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開了門,夥計滿臉汗珠,氣喘籲籲,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那夥計見是小乙,又探頭朝裏看去,小乙聳了聳肩,讓了開來。房門打開,一條淡黃色影子直直向外倒了出來,小乙眼疾手快,一把將那人抱住,一看,不是肖文娟又是何人。


    肖文娟平日裏應該極少喝酒,這沒幾杯確是醉得個實實在在,


    “怎……怎……怎麽了?!”


    那夥計焦急萬分,大聲問道,


    “二小姐,您這怎麽喝得這般醉!怎麽辦才好,怎麽辦才好!”


    小乙將肖文娟抱起,放到白青那間屋內,


    “肖二小姐,有什麽事我來處理,你醉成這樣,隻怕也是有心無力。青青,你就留在這裏照顧她,我和陸陸一起去看看。”


    小乙童陸二人出了房門,那夥計仍在門邊打轉,童陸氣不打一處來,揪著他領子吼道,


    “還愣著做什麽,有什麽事趕快說,二小姐已經囑咐我們二人代為處理,趕緊的,誤了事可就是你的責任了!”


    小乙拉開童陸雙手,那夥計這才慢吞吞的開了口,


    “老爺不行了,真是不行了!我娘說這人一但失了魂,就離死不遠了!二小姐,哦,公子,你們快去看看啊!”


    “別費話了!快帶我們過去!”


    那夥計看二小姐醉得不醒人世,也隻好聽從小乙之言,帶著二人一路小跑去了。那肖文娟醉得太厲害,躺在軟床之上一下就睡著了,白青靠在床邊玩弄著手指,心中也是好奇那邊的情況。


    小乙童陸跟那夥計來到大堂,大堂裏堆滿了人,幾位身著官服之人坐在椅子上,夥計們正上前伺候著。另一邊,圍了好些人,一人雙手比劃著,喊道,


    “都散開些,散開些,讓老爺透會氣!”


    說話之人正是那大管家,小乙走到跟前,問道,


    “出什麽事了?”


    管家看了小乙童陸一眼,伸手一指身邊的夥計,


    “你送客人迴房去,可別怠慢了。”


    夥計很是機靈,半身前傾,正是要送二人迴房。小乙看看童陸,搖了搖頭,童陸身形一轉,插到人群中去,正巧趕上一人站起,竟是將那人鼻子撞出血來。那夥計被這一幕驚著,竟是忘了將二人送迴之事。鼻子流血之人隨意塞了些棉布止血,拉著管家來到一旁,輕聲說道,


    “肖老爺這是中風了,看這情況,要想完全康複,隻怕也是不能夠了!我這裏每日施些針灸,再輔以膳食,兩年之內,必能恢複八成。”


    那管家一臉愁容,正要答話,便聽耳邊一人聲響起,


    “庸醫啊庸醫,真是庸醫!兩年後還有沒有肖府都難說!就這點本事可別再出來丟人現眼了!”


    管家二人轉過頭來,麵對一人,正是童陸。


    “你,你,你又有何方法?!”


    那醫生怒氣上湧,黝黑臉蛋變成了紫紅。童陸不去理會他,拉著管家來到小乙身邊,指著小乙笑道,


    “要治這病不難,趕巧了,小乙哥便知曉如何化解。”


    那醫生拔掉堵著鼻子的布條,帶出一條血帶,他怒視著童陸,嗆聲道,


    “你這小娃娃懂什麽,這肖老爺雙眼無光,筋肉僵死,老夫行醫多年,還未遇到過比行針推拿更好的方法!”


    童陸看著他,無奈道,


    “你這瘸腳醫生,又怎見過那大世麵,我們小乙哥一口仙氣便能讓他有些活氣,再施以手段,不出一月,便能好個七七八八了!”


    再看那醫生,果真是瘸了左腳,聽聞此言,氣得胡渣立起。正待發作,那管家卻好似找了神丹妙藥,對那坡腳醫生抱歉了幾句,而後轉向了小乙這邊,


    “那好,那好,小俠您就賞臉看看,我家老爺他……”


    童陸蹦到小乙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小乙搖頭苦笑,跟著那管家分開眾人,來到了肖家老爺平躺之處。隻見那肖老爺橫躺棉席之上,雙眼半睜,嘴皮微動,就似半個死人一般。小乙來到跟前探查一翻,而後附到肖老爺耳邊低聲輕語。管家站在一旁,小心守護著。


    突然,那肖老爺竟是努力睜開雙眼,眼神灼灼,竟是如同常人一般。管家嚇了一跳,大喊,


    “老爺,您醒啦!老爺您醒啦!”


