掛在丈夫身上,看了看照進屋子的陽光,也是高興了幾分:“那晚飯,我和孩子就等一等你。”


    “放心,今天天氣好,我早早就能迴來。”


    這鐵匠鋪的漢子隨口說了一句,便朝著東街走了去。


    他還要去租輛馬車,才能將鐵石運送迴來。


    在漢子身影消失在了結尾的時候。


    木雕鋪的門也打開了。


    王林看著大牛父親離開的背影,而後,再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天氣。


    萬裏無雲,風和日麗。


    他若有所思。


    “王兄弟,今天天氣真好啊。“大牛母親看見對麵開門的王林,身為對過鄰居,笑嗬嗬的打了聲招唿。


    王林聞言對著溫和的點頭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將四扇門都打開,讓溫煦的陽光充足的照射進來。


    容貌平凡的青年坐在店裏,又開始雕起了木雕。


    剛開始化凡,王林還並沒有感覺到絲毫可以讓他化神的契機,而對於凡人的生活領悟,也極少,唯獨木雕可以讓他靜心,將這四百餘年的殺戮生涯之積累煞氣,慢慢的融化沉澱開來。


    唯有他將這渾身煞氣都化消掉,才能融入凡人的生活。


    他初步估計,大約半年之後,渾身的煞氣,便可被他熔煉化無了。


    一早晨的時間,王林完成了又一件木雕,這是一頭類似烏龜的兇獸,在修魔海的妖獸排行榜上能排第三,名曰鍾鼓,力大無窮。


    到了中午的時間,王林聽到對麵鐵匠鋪裏大牛的抱怨聲,什麽今天不開張了,還要幹活……


    結果很快就被曾母訓斥了一番。


    也就在這平凡人家的日常吵鬧讓王林感受到淡淡的會心一笑之時。


    忽地。


    他眸光一閃,注視向了門口台階。


    光線有些變暗了。


    王林猛地心中一動,朝著天空看去。


    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開始陰沉沉的。


    早晨還是萬裏無雲的大晴天,到了中午,竟然多出了層層的暗沉烏雲,讓太陽都時不時的被遮蓋住了。


    王林眯著眼睛,將木雕放下,徑直走出了店鋪外。


    真的有雨?


    “不會下雨吧。”對麵鐵匠鋪的母子,也同時看到了天氣的變化。


    曾母吃驚的道:“早上還是大太陽,這會兒就……”


    大牛猛地睜大了眼睛,還沒想到更多,隻是大聲叫奇道:“娘,前天那個算卦的說了今天有雨的,還說讓我爹出門的話,不要走小道,早晨還是大太陽,現在好像真的要下雨了,那個算卦的算的真準啊!”


    曾母聞言立即好似被鞭子抽了一下,渾身一個激靈,麵色都變白了一些,隨即趕緊大聲嗬斥:“胡說什麽,老天爺的事情,誰能說得準,而且,這也不見得就能下雨……”


    正說著。


    哢嚓!!


    一抹白亮,照亮了一瞬的京城天空。


    隨後。


    轟隆!


    悶雷滾滾響起。


    大牛當即被嚇了一跳,震得揚起小臉看向天空。


    一道蜿蜒雷電,劃破了天空。


    看見這一幕,曾母更是麵色蒼白如紙了。


    她走上街,一星半點的雨水,竟真的伴隨壓城而來的黑雲滴落了下來。


    沒有十幾個唿吸。


    嘩啦啦。


    小雨成了大雨瓢潑,整座京城都被籠罩在了水霧之中。


    許多大街上都傳來了急促罵咧的聲音,是有許多人沒能防備,被淋成了落湯雞。


    大牛再遲鈍也想到了什麽,他大聲的叫道:


    “娘。”


