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七月中,許清嘉迴家的時候,許小胖妞已經可以扶著小床上的圍欄走來走去了,隻不過小胖手一鬆開圍欄,便朝後一個屁股墩,坐了下去。

    許小寶與武小貝這幾個月倒規矩許多。胡嬌卻不知,此事與樓大人脫不了幹係。

    雲南郡災情嚴重,韓府君壓力極大,樓大人跟著府君協助處理州郡事務,每日隻覺一個頭兩個大,迴家便拎著兒子上思想政治課來解壓,順便感歎一下為官之難,普及下雲南郡的災情,純粹是有感而發。

    樓大郎每日被在公事之中巨力驟增的樓大人捉過來訓子減壓,他自己卻學會了轉嫁壓力,天天在學堂裏捉著小師弟們訓話。

    許小寶與武小貝以及段家的兩名淘小子都知道自家父親奔波在外,小孩子雖然不說什麽,可是卻很敏感,被樓大郎日日課後拎過去教訓,四名小子排排站著,樓大郎走來走去,頗有教導主任的威嚴。

    四名小子都豎起耳朵來聽樓大郎的訓話,從他的隻言片語裏推測自家父親如今的忙碌程度,或者身處的方位,因此不敢有絲毫怨言。不知不覺間,樓大郎竟然在這四個調皮蛋麵前奠定了大師兄的地位。

    許小寶與武小貝每日迴來,也不惹禍淘氣,給胡嬌添麻煩了。胡嬌還欣慰的覺得,這倆小子如今識字讀書,居然真的知禮不少,特意備了四色點心布匹送了給先生道謝。

    許清嘉迴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黑瘦黑瘦,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是邋遢,倆小子看到他都有些認不出來了,站在院子裏呆了一呆,才歡唿一聲撲了上去,“爹爹,你可算迴來了!你再不迴來,妹妹都會走了!”

    倆孩子撲過來之時,許清嘉就蹲□來,張開雙臂來接著倆孩子,倆孩子撲進他懷裏之後蹭了又蹭,俱都嘟起了嘴:“爹爹好臭!爹爹身上有股馬房裏的味道……”

    許清嘉將這倆嫌棄他的不孝子攬在懷裏,故意去臭他們,倆孩子嫌棄的哇哇直叫,抬頭卻瞧見胡嬌抱著許小胖妞站在台階上,隻抿著嘴兒笑,模樣兒特別的溫柔,許清嘉便覺得勞累了數月的疲累頓時鬆懈了下來。

    許小寶與武小貝趁機從他腋下鑽出來大笑著跑開了,又不舍得跑遠,隻在十步開外警惕的瞧著他。許清嘉直起身來,大步過去將妻女摟在懷裏,胡嬌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恨不得捏著鼻子:“你這是……幾個月沒洗澡了?”

    許小胖妞已經被這味道熏的小眉頭直皺了起來,小胖手毫不客氣的按到了

    她親爹的臉上,使勁往外推。許清嘉感受著臉上那綿軟肉乎的小爪子的拒絕之意,大笑著去親許小胖妞,“就這麽嫌棄爹爹?”

    許小胖妞可不認識麵前這位臭氣熏天的人是不是她親爹,眼見得推不開,又被熏的受不了,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房裏的丫環乳娘們都出來一瞧,頓時恨不得還是進去幹活的好。

    許小寶與武小貝瞧不出來,可丫環婆子們瞧出來了,大人借著抱姐兒之便,兩隻大手可是牢牢摟在夫人腰間的,二人中間夾著個孩子,他還非要去親許小胖妞,臘月不小心瞧見大人親完了姐兒,順便在夫人麵上也蹭了過去,瞧著是無意,天知道是不是故意?!

    她一個出閨閣的女子,立刻便拉著其餘的丫頭進房裏去了。

    ——大人與夫人堵著正房門口,她們也不好出去啊。

    胡嬌聽得許清嘉充滿笑意的聲音在她耳畔想起:“阿嬌,為夫可想死你了!”

    “哪裏來的髒漢,再滿嘴裏胡沁,我可讓丫環打出去了啊!”胡嬌強忍著笑意瞪他。

    許清嘉將自己更往前湊湊:“你聞聞,我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洗過澡了。說起來真是佩服有些夷人,他們一輩子可隻洗三迴澡,我這離髒還遠著呢!”

    遭妻兒嫌棄的許大人被以最快的速度拖進了浴間,速度扒光,給送進了浴桶裏。

    許夫人親自舀水,替他洗頭發,放了洗發的皂莢水,換了兩遍水還沒把頭發洗幹淨,浴桶裏的水都渾濁了,許夫人始信他這是真的好幾個月沒洗澡了,又想起一事,驚道:“你不會……不會生虱子了吧?可別傳給孩子們啊!”

    同知大人:……

    他這到底是被嫌棄成了什麽樣兒啊?

    換下來的衣服,直接被夫人吩咐,讓丫環拿走處理掉了,等換了三遍水,終於將他那一身黑泥搓幹淨了,頭發也清洗過了,舒舒服服的泡了小半個時辰,才被拖起來擦幹淨,然後……捧上來的從裏到外的細棉布衣褲,同知大人又推翻了剛剛的結論。

    ——其實他家老婆還不算十分嫌棄!