    眾夥計圍觀過來,頓時亂成一鍋粥。小乙站起身來,好容易才安撫好眾人,


    “諸位可先讓開些。”


    小乙俯下身去,把那肖老爺背靠背撐起,左轉三圈右轉三圈,而後又跳起落下剛好三次。眾人盯著小乙,不知他所施何法。小乙將肖老爺輕輕放下,那肖老爺似是長舒了口氣,臉上氣色竟是漸轉紅潤。人群中有人大喊,


    “哎呀,這才是神醫啊!”


    人群中喧嘩起來,小乙拍拍手,笑道,


    “神醫不敢當,會看些小毛病罷了!你們老爺可是要長期休養,可不能再過多操心了。”


    那肖家老爺身體依舊僵硬,嘴裏不停吐著口水,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管家看他眼中有了些神,也是歡喜,正要吩咐人將肖老爺抬迴屋內,便聽一人聲起,


    “肖老爺,您呀就安心養病,這府大小事務就交給二小姐吧,我看二小姐聰慧過人,沒準她能有什麽好辦法呢!”


    童陸擠到肖老爺跟前,笑道,


    “您要覺得好,就眨眨眼睛,要覺得不好,那就一直睜著!您可不知道您這二丫頭的厲害,上次在那草海鎮,略施小計便讓那小賊現了身!我們這些大男人都自愧不如啊!”


    “……”


    這童陸一說起來就是沒完,那管家盯著肖老爺雙眼,一動也不敢動。半晌之後,那肖老爺眼中淚珠閃動,終於眨了眼,


    “好嘞,老爺同意了,以後府中事務都交給二小姐,二小姐定會解決好問題,給大家一個交待。”


    管家看那肖老爺眨了眼,平日總與那二小姐接觸,自知她有此能耐,也是放下心來。童陸走到管家邊上,小聲說道,


    “趕緊把這幾位官爺打發了,讓他們帶話給上邊,說是明日定然好生關照。咱們連夜商議一番,等二小姐酒醒過來,再給她說道。”


    管家臉色立時變色,


    “你們竟然給二小姐喝酒!發生這麽大的事,竟然醉得不醒人事?哎呀,真是……”


    童陸拍拍他肩頭,笑道,


    “別囉嗦了,趕緊把這該辦的事情辦了!一會處理好了一起迴屋,二小姐也在那,就不用去尋了。”


    管家無奈,也隻好照辦。這邊讓人抬了肖老爺迴房,那邊安撫了官爺,又囑咐了各位夥計各司其職,最後才想起來還有一個跛腳“神醫”,好言好語說道一番,又給了許多銀錢。那跛腳醫生恨恨看著小乙童陸,都快把那一口黑牙咬碎,他今日真是把這老臉丟盡,隻怕沒那勇氣再在這麗水鎮待下去了。他把藥箱往地上一丟,用右腳使勁一踹,那藥箱飛得老遠,差點擊中那看門夥計。


    小乙吸了一口氣,


    “這腳怕是要疼上半月!”


    童陸笑笑,


    “那可不,這下可是跛了兩隻腳!醫術不怎樣,脾氣倒還不小!哼!”


    管家一聽,捂嘴接口道,


    “這李大夫,可是麗水鎮最好的醫生,自從三年前來到此處,各種疑難雜症,可以說都是藥到病除,他說治不了,定然沒人會懷疑的。若不是剛才這小兄弟露的一手,我真以為老爺的病世上無人可治了!”


    童陸大笑一聲,


    “所謂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這人如此自負,定然也不會太大成就,管家伯伯就別太在意他了,咱們還是先迴屋商量對策。”


    管家也不知為何,對這兩個年輕人有那莫名的好感,雖是外人,卻覺得可以告之以實情。還有這聲管家伯伯,心頭暖意頓生,


    “好好,我們這便去吧!”


    三人一齊往那後院趕去。來到屋前,童陸上前正待敲門,吱呀一聲,那門朝裏開啟,正是白青出來了。


    “咦,你怎麽知道我們迴來了,真是巧了!”


    白青不理他,打開門把幾人迎了進去,


    “肖姑娘還沒醒,明知不能喝還喝這許多,不醉倒才怪呢!”


    管家急的直跺腳,右拳不時打到左掌之中。小乙給他倒了碗茶,按住肩膀讓他坐下。


    “我說管家阿叔,您倒是把事情說清楚哇,一個人幹著急也沒啥用處不是?!”


