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浮山上。


    洪易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山階。


    今天的他,心情很是奇特,因為他知道從今天以後,他的命運將截然不同。


    那個人,他的師父。


    強如洪玄機,給之提鞋都不配。


    輕輕鬆鬆就把洪玄機打的半死不活。


    那麽,幾日前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就極有可能是真的。


    自己是下一個時代的主角,自己將頂替洪玄機和乾帝楊盤,成為未來的時代領銜者。


    能否領銜一個時代,目前的洪易還沒有在意那麽多。


    他隻知道,這個師父能夠給自己強大的力量,讓自己可以有資格親手把洪玄機壓到母親的墳前去謝罪。


    山上。


    一座淡雅典雅的莊園坐落在了頂上。


    門口有一棟梁,上書大大的一個“心”字。


    洪易喃喃道:“心學。”


    他來到了莊園門口,整理衣冠,深深唿吸,為了今日的拜師,他沐浴更衣,準備了一切。


    “弟子洪易,前來拜師,請師父賜見!”


    洪易大聲的說道。


    這一聲話語,傳到了很遠山穀悠揚,都出現了迴音。


    “吱呀”一聲,門來了。


    周乙就端坐在那裏,身著仙袍,手持拂塵,坐在院子內一張黃花梨木的椅子上。


    在一旁擺放著一張桌子,上麵有著一壺茶。


    周乙睜開雙目,看著洪易,淡笑道:“我門一切在心,隻要你心中有我這個師父,過來給我奉一盞茶,今日便入我門下,是我心門弟子。”


    一切禮儀都是虛的,心意才是真的。


    洪易十分認同這個道理。


    於是,乖巧的道:“是!”


    他上前斟了一盞茶,然後就端著跪在了周乙的麵前,舉起茶盞,正要說話。


    忽然,就在這個時候。


    一聲冷冷的話語,從莊園外麵傳了進來:“周太乙,我說過,你不殺我,絕對會後悔,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洪玄機!”洪易立刻站起了身,驚怒的看向了洪玄機:“你還敢來。”


    他是真的不怕死了?


    明明已經被師父打的什麽都不是了,今天還敢來搗亂。


    同一時刻。


    閻浮山附近的所有高手,都是出了神魂,暗暗地注視著閻浮山上的一幕。


    他們離得極遠,因為人仙的氣血狼煙,讓他們根本不能夠靠近百丈以內。


    洪玄機冰冷的目光看了一眼洪易,再看了一眼他手裏捧著的茶。


    隨後,他負手冷笑,緩緩道:“洪易,你也是個讀書的。按照我大乾禮法,拜師首先需要供奉天地,再拜君王,次拜父母雙親,後拜師父,如此才符合天地君親師的禮製。”


    “天地之正,禮樂射禦書數,禮為儒家六徳之首。”


    洪玄機冷笑著:“隻要是人,都懂禮,隻有不開教化的禽獸,才不明白禮。”


    “洪易,你讀了這麽多書,還不明白禮,你果然是禽獸嗎?”


    洪易聞言麵色一變,升起怒火。


    洪玄機卻是冷笑。


    他今日來,不隻要擊敗周乙,還要再次堅定自己的理學思想。


    光打敗周乙還不夠,他還要從道理上將這對妖人師徒打進深淵。


    豈料,周乙聽到這番話,卻是淡漠的道:“禮,在明明德,在止於至善,是要人從心裏懂禮,明白道德。”


    “洪易拜師於我,誠心誠意,心中有禮,這才是聖人典籍中記載的仁義忠孝。”


    “倒是你洪玄機,滿嘴的禮儀,但心中卻沒有禮。”


    “這叫什麽?”


    “給自己披上了一層冠冕堂皇的外衣,內心卻是個無情無義的禽獸。”


    周乙看著洪玄機,淡笑道:“這叫……”


    “衣冠禽獸!”


    衣冠禽獸四個字,一瞬間讓洪玄機目齜欲裂。


    他怒極反笑,爆喝一聲:“好一個妖人,禮儀規製乃是人倫基礎,你竟然說隻要心裏遵從就可以?”


    周乙淡淡的道:“心中有禮,則諸事從善,心中無禮,不過是個表麵上仁義道德,暗地裏禽獸不如的盜娼。”


    “人生在世,善惡皆由心而始,即是由心而來,隻要致善惡未發之前的本心,那便是至善。”


    “這便是心中有禮。”


    “聖人的三綱,在於君君臣臣,君臣有義,父父子子,父子有情,夫夫妻妻,夫妻和順,三綱的“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也即是“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夫婦和順”,這才是“仁義禮”三綱。”


    “似你洪玄機,以三綱托天理之名,說什麽君為臣綱,父為子綱……說什麽上天注定,說什麽尊卑有序。”


    “一部理學,將聖人的仁愛大義全部拋卻,讓君臣,父子,夫婦之間隻有規矩,而沒有人情禮愛。”


    “一個本末倒置,曲解聖人之意,諂媚皇權營造出來這幅奴民之說。”


    “將天下變成了無情無義之天下,將天下人變成了無情無義之人。”


    “你罪遺萬古,罄竹難書,本來是世上最無禮的禽獸,也配談禮?”


