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從胡嬌不再縱容許清嘉,她就覺得……這貨好像比過去更乖了。

    表現在具體的地方就是,首先不再對她動手動腳了,好像從上次的挨罵裏吸取了經驗教訓,又要立誌做迴君子了。這讓胡嬌很欣慰。

    其次,發工資了俸銀全交,從她手裏領零花錢。

    但是因為他的應酬實在少的可憐,幾乎都沒有什麽應酬,這零花錢攢一段時間就又交到胡嬌手裏了。似乎算一算,他還真算得上經濟適用男。

    兩個人於是又迴到了相處愉快的親人關係中去了。

    許清嘉負責賺錢,胡嬌負責家務。晚上一起在廳裏讀書習字,有時候偶爾起頭說兩句,有時候誰也不說話靜靜各幹各的,彼此越來越習慣對方的存在。偶爾許清嘉背書,胡嬌盯書,她期望許清嘉能在背書的時候出一點錯,哪怕錯一個字也好……可是許清嘉始終沒有出現過卡殼或者背錯的情況。

    胡嬌都要懷疑許清嘉腦子裏是不是裝了台電腦,早已經錄入了,現在隻是機械似的掃讀出來。可是再瞧瞧他背書時沉浸其中的陶醉模樣,胡嬌又覺得自己多想了。

    穿過來就已經夠神奇的了,還外帶電腦儲存外掛,哪有這麽好的事?

    後來有一次她盯著一篇特別長的文背完了,隨口問許清嘉:“這文你以前讀過多少遍啊?”這貨居然迴答:“不知道啊。反正讀了很多很多遍吧。”

    他不是數學不好,胡嬌還看到他晚上迴來在家裏寫寫算算呢,也不知道他這縣丞是不是還兼職帳房先生,反正有時候還要打算盤,打的挺溜,排除他有數字障礙這種可能。

    而且許清嘉似乎在她麵前也不撒謊,他如果說讀了很多很多遍,那鐵定就是……讀了太多遍,自己也記不清了。

    胡嬌這才覺得心裏舒服多了。

    碰上一隻學霸就已經很可憐了,假如學霸是天才型的,完全就是過目成誦,倒顯得她是傻子,但假如人家是個刻苦型的學霸,想想他在背後付出的辛苦與汗水,能有今天這種倒背如流的成績,胡嬌倒是真心佩服。

    至少她做什麽事情就沒有特別刻苦過。

    胡嬌就覺得,因為這一點,她最近對許清嘉的態度又好轉了。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的滑了過去,偶爾許清嘉用攢的零花錢給她買點小吃迴來,或者買個手絹迴來,有時候也會帶一捧花迴來,胡嬌收到禮物最開始是有點受寵若驚

    ,忍了又忍還是沒辦法把臉上的笑意壓下去,但是想著要矜持一點,別顯得那麽眼皮子淺,還是用了十二分的力量去克製,最終的表情維持在了一種似驚似喜的點上,她若是照鏡子,恐怕都會被自己嚇一跳。

    許清嘉起先嚇了一跳,看著她抱著捧花夢遊似的走了,卻說不出哪裏有點古怪,再細一瞧竟然同手同腳……不禁啞然失笑。

    ——真是高興的都傻了。

    後來他送花就送的更勤了。

    這也有一個好處,至少她不再同手同腳,隻是每有禮物收到,晚飯必定更加豐盛。

    其實這事真不怨胡嬌。

    她前一世跟隊裏的女漢子們玩射擊玩負重玩野外生存訓練,頭發短的像假小子,好的時候一身臭汗,不好的時候一身泥巴,誰還記得自己應該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呢?更何況三不五時收到禮物?連枝狗尾巴花都沒收到過!

    這一世跟著胡厚福生活,那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糙漢子,最疼她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做個醬肘子,將她的碗用肉堆的冒尖,不住口催她:“阿嬌多吃點肉。”

    送花跟吃肉,這能一樣嗎?

    胡嬌真真切切的在許清嘉的目光裏感覺到了自己是女孩子的訊息……因為這貨無師自通的送她的全部是女孩子用的玩的喜歡的東西。

    年底的時候,縣衙終於放了假,許清嘉陪著胡嬌去街上置辦年貨。他們隻有兩個人,吃的用的也不甚多,隻各樣準備了一些迴來。又加上許清嘉與同僚之間關係不佳,他的身份在那裏,倒也不必上趕著去別家拜會,隻除了朱家與高正家,大約還是得意思意思的。

    等到大年二十九,家裏衛生兩個人一起打掃過了,被褥也拆洗過了。許清嘉全身上下從裏到外穿著的都是胡嬌給他做的新衣,他似乎對這個年很滿意。以往新衣都是魏氏經手,今年第一次穿上胡嬌做的新衣,他便在她麵前走來走去,問他有什麽事,他便搖搖頭。

    胡嬌忙著蒸餅煮肉之類,全是廚下的事,偏偏他在自己麵前走來走去,最後實在煩的受不了了,胡嬌將菜刀在砧板上一跺,揚起下巴來橫眉立目的怒了:“你這是沒事跑著添什麽亂啊?還不該幹嘛就幹嘛去?再跟著我轉小心我揍你!”