    管家猶豫了一下,端起那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他長喘一口氣,這才慢慢說來,


    “你們應該也是知曉的,我們老爺的生意,許多都與官家關聯。至於這鹽鐵之事,其實根本不賺錢,甚至還會虧上一部分,當然也是為了換上一些其他好處。當然,沒有這官家扶持,我們肖家也是很難做到如此規模。很多人說老爺欺壓百姓,為財不擇手段,但又有幾人能夠真正了解老爺。哎,但他從來不曾為自己辯護。”


    童陸奇道,


    “難道侵占良田也是做了大好事?”


    管家搖搖頭,迴道,


    “這可是大大的冤枉!老爺收了那良田千畝是不假,但你們有沒有去了解過農戶每年需要上交多少租子?當年老爺了解到這官府與其他世家勾結,想要盡收這所有田地,他們所給價錢,連帶每年的租子,至少比我們老爺多上數倍。老爺那是幾乎傾盡家財,才讓這附近百姓的日子有了些盼頭。”


    小乙三人聽聞也覺新奇,那管家又道,


    “你們再看這肖府大院,確實是有那麽許多夥計,但大都也是被老爺從小收養的,要養活這許多人也真是不易。你別看昨日那席上菜品誇張,其實所用食材也是大都分給了下人,那驢取完肉便殺了,也算沒了痛苦。當然,有時老爺也確實是得理不繞人,但這也不能把他歸為惡商吧!這外邊很多人就隻知道說我們欺負良善,又有幾人為我們考慮過?!這長久以來,老爺散了多少財,又有幾人知曉?!哦,對了,前幾日那馬幫送來的鹽潮了,因此也是被扣了工錢。老爺私下說,那姓衛的小子不錯,身體好氣力足,是個好把式,若是性子再磨練磨練,必成大器!”


    小乙三人一聽,心中反而生出些許慚愧。那管家繼續道來,


    “其實你們和那姓衛的喝酒,老爺早就知道了,聽說那姓衛的派人來盯梢,老爺說料想他也耍不出什麽幺蛾子,就任他去了。哎,可沒想到,正趕巧了,咱們肖家就在此時出事了。”


    童陸有些心急,催促道,


    “快說正事吧,到底發生了何事,這肖老爺為何會變成這樣?!”


    管家一拍腦門,


    “這一心急,反而說不到重點了。”


    白青為管家倒上一杯茶,管家接過,喝了一口,又接著說來,


    “去年的水患你們應該了解的,這官家不願出錢出糧,來了這許多災民,如何安置?還不是交給了這有錢人家!老爺有先見之明,水災之前就屯了大量糧食,恰好碰上了這百年難遇的大水。”


    童陸搶話道,


    “所以你們就哄抬物價,賺這黑心錢!”


    管家搖搖頭,


    “你這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多數人隻看到這糧價飛漲,卻沒看到我們肖家四處安置災民,免費供水供糧。這糧價飛漲,實在是對這水患何時息去毫無把握,也是真的沒有太多餘糧了!”


    小乙輕輕點頭,


    “這麽看來,肖老爺也算是個義商了?!可這跟今日之事又有何牽連?!”


    管家點頭訴說,


    “便是這場水患,我肖家已然被吃空了,要知這數萬張嘴,除了我肖家,又有誰能堅持數月不斷糧。每月都有錢糧鹽鐵經我肖家之手,與那官家對接,可這庫存緊張,這時節又無新糧可收,加之我肖家眾多結款時限大都是秋末,老爺不想為難他人,隻好把壓箱的銀錢挪用了。若是一切安穩,以我肖家這碩大產業,堅持到今秋收上了租子和欠款,那便都過去了。怎知偏偏此時出了問題!”


    童陸很是著急,


    “聽您這說話真是累死個人,後來怎樣了?!”


    管家接口道,


    “我們肖家做生意,信譽為本,官家接收物資都很少開袋細查,因為信得過。這月的鹽糧昨日上午交接,可晚些時候老爺便被叫去查驗。這一查可不得了,那每袋鹽糧中間都被水浸濕,特別是鹽,那都結成了塊。當官的震怒,當場便要將老爺打入大牢,老爺喊冤,說這是被人陷害,可又有何用。我看那小廝在官爺耳邊說了些什麽,官爺這才放了老爺,說是給我們一天時間處理此事。我去到老爺身邊,他突然倒下,我愣是沒能拉住。之後,便成那樣了。”


    童陸兩指摸著下巴,皺了皺眉,


    “這事,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管家抬頭盯緊童陸,


    “怎麽說?!”


