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小乙三人緊緊跟在甜心身後,生怕他會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甜心步伐穩健,卻似無事發生一樣,想來他也早就已經習慣了。甜心忽的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三人,


    “你們這是……我這啊,沒事,沒事!以前我也接過幾次繡球,倒也賺了不少銀錢!”


    甜心笑得有些奸詐,小乙三人看他這般,心想該是沒有大礙的。放下心來,白青這才小心問道,


    “這拋繡球不是天命所指麽,為何還能悔上一悔?好生奇怪!”


    甜心笑笑,


    “這啊,就得慢慢說來了。天這麽熱,咱找個小茶館喝口茶,容我慢慢講來。喝完茶,再隨意逛逛,就該迴去了。”


    甜心手指街邊一個小茶館,正好有一小桌支上,四人上前分坐一側。小乙三人對這茶倒沒啥興趣,隨意呡了一口便支著下巴聽甜心說來。甜心大大喝了一口,慢慢說起,


    “好像是前幾天開始的,這拋繡球呀,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當然不僅僅是那未婚男女,很多已婚青年和老人兒童也會來湊個熱鬧。對了,這組會之人便是收我們酒的那王家。這王家想了一個厲害招數。每到這荷花節,便舉行這樣的拋繡球活動。這未婚女子隻要花些銀錢便能參與,而這男子也是不限年齡身份,隻要是個男人就行。”


    甜心咂了口茶水接著道,


    “這繡球若是拋中了如意郎君,自然是好的,王家還會送上賀禮,恭祝新人終成眷屬。但若是這女方不願,那則要賠上銀兩進行解約,該男子也會得到一小筆慰問金,不過大頭還是讓那王家賺了去。若是接中繡球,不論是否他人硬塞給你,隻要那小姐認可,那便認定是你的了。若是不願娶那小姐,自己乖乖掏錢便是,那小姐一方也能得到部分賠償。還有,若是這男子已婚,小姐不同意,男子還要再多賠上一筆,所以,也不是人人都能再娶上這一房的。這每日會有十位小姐前來選婿,最可笑的是,這拋繡球之熱鬧,若是現在報名,隻怕要排到了十日之後了。”


    童陸聽完哈哈大笑,


    “甜心哥,這荷花節,咱們就在這賺錢啊!以小乙哥的身手,那不是百發百中麽!”


    甜心苦笑一聲,


    “這繡球場還有規定,不能多次搶繡球,否則還是要賠付銀錢,要不那江湖好手不是賺錢就是抱得美人歸了。美人,呃……不過來拋繡球的姑娘大都嫁不出去,所以,這繡球比賽來湊熱鬧的人便更多了,說真的,也實在是一場好戲。”


    童陸笑笑,接著道,


    “這王家人也是厲害,竟然能想出此等辦法!他們倒是絕不做那虧本買賣!甜心哥,你剛才有沒有注意,那繡樓之下的幾壇酒,似乎就是昨日從你家中搬走的!我看他是按碗收費,好像把名字也改了一改,叫什麽‘糖心’酒!啊呸!真是惡心極了!”


    甜心嗬嗬笑了起來,


    “人家有權有勢,你又能怎樣,不過說話迴來,你看老爹這般高興,我心裏倒也覺歡喜。至於他們把酒收去幹嘛,我就管不著,也不想去管了。”


    小乙喝了口茶水,隻覺這茶異常濃鬱,也是品不出什麽味來,


    “甜心哥,你心態真好,要是我的話,可是要氣瘋了不可!”


    甜心拍拍小乙肩膀,


    “小夥子,等你年過半百,再來這接個繡球,你就能深切感受我心裏狀態了!哈哈!哈哈!”


    幾人說笑一番,又在街上搜羅了些點心,就著這茶水吃了個大飽。閑逛一日,不知覺間,這天色暗了下來。甜心一拍大腿,


    “哎呀,我的船還在那書生那,咱們得趕緊去取!”


    小乙知道這船對於他來說是何等重要,雖然很想夜遊這草海鎮,卻也不好違逆,隻好拖起童陸白青,四人一同出了鎮去。


    來到這草海邊上,四處尋覓一番,在一處偏遠角落中,終於發現了那書生蹤跡,但他周圍卻是不見那小姐蹤影。小乙上前,笑著拍他肩頭,


    “這位謝小哥,你倒還算守信呀,一直在這等著!”


    那姓謝書生輕輕一揖,


    “小生隻怕誤了各位,隻好一直守在此處。”


    童陸笑著接話道,


    “那位小姐呢?怎麽沒跟你一起?”


    書生眼神有些暗淡,


    “小姐本是邀我去那草海鎮吃茶看戲的,這不,我執意要守著這船,她便生氣離開了。”


    童陸大驚,


    “那你還不快去,等著幹嘛,快去快去。”


    小乙也上到前來,把那定金塞入他手中,推著他向那草海鎮方向走去。可這書生嘴中仍在嘟囔,說些感謝報答之類的話,幾人都是哭笑不得,這等迂腐之人,小乙心想以後還是少惹為妙。


    眾人準備啟程,剛要上船,便聽那不遠處唿喊聲起。小乙抬頭一看,遠遠的見到一條豪華大船靠上岸來,船上燈火通明,人影攢動,與那日公子所用船隻也差不了多少。大船四周放著煙火,火光四射開來,異常美豔。岸邊眾人大唿小叫,由於離得較遠,也不知在叫喊些什麽。童陸好奇心起,問道,


    “咦,這船好生氣派,咱們要不也去看看,沒準還能遇上好玩的事呢!”


