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石羊鎮的男人們都迴來了,似乎是從寨子後麵的山上下來,很快就到得寨門前。

    正在啃著幹糧的許清嘉仰頭去瞧,神色極為奇怪。連今晚準備空著肚子的胡嬌也不由順著他的視線去瞧。

    石羊鎮的男人們都穿著黑褲黑褂,這並不奇怪,最奇怪的是他們扛著的工具似乎是斧、錘,以及木鍁、木鏟以及竹筐竹畚箕等,這就未免有點奇怪。

    這下就連許二這個外行都奇怪了:“許郎君,這些人扛著的怎麽不像種地的家夥什?”

    南華縣地形地貌複雜,既有水澆地,也有山地,一塊一塊順著山勢開墾出來的,上山種地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一路走來,他們三個人同行路過好幾個村寨,對本縣的農耕情況有個最基本的了解,更別提耕田的簡易工具了。

    “這些東西瞧著倒像開礦用的工具……”

    許清嘉讀書涉列頗雜,這次出門又是用心看過來的,好幾次還跟著當地農人下田插秧,連胡嬌都在感歎:這孩子太實誠了。他似乎一點作秀的意思都沒有,完全就是認認真真在了解農人這個職業。

    趙二扭頭,立刻假裝沒聽到這話,心裏卻後悔自己失言了。

    有些事情,許清嘉不知道,他們這些在南華縣衙的差役還是聽過一二風聲的,隻是沒想到此事讓許清嘉給撞上了。

    在三個人的沉默之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過因為許清嘉心裏有事,趙二又不想攙和到縣裏一把手與二把手的矛盾裏去,胡嬌完全是肚子餓又不想吃,坐在那裏默默抗餓,三個人竟然誰也不曾出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山腰裏石羊寨的燈光漸滅,整個寨子都籠罩進了夜色中。時近十五,中天玉輪漸滿,遠處山道上忽響起騾馬行走的聲音,由遠及近,瞧著來勢竟然是往石羊寨而去的。

    他們隻有一輛騾車,胡嬌最近晚上一直在馬車裏麵休息,之前被趙二講的水葬給嚇住了,總覺得河邊水裏有不少水鬼屍體似的,半夜容易腦補出比較嚇人的恐怖故事——連穿越這事都有了,還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因此在她的一意堅持下,趙二不得將騾車牽進了林木深處,此刻來瞧,卻是歪打正著,倒躲過了這群人。

    早在假寐的許清嘉與胡嬌趙二都被吵醒,三人互看一眼,都在林木深處去瞧,隻瞧見不遠處那一隊人馬沿著山道往石羊寨而去,到得寨門前麵,寨門忽然大開,裏麵燃起火把,

    從山腳下仰頭去瞧,隱隱綽綽能瞧得見石羊寨的男人們與下馬的漢子們很快打成了一片。

    那些漢子俱都騎著本地產的矮腳馬,在山道上行走極為矯健輕捷。馬背上左右還綁著大筐,與石羊寨的漢子們匯合之後,便一道舉著火把向著後山而去。

    許清嘉見得這一行人要走,立刻扭頭叮囑胡嬌一句:“你乖乖在這裏,我與趙二瞧瞧即來。”

    趙二在縣衙多年的原則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顯見得縣丞大人這是要多事,便忍不住往後縮:“我……我看著騾車呢。”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去。

    許清嘉一撩袍子,將前襟掖在腰間,便要借著月光往山上爬,才走了幾步,便聽得身後有腳步聲,還當趙二改變了主意,猛然扭頭,卻是胡嬌將裙子撩起來,跟在他身後也往上爬。

    “阿嬌你還不快迴去?”他聲音壓的極低。今日的事情讓他本能的覺得危險。

    胡嬌先他一步往上爬:“我怕你走到半道上爬不動。”

    這是……嫌棄他體力太差?

    胡嬌的力氣許清嘉是見識過的,他在心裏默默考慮了一下,趙二又不願意去,單獨將她與趙二留下,似乎也不太好。看來隻能將她帶在身邊了。

    二人爬了一身的汗,許清嘉並日坐慣了書齋,雖然是年輕男子,速度竟然也才與胡嬌持平。而且因為是黑夜,他們都是在樹林裏摸索著前進,不敢抄道到石羊寨的山道上走,防止被人瞧見。這些漢子大半夜前來,想來做的事情極為隱秘,又怎願意被人窺見?

    等爬過一座山,二人舉目去瞧,這才瞧見與石羊寨連著的這座山側似乎開鑿了礦井,也不知是什麽礦。胡嬌在黑暗之中摸著握住了許清嘉的手,許清嘉還當她害怕,用力的迴握她,卻不想她悄悄躬身拉著他向前,摸著靠近了礦坑。

    此刻那些漢子們騎來的矮腳馬都一字排開在礦井前,有石羊寨的漢子們陸續從礦井爬出,背上背著的背簍裏都背滿了大塊的礦石,色呈銀白,到得矮腳馬前,自有那些牽馬而來的漢子們將礦石往馬背上馱著的筐裏裝。

    “居然是銀礦?!”許清嘉喃喃。

    大周朝金銀銅鐵礦的開采權都在朝廷手裏,全國大型的銀礦都由官兵把守,專設銀場冶煉,卻不曾想在南華縣會見到私人銀礦,這事兒要是捅上去,恐怕南華縣的官員都不能落到好。

    這件事情,朱庭仙到底知不知道?