    童陸站起,繞著桌子走了一圈,這才停下,故作深沉道,


    “這不明擺著麽,給你們一天時間,那便是給你們時間準備好處啊!那小廝出的主意應當是趁機敲上一筆,絕佳的機會,十分難得!至於難處嘛,聽你們剛才那番言語,要在這短時間內湊上這‘分子’,隻怕也是不太容易。”


    管家歎了口氣,


    “這便是老爺的焦心之處啊!可這時老爺變成這樣,家中唯一能主事的二小姐又醉倒了,這可如何是好!”


    童陸搖搖頭,


    “事必躬親還真不見得是好事,我看沒多大事,等二小姐起來,把這家產變賣一些,換取些時間湊齊鹽糧就是了。”


    “這官家早與其餘世家大族通了氣,要借錢糧可以,利息高得嚇人,隻怕要把這家都賠掉。那些人早就看我們不慣,剛聽夥計說,通往附近集鎮的道路都被阻塞住了,全部清理幹淨好隻怕也要個一兩天!這是要把我肖家往死裏逼啊!”


    小乙聽得明白,


    “我看這些人定是早有預謀,真是可惡!現如今無錢無糧,便是想要變賣些財產還有人坐地起價!哎,一連發生這許多事情,難怪肖老爺急成了那樣!”


    “我們現在不能就這樣幹等著吧,二小姐要是一覺睡到午時,那可如何是好!”


    童陸雙手一攤,


    “現在最要緊的便是那官家,有錢好辦事,沒錢,那就難辦了。不如這樣,把二小姐嫁給那官老爺,成就了一段姻緣,想必保住肖家也不是什麽問題。”


    童陸頭上挨了一記,正是白青將那竹筷丟了過來。童陸正要發作,裏間屋門打開,一人慢慢走了出來,還是那一襲淡黃色碎花長裙,不是肖文娟又是何人。白青站起,挽住她一袖,笑道,


    “以後可別再喝這許多酒了,嗯,這醒酒藥看來效果不錯!”


    肖文娟輕輕一揖,說道,


    “多謝青青姐,我可是醒了好一會了。剛才管家阿叔講的,我已聽得明白。對了,爹爹現在怎麽樣了,我想先去看看他。”


    “肖老爺倒是沒有性命之憂,好好休息一陣子應該會有好轉,待會讓白青去看看。我想,不如先把這明日之事安排好後,再去探望。肖老爺已經同意把這肖家大小事務交於你來處理,所以,現在你是當家的了。”小乙關切的看著她說道。


    “那好。辛苦阿叔召集府內眾人來廳內議事。”


    管家點點頭,出門忙活去了。肖文娟抱歉道,


    “本來是想好好招待幾位,卻趕上了這事,真是對不住。我這便讓夥計在外邊酒樓為哥哥姐姐們安排住處,我們肖家這兩天隻怕不太平,可不能把你們牽連進來。”


    小乙打斷她說話,


    “這就太見外了,那魚唇鴨舌尖可不能白吃,有什麽需要的你盡管說,我們自當盡力而為。”


    肖文娟眼中淚光閃閃,


    “小乙哥,童陸哥,白青姐,我記下了。我隻一個請求,便是請你們照看我爹爹,即使我肖家家業沒了,我也不能沒了爹爹。嗯,嗯,還有,若是那些人對我肖家人用強,還請,還請小乙哥護著一些。嗯,我知道你武藝了得,還是當今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想必這官老爺也會禮讓三分!”


    童陸笑道,


    “這肖家二小姐果然厲害,其實早就知曉我們底細。嘿嘿,難怪這肖老爺如此巴結我們!嘿嘿!”


    肖文娟接口道,


    “爹爹也真是想好好謝謝你們,要知道那玉可是娘留下來的,爹爹看得可重了!咱們這就過去吧,可別讓大家等急了。”


    白青被小夥計帶去了肖老爺那屋,其餘三人一齊去了那廳堂。堂中此時竟是擠滿了夥計,每人臉上都掛著焦慮。小乙心想,這管家所說應該不假,想來也隻有肖家善待下人,這到了危及關頭,才有這許多夥計能夠挺身而出。


    “二小姐來了,大家安靜!二小姐來了,大家安靜!”


    小夥計大喊起來,眾人也都慢慢聚了過來。


    肖文娟年紀雖小,卻是異常堅定,她微微點頭,身體向前,輕輕一揖。眾人也都集中了精力,聽她如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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