    孩子語氣中帶著哭音。


    “別怕,別怕,你爹沒事的。”大牛母親顫聲道。


    這場雨不可怕。


    可怕的是那算卦的算的那一卦。


    今日有雨,不宜出行,若真的要出行,不可走小道,需走官道。


    天有不測風雲,竟真的被那相師算中了前半句,如此神異的事情,讓曾母這個普通婦人根本不敢懷疑後半句。


    她口頭上安慰著兒子,心中卻害怕的發抖。


    丈夫一直為了能夠當天迴來和家人吃完飯,所以走得城南的小道。


    不可走小道,需走官道。


    從早晨到中午,丈夫應該早就走進小道或者官道上了。


    如果他信了相師的話還好,可若是不信,還是走了小道。


    婦人已經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對冥冥中的命運的無助感,讓她幾乎要失聲哭出來。


    鐵匠鋪內傳出了母子的哭泣聲,擔驚受怕之極。


    王林默默地站在門口,隨即抬頭看了這場雨。


    他神識延展出去,將幾千裏方圓的京城都掃遍了,發覺這場雨比他預計的還要大,估計能覆蓋兩三個州郡。


    這樣大範圍的雨水氣象,根本不可能是人力或者修士施法達到的。


    唿風喚雨,撒豆成兵。


    這是仙界仙人才能施展的仙術。


    風雨雲雷,這是天地規則。


    根本不是一個練氣三層小修士能夠操控的。


    所以。


    “他真的第十卦必中?!”


    王林的麵上生出了些許不敢置信的神色。


    那相師算的今日有雨,但其實還是為大牛父親算的吉兇,今日有雨隻是這一卦的前小半部分,大牛父親的吉兇,才是這一卦中的關鍵內容。


    王林當即感應著自己留在大牛父親身上的那道靈力,想確定大牛父親的吉兇,究竟如何。


    但是這道靈力隻不過是他下意識附在大牛父親身上的,並沒有探查的功用,隻是為了以防萬一,這縷靈力可以護住大牛父親。


    隻能感受到這絲靈力還有淡淡的存在痕跡,至於人的吉兇……


    王林皺緊了眉頭,有心想去探查,但四百年多年以來的謹慎多疑性格,讓他沒有行動。


    世上真有可以占卜命運的人和術?


    如果真有,竟然會隻存在於一個練氣三層的人身上。


    這件事怎麽想,都有些解釋不通。


    再者,他一向謹慎,就更加不願意在這種透著玄異的事情上多插手。


    王林的性格,頂多說他不是壞人,但也並不是好人,並不會因為一家才認識沒多久,隻是鄰居的凡人一家做些什麽。


    “明日那相師應該過來拿他的幡布架子,若大牛父親真出事了,到時或許能看出些什麽東西。”


    王林選擇了作壁上觀。


    化凡,化為一個凡人。


    體驗凡人的生活,需要讓他少做些修士的行為。


    有的時候,無能為力的奈何,圍繞著凡人一生中的大部分時光。


    譬如生死,譬如離別……


    這些個凡人無法掌控的命運,正是讓人們一生中跌宕起伏的根源。


    王林想到這裏,忽地一縷靈光閃電般劃過。


    可惜,那劃過的速度實在太快,讓他根本來不及抓住便消失了。


    “無能為力的奈何?”王林咀嚼著剛才的想法,卻是怎麽都無法出現那縷靈光。


    他看了看門外的大雨,默默地思索。


    很快。


    一天的時間過去了。


    到了夜晚。


    鐵匠鋪裏傳來的哭聲更加的大了。


    因為。


    已經快要宵禁了。


    大街上冷清無一人。


    他們心中希望的馬車噠噠聲,始終沒有出現,於是心中的絕望便如潮水一般吞噬了這對母子。


    曾母嘶聲嚎哭:“我不該催你爹早點迴來吃晚飯的啊……”


    如果不是這麽給丈夫說等他迴家吃晚飯,丈夫或許就會少一些趕時間的心思,不會想著趁早迴家,也就有可能不會去走小路。


    不走小路,也就不會……


    明明那相師都已經提醒了他們一家。


    他們還是……


    這一夜,鐵匠鋪中泣聲不斷,叫人斷腸。


    曾家的母子二人,一夜未睡。


    第二天早上鐵匠鋪傳來敲門聲。


    母子宛若遭受雷擊,連滾帶爬的下了床,去開門。


    然而。


    更沉重的打擊是打開門後的一幕。


    敲門的是那位相師。


    “我的幡布架子修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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