    許清嘉跟被嚇住了似的默默的退了出去。

    胡嬌:“……”一個大男人,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給誰看?

    幫不上忙就算了還添亂!

    等他走了

    好一會兒,胡嬌還是沒想明白他要幹什麽。

    後來想起來一樣調料沒買,跑到街上去買的時候,聽到身後有個童兒奶聲奶氣跟他娘說:“娘,你瞧我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胡嬌猛然轉頭,見到那童兒約莫四五歲,臉蛋略黑,還帶著孩子不自覺的嬌氣,緊緊跟著他娘的腳步。那婦人大約忙著準備過年的東西,也是出來買材料,看也沒看順口敷衍:“好看好看。”目光都沒往那童兒身上瞟一眼。

    那童兒不依,跑來跑去試圖往那婦人前麵去,要擋著她讓她瞧一瞧這新衣裳究竟好不好看,這行為透著說不出的熟悉。胡嬌看住了,忽然之間福至心靈,覺得許清嘉那種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跟著在她腳邊跑來跑去的模樣與這童兒何其相似?

    明明過了年就是二十歲的青年了,難道跟這童兒一般就想要從她眼中確認一下他的新袍子好不好看?!

    來去匆匆的南華縣街頭,胡嬌忽然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真是太傻了!

    再迴去的時候許清嘉就站在院子裏那兩缸殘荷年前麵,背著手似乎很落莫。

    胡嬌進來的時候他也沒動,等到她揚聲問:“這位郎君,你身上這新袍子真是合身,也不知是哪家成衣店裏買的?可否告之在下,在下也好去買一件迴來過年?”

    許清嘉“嗖”的一聲就轉了過來,速度之快完全與以往的君子形象不符,似乎連眼神都亮了,唇邊還帶著矜持的笑意:“不好意思這位客官,在下這身新袍子是家中內人親手所縫,恐怕外麵是沒得買的。”

    胡嬌毫不顧忌形象的捧腹大笑,不期然的想到了街上那四五歲的童兒。

    真是好不知羞,過了年二十歲的大男人,竟然跟街上四五歲的童兒沒什麽兩樣。

    許清嘉不知道她在笑什麽,但見她那麽高興,他似乎也很高興,一手輕輕撣了撣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塵,走幾步路過來,接了她手裏的東西往廚房送去。胡嬌跟在他後麵,越想越可樂。似乎忘了方才自己提著刀的兇狠模樣。

    她忘了許清嘉似乎也忘了。

    等到吃完了晚飯,收拾完畢,二人迴到二樓廳裏去,升起火盆來取暖,許清嘉馬上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火盆原來在她旁邊,胡嬌見他寫寫畫畫,便將火盆端過去,挪到了他那邊,又側頭去瞧許清嘉寫的東西。

    他似乎是邊寫邊迴憶,但下筆的速度也不慢就是了。

    胡嬌看了一會,終於看出不對勁來。他寫的似乎是各村各戶的稅賦上交情況。這種東西不是應該當時交完了就沒事了嗎?而且她細細一瞧,似乎寫的還不是今年的,而是往年的。

    這就更奇怪了。

    她怕打攪許清嘉,就走開了。等他寫完,胡嬌才問起來。

    “許郎,你方才寫的是什麽東西?”

    許清嘉好些事情根本都不避著她,有時候也會談起縣衙裏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一直覺得女人可以聽他外麵的事情,還是在南華縣太苦悶了,沒有個傾訴的人,所以對自己做的事也毫不隱瞞。

    “我正在憑記憶寫下南華縣幾年的賦稅單子,報上去的與實際收上來的。”

    報上去的這個容易,有據可差,可是收上來的?

    朱庭仙難道沒有做假帳,還敢把那些東西給許清嘉看?

    許清嘉似乎看出來她的疑問,輕輕一笑:“朱庭仙在這裏太久了,總覺得我一個小小的縣丞越不過他去。他不挪窩,也許不止是自己沒能力升不了,如果是他不想升呢?或者上麵有人想讓他不升呢?我一直想不明白。但是他好像很有依仗,往年的賦稅帳目都在那裏堆著,我清查庫房的時候就會看一遍,晚上迴來再一點點錄出來,希望將來總有用上的一天。”

    胡嬌目瞪口呆的看著這貨,以為他記憶力都是苦練出來的,現在才知道這廝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真是再也不想跟他一起玩耍了!

    胡姑娘,重點錯了呀!

    難道不應該是“老公做這麽危險的間諜工作要是被發現了我會不會被牽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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