    洪玄機臉色鐵青無比,嘴皮子顫抖:


    “妖人,妖人,妖人啊!”


    洪易卻是心潮澎湃。


    他差點就要大喝出來師父罵得好。


    他以前一直認為洪玄機的理學有問題,卻一直想不出來根源究竟在哪兒。


    現在,聽著師父的話。


    他終於明白,洪玄機的理學是個什麽玩意。


    他將天地間的仁愛人情拋卻,讓人與人之間沒有了真正由心而發的孝順,仁愛。隻有被冷冰冰規矩束縛著的虛假仁義,虛假忠孝。


    人們忠於君王是因為他有著美好的德行,不是因為必須因為忠君而忠君。


    人們孝順父親,是因為父慈,所以子孝,不是因為規矩而孝順父親,不是因為必須孝順而孝順。


    理學。


    奴民之說。


    果然是奴民之說!


    這個時候,周乙看向了洪易,道:“洪易,你現在聽好了,我以後要教你的,就是讓人由心而發仁愛的心學,人世間的一切道德仁愛,都是由人心而起,隻要心中有仁愛,那就是至仁。”


    洪易大為讚同,激動的道:“果然,師父的心學才是真正的道理,中古諸子的經書教人的目的,是讓人心裏從善,而不是麵上一套冰冷僵硬的規矩,心裏卻一點也沒有仁愛的虛偽理學。”


    “什麽心學?!”洪玄機怒而反笑:“就憑你周太乙,一個妖人,也想建立學說?”


    周乙麵色平靜,淡然自若,口吐數句: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這就是心學!”


    心的本體晶瑩純潔、無善無惡。但意念一經產生,善惡也隨之而來。


    但是心是知道什麽是善什麽是惡的,心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比如對於自己的父母,你生下來就知道,你要對他們好。


    所以,你隻需要順著這個正確的意念去做,那就是善和仁,不需要任何的規矩來約束。


    追尋善惡未發之前的本心,就是至善。


    心學看來,以真心待人,就是最好的禮。


    一副真心,勝過千百雙虛仁假愛的口吻。


    這就是心即理。


    這就是心學!


    而洪玄機此刻聽到這四句,卻是瞬間如同受到晴天霹靂,他嘴唇顫抖,麵色發白,看著周乙,不敢置信。


    這世界上,你或許可以騙過任何人,但是絕對無法騙過自己。


    洪玄機天賦才情也是人中之最,他聽到這心學四句總綱的瞬間,就是心裏巨震,目中惶恐。


    他根本不得不承認,這四句當中所蘊含的天地至理。


    理不是天理。


    心就是理。


    順著心裏的良知而為,就是仁義禮法。


    洪玄機臉色鐵青,青了又白,他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麽難看過,心髒更是快速悸動。


    四句話,將他的理學完全打入了深淵。


    一瞬間,洪玄機的道心都出現了裂縫。


    心學,瞬間在他心裏造成了可怕的陰影。


    並且,這裂縫和陰影越來越大。


    因為,他越絞盡腦汁想要說什麽,卻根本不知道怎麽反駁。


    世間事是道理最大。


    你沒有道理,你說什麽?


    這一刻,洪玄機嘴角溢出鮮血。


    他眼角狂跳,神色乖戾:“不,不好!這樣下去我的道心將一蹶不振,這輩子都走不出心學和周太乙的陰影。”


    他今天本來是來讓自己的理學思想更進一步,心境更上一層。


    結果,竟然反變成他的理學在周太乙麵前千瘡百孔,被狠狠的踩進了深淵。


    學問道理上他又一次敗得一敗塗地,甚至心理陰影都出現了。


    是不得不認輸的那種。


    現在唯有一個辦法能夠讓他彌補這個破綻,那就是……


    殺了周太乙!!


    以無敵的力量,殺了周太乙,隻有這樣,才能修複這絲破綻,走出他和心學的陰影。


    一瞬間。


    洪玄機臉上殺機畢露,那是超越了一切道德禮法的最純粹殺機,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周太乙必須要死!!!


    絕對不能留他活在這世上!


    學問道理他輸了,但是,他要在力量上完全贏迴來。


    道理再強,我力量勝過你,把你挫骨揚灰。


    你什麽都不算!!


    一瞬間。


    洪玄機出手了!


    整個閻浮山上空頓時一個撐天立地的生死**占據了一切。


    那是比武聖境界力量更勝百倍的拳意!


    洪玄機變成了龍首人身的狀態,皇天始龍鎧合體出現!


    巨大的生死**籠罩在了閻浮山上空。


    “啊啊!!”


    頓時,周遭淒慘地大叫傳來,那都是無法承受這股力量和陽剛念頭的鬼仙。


    在神魂的眼睛裏看去,閻浮山那裏一片刺目的光亮。


    就是蘇沐這個三重雷劫的高手,此刻也是花容變色:“這種陽剛之念一動之下,居然讓我連都無法施展出來了,宗主的人仙之身都沒有讓我這麽難受,這……這不是人仙!!”


    “洪玄機,他究竟到了什麽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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