    瞧瞧這準備的衣袍,都是全新的。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是他這奔波了數月,又不曾好好飲食,人倒是瘦了一大圈,按著原來的尺寸裁好的衣衫,生生寬大了一圈,倒似竹竿上掛著衣袍,倒平添了幾分飄逸的味道。

    就隻是臉太黑了,破壞整體美感。

    等他穿戴好了,又拿出一早準備好的

    軟底拖鞋讓他拖著。許清嘉拖著這拖鞋,隻覺十分舒服,低頭看看,笑道:“這怪模怪樣的帛屐倒讓你做的很是舒服。”

    其實帛屐是從木屐改良而來,兩齒木底鞋,鞋麵用帛做成,便稱做帛屐,也有用牛皮做的,稱做牛皮屐,適合在雨中或者泥地行走。隻不過胡嬌這鞋底卻是雲靴底,非木底,入腳自然很是舒服,完全是現代室內軟拖。

    她做出來這東西有段時間了,方才給許清嘉搓澡的時候發現,他腳上好多淤血水泡,有的破了有的沒破,想來這一路十分辛苦。聽說災區有的地方連路都沒有,能騎馬的地方還好,不能騎馬的要徒步走過去。而且最開始他還不會騎馬,這一路跟著差役兵勇,便漸漸學會了騎馬,算是吃了許多苦。

    等將他腳掌之處的淤血水泡給收拾好了,灑了藥,又拿幹淨的布帛給包紮起來,便洗手擺飯。

    許清嘉在外麵對湊慣了,忽然之間吃到家常湯餅,隻覺再世為人。等他吃完了,胡嬌才提起他那位表兄鄭樂生。

    “大哥將他帶了來,原本是準備候著你來了認過親之後再走,結果你一直不曾迴來,我便作主讓大哥先帶著商隊走了。他那商隊停留太久也耽誤事兒。就將鄭樂生安排在了前院客房住了下來,隻每日家常飯食供著。他還鬧騰起來,說同知府裏,竟然連肥鵝大鴨子也不供應,忒也寒酸。還調戲前去送飯的臘月……”

    許清嘉沒想到鄭家的人還真能尋摸到這地方來,反正也不可能真正一輩子不相見,他們尋上門來便尋上來罷,隻是正好他不在家,心裏便十分歉疚:“我不在,讓你受委屈了!”一聽鄭樂生這名字,他就知道這人正是自家表兄,再聽他的行動作派,就更確定了。

    “他沒有……沒有對你不恭敬吧?”

    胡嬌笑的十分溫婉,“其實……他也不敢對我不恭敬!他調戲臘月,還說要將臘月納小,被我揍了一頓,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許大哥你不怪我吧?”

    “該!”許清嘉恨聲道:“往日仗著舅舅寵他,便為所欲為,還想著到我府上也橫行霸道,哪有那麽好的事兒?”這會兒才想起來問:“你將他揍的很重?”

    胡嬌堆起個笑,“哪裏哪裏!其實……你那表兄十分的不禁打,我也……我也沒怎麽著他,他就斷了兩根肋骨,可能是……缺鈣吧,有點骨質疏鬆?”很久沒鬆筋骨了,她原來還準備好生動動拳頭的,老跟人動嘴皮子也十分的憋屈。好不容易逮著動手的機會……結果對手不堪一擊,胡嬌十分

    遺憾!

    “缺鈣?骨質疏鬆?那是什麽”

    胡嬌努力解釋:“就是……就是外麵的大夫說過的,大約就是身子不好,骨頭比較脆吧。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多喝些骨頭湯就好了。不是……以形補形嘛。”骨頭斷了就要喝骨頭湯。

    “你在鄭家吃的野菜窩頭,你家表兄來咱們家了,我可是日日讓灶上熬了上好的胴骨給你表兄,我真是太熱情好客了!”見許清嘉隱帶笑意,似乎並沒有責備她過份的跡像,她便忍不住誇獎了一下自己。

    許清嘉原本還繃著,聽到這話再也撐不住笑了,在她額頭點了一指:“你個淘氣的丫頭!鄭樂飛……再沒找你麻煩吧?”

    胡嬌覺得還是要為近段時間的鄭樂飛洗白一番:“你那表兄原來是有點不知禮數,自從被我教導過之後,就對我甚是恭敬了,大約是……覺得同知夫人的地位也不低,再不能輕視我了罷?!”

    “對啊對啊!他定然是害怕了同知夫人的威嚴,這才恭敬了!”許清嘉笑的倚在塌上,將她一把攬了在懷裏,胡嬌枕在他胸膛之上,能聽得到從胸膛裏傳出來的悶悶的笑聲,心裏不由想到,他大約是真的開心罷,不再記得過往舊事,所以才能笑的這般開懷。

    這樣她就放心了。

    裝傻賣蠢逗他在公事繁忙的間隙能夠抽空笑一笑,這樣就好了。

    她何嚐不知道鄭樂飛被自己給嚇住了?!那日揍完之後,她還特別兇殘的警告鄭樂飛:“下次若是再讓我知道你調戲府裏的丫環,小心我在雲南郡尋個最好的掌刀師傅來,好給你淨淨身,也省得你這麽多煩惱!”

    彼時鄭樂飛被她揍倒在地,萬沒料到表弟媳婦竟然不是凜然大義上來就講道理派的,也不是哭哭啼啼六神無主派,竟然……是個武力派,實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聽到這話,他嚇的雙手捂襠,縮成了一團蝦米,生怕下一刻自己真的成了宮裏的公公。

    一旁淚痕未幹的臘月狠狠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他都沒敢再瞧那婢女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明天再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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