    “好呀好呀,一起去看看!”白青也是拍手讚同。


    三人看向甜心,甜心雙手一攤,


    “你們去吧,我在這等著,若是天黑下來,夜遊這草海也是不錯的喲,不過,若是離了我,要想在水草中找到出路也是不易,所以啊,我就在這裏等你們了。”


    小乙想了想,說道,


    “那我們快去快迴,甜心哥你就在這休息一會,我們去去就來!”


    說完三人一齊奔走而去,很快便來到了那大船邊上。這船前擠滿了人,大都是些年幼孩童,還有那周邊的小商小販。不多時,船上夥計下來十數人,將那人群分開一條道來。眾人倒也配合,隻是眼巴巴看著那船。突然一陣唿喊聲起,丫環們簇擁著幾位小姐緩緩下船,那幾位小姐穿著倒是樸素,即便如此,從那份氣質,也還是一眼能看出其高貴身份。小乙踮腳看著幾位小姐,隻覺頭昏眼花,完全無法分清誰是誰來。白青被人群擋住,小乙便讓她馬騎在自己肩頭,白青心情大好,四處觀瞧。


    “好像是四位小姐,應該是兩對雙胞胎,大概也就十五六歲,咦,還有個七八歲小子,想要躥逃,卻被這幾個小姐一人一手按住。最可氣的是,這丫環居然也是兩兩一對,真是好生奇怪!……”白青一邊看一邊嘟囔個沒完,童陸跳起方能看到一點,實在是看不真切,又聽她這麽一說,心情鬱悶起來。


    身邊一位小販看他,輕輕推他一下,笑著說道,


    “這肖家小姐們可是大大的善人,每次出遊都是大張旗鼓,可每次也都會惠及鄉裏,遇上我們這些小商販,便是要把那沒賣完的一並收走,這孩童也是人人有禮物相送。這肖家大宅雖然未在此處,但其家業之大,營生之廣,是這大理城北方一帶數一數二的巨賈,我們這裏最厲害的王家與他相比,也隻能算是小商小販了。這不,每次肖家來這草海鎮,王家可是要卯足了勁的巴結,你看這船,王家可是廢了不少心思!”


    人群簇擁著丫環小姐們慢慢朝那草海鎮走去,一路上銀錢四散出去,那小姐們似是一點也不心疼,就連小乙三人都各自分到了一份。有些貪心之人之前領過後,又排到後邊去,再多領上一份,這天色暗了下來,倒也沒人注意。小乙手捧銀錢,笑道對白青童陸說道,


    “我可發現個生財之道,以後這幾位小姐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處處都有飯吃,還不用幹活,真是快活啊!”


    白青童陸聽完也是哈哈大笑起來。突然,一位小姐停下腳步,朝這邊看來,正巧與小乙四目相對,小乙心裏打個激靈,莫不是剛才那話被她聽了去,可那眼神中卻隻是有些埋怨,並無憤怒之感,這才讓他稍稍安心。阿爺的話早已深入心中,這女人哪,可千萬不能得罪。


    小乙咧嘴笑了起來,露出兩排大白牙,那小姐對他皺了皺鼻,這才轉身跟上前邊眾姐妹。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那小姐似是被人輕推了一把,可她迴身一看,卻是沒有任何異常,這周圍人群混雜,確也沒人留意。小乙剛才與那小姐對視,眼神便沒離開過,對剛才發生之事卻是看得一清二楚。他放下白青,擠上前去,隔著幾人對著小姐那方叫喊道,


    “這位小姐,你可得檢查下有沒有丟下些重要東西!”


    那小姐見又是此人,心中有些惱怒,瞪他一眼,又繼續往前走去。剛走出十來步,便是驚叫聲起,


    “啊!雙喜玉佩不在了!雙喜玉佩不在了!”


    其他幾位小姐也是驚慌起來,丫環夥計亂了起來,想要攔住眾人,卻是讓那場麵更加混亂。孩童四處奔走,商販也都想要盡快逃離是非之地。小乙本想上前,怎奈身邊全是小孩,一時也不得近前。小乙看得真切,那幾位小姐,果然都中了招。四位小姐齊齊失了貼身物飾,除了那與小乙對視的女子,其餘三人都是嚎啕大哭起來。小乙心想,這小姐不簡單,並無任何慌亂,叫來近前丫環夥計,安排之後事項,小乙見她眼神堅毅,做事幹練老道,心中倒也有些佩服。童陸白青都是看戲的不嫌事大,站在小乙身邊傻樂,這些小玩意對於富人來說,並不算什麽,不過瞬間能將四人身上物件偷走,還沒人發現,這就考驗那賊人手段了。