    不過一息之間,

    已有無數念頭在許清嘉腦海裏轉了過來。夫妻二人屏息靜氣,悄悄看著那些石羊寨的夷人漢子一趟趟下了礦井,爬將上來,將四五十匹的矮腳馬背上的大筐都要裝滿了,大約過去了快一個時辰。

    明月偏西,那些漢子牽著矮腳馬在後,夷人漢子在前往前山而去,隻等整個礦井安靜下來了,許清嘉與胡嬌同時長長鬆了一口氣,在黑暗中對視一眼,正要開口說話,不防卻聽得旁邊有個聲音道:“總算走了。”似乎也是頗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胡嬌與許清嘉雙雙被嚇了一大跳,急忙尋找聲音的來處,卻忽的從頭頂樹上跳下個人來,借著月光去瞧,年紀似乎與許清嘉相仿,此刻也顧不得了,胡嬌拿出軍中格鬥比拚的架勢來,朝著那少年撲了上去,一拳往那少年臉上去搗,少年手忙腳亂去避,卻不曾想她一腳便踢中了少年膝蓋……

    黑暗之中,兩個人打了起來,直急的許清嘉額頭都要冒汗了,哪怕他從來就是個乖乖牌學子,也不能眼瞧著媳婦跟人拚命而自己幹看著,在黑暗的樹木裏直衝了上去,揮拳朝著那少年打了過去,哪知道緊跟著便聽到一聲“哎喲”,卻是拳頭落處隻覺柔軟異常。

    許清嘉:阿嬌我真不是故意的!

    少年與胡嬌互相打了個平手,這還是胡嬌力氣奇大的緣故,誰也不能將誰降服,隻能暫時被迫同行。那少年到最後也沒告訴他們夫婦自己的來曆,隻是一路跟著他們下山,並且一再保證與這銀礦礦主並無瓜葛,隻是碰巧撞上這事,於是來查一查。

    這銀礦礦主是誰,許清嘉至今不知,隻是南華縣出了此事,若是被上麵查知,不但朱庭仙落不到好,官位難保,恐怕南華縣的一眾官員都落不到好。

    三人到得山下,摸黑到得趙二藏車的地方,此刻月亮早落,隻有幾顆星子寥落,正是夜裏最黑的時候,樹林裏伸手幾乎不見五指,同行的少年口裏發出低低的蟲鳴聲,三長兩短。緊跟著響起了兩短三長的應和聲,然後……便聽到一個興奮的聲音:“五哥,快到這邊來,我發現一輛騾車。”

    胡嬌&許清嘉:“……”

    那少年還非常客氣的邀請他們:“我家老六發現了一輛騾車,這下不用走迴去了。你們在哪我讓老六送你們?”

    許清嘉的聲音裏似乎都帶了氣惱之意:“不必了。那騾車就是我們的。”也不知趙二怎麽樣了?

    少年:“……”

    到得近前,那少年口裏的老六還興奮

    的向少年匯報:“五哥,這騾車還有個車夫,被我敲暈了,你看看是丟到下麵河裏喂魚,還是帶出去?可別留在這裏打草驚蛇了。”伸腳往地下踢了兩下,傳出沉悶的聲音。

    胡嬌都替趙二肉疼,也不知道傷著骨頭沒。

    最後的結果是,趙二被扔進了馬車裏,由那位六郎駕車,少年與許清嘉夫婦也坐進了車裏,盡快離開石羊寨。

    騾車空間狹小,那少年五郎坐在對麵,許清嘉握著胡嬌的手相倚而坐。成親這麽久,在那少年的眼皮底下,在這黑暗狹小的馬車裏,這竟然是二人長久靠的最近的一次。

    胡嬌的格鬥底子是在部隊上鍛煉出來的,再加上天生力氣大,都隻與那五郎打個平手,再加一個六郎,他們這方勢弱已成定局,二人都識時務,索性不再無謂的爭執,由得六郎駕車離開此地。

    馬車搖搖晃晃,折騰了一夜,又餓又累,不多時胡嬌便靠著許清嘉打起了盹,不知什麽時候,她徹底睡了過去。

    許清嘉將她往自己懷裏攏了攏,從背後拿出件自己的長袍來,將她蓋的嚴嚴實實,讓她更舒服的枕著自己的肩頭睡了過去,另一臂摟著她柔軟的腰肢,沉默的閉上了眼睛。

    對麵的少年興味的瞧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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