    小乙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也知那賊人就在身邊不遠,可事發之時,自己離得太遠,現如今人群混亂起來,要想抓住那人隻怕不易。更何況,難得遇到這種事,也想見識一下這小姐的高明手段,若是能引得那人現身,自己再來幫手不遲。


    那小姐俯身安慰三個姊妹,公子則是一本正經怒視著周圍所有男人,包括自家夥計們也是一樣。小乙隻覺好笑,卻看那小姐纖纖細手扶在小公子胸口,輕輕按了一按,然後輕輕舒了口氣。幾位小姐梨花帶雨,卻是慢慢起身,有意無意護在那小公子身前。


    “小姐小姐,你看這人鬼鬼祟祟,多半是他了!”一個夥計擰著一人來到近前,大聲叫喊道,那人被嚇得蜷成一團,不敢出聲。


    小乙一見那人,心頭也是不喜,雖然此人長相猥瑣,這般憑空誣陷他人卻又是何道理!這種以貌取人之舉,也真是可笑至極!


    幾位膀大腰圓的夥計上到前來,在那人身上翻了幾遍,竟是把那人嚇得屎尿齊流,好不惡心。可這一搜不要緊,周圍有人出了聲,


    “還有沒有王法,怎能施以私刑,肖家就是這樣對待百姓的麽?”


    人群中議論紛紛,場麵便又混亂起來。那丫環們四周安撫人群,眾人卻是更加不給情麵,甚至還有人大聲怒罵,一點不記剛才得的好處。小乙心想,這人心啊,實在難以把握,剛得了好處,這會就翻臉不認人。就像那行走江湖之人,初時對你好,沒準下一秒便要了你的命,真是不得不防啊。可是話又說迴來,自己沒那個心眼,又如何能防得住啊。他搖搖頭,微微歎了口氣。


    那小姐大聲致歉,人群中卻是有人起哄,將他們圍在當中。小姐無奈,再加上那屎尿臭不可聞,便與丫環夥計一齊想要擠出人群。正此時,一個輕快身影擠到了近前,一隻巧手早已探到小公子頸項之中。突然間,清脆鈴聲響起,那身影還未迴過神來,便被幾位夥計團團圍住。人群慢慢平靜下來,目不轉睛看著眼前一幕。小乙一拍大腿,


    “哎呀,好計好計!這小姐真不簡單!”


    童陸笑笑,附和道,


    “人長得美,還這般聰明,什麽樣的男人才有這福氣把她娶迴家呀!”


    白青嗬嗬笑了起來。


    那小姐並未觀察這邊,隻是盯著那偷玉之人,


    “你是何人,為何要做這偷竊之事?!”


    那人普通漁民打扮,長相倒也還算正氣。此時正滿臉堆笑看著四周大漢,聽小姐說完,也是點頭哈腰,


    “這位小姐姐,您可大發慈悲,定要饒我這次才是。以後我可再也不敢了,囉,這小鈴鐺就還你了。”


    說完,他飛快擲出那小鈴鐺,直直釘向那小姐眉心。小姐大驚失色,銷有慌亂,腳下沒留神,便急急向後倒去。她雖有些被驚嚇,卻是毫無懼色,眼看那鈴鐺飛至跟前,自己也即將摔倒在地。突然一隻大手扶住了小姐腰肢,迎麵而來的那鈴鐺也被那人輕鬆抓住。小姐迴頭一看,是位黝黑少年,肌肉線條異常分明。此人正是小乙,從那小姐之處看來,還真是英武非凡,這小姐這時卻似失了魂一般,直勾勾的看著小乙。小乙自己一點不覺,倒是白青有些不自在,上前咳嗽幾聲,小乙這才輕輕扶起那位小姐。


    竊賊冷笑一聲,身形爆起,飛身一腳便將迎上前來的大漢踢倒。借那來勢,騰空而起,竟是雙腳站在身後那人肩頭,他笑著一轉身,便要向那人群之外飛逃。


    說時遲,那時快,雙腳剛離開大漢肩頭,卻被一條鎖鏈緊緊纏住。那竊賊整個身體都是一顫,被這鐵鎖向後一拉,瞬間失了重心。小乙心頭大喜,料想此人雖是輕盈,卻不防自己還有此招,子母乾坤爪一出,那人便要被生擒住。那人落到地上,雙肘著地,用力一彈,身體暴起,飛起一腳便是向後彈來,小乙沒想這人身法這般高明,慌忙躲開這一擊,那人趁機掙脫了鏈鎖束縛。小乙心頭不甘,正要做勢向前繼續與之相博,那人卻是哼了一聲,一塊青白之物擊射而來,小乙不敢大意,輕輕一扶將來物接入手中,隻覺那東西光滑圓潤,剛想看上一眼,那另一塊卻又急飛而至。小乙已然猜出是那四枚被盜玉佩,而那賊人已然飄到數丈之外,以他的身手來說,想要趕上隻怕也是有心無力。小乙握著玉佩,定眼看向那人,隻見那人背向眾人,頭向左側輕輕歪斜,說道,


    “小子身手不錯,若是遇到名師,再勤加練習,必能成就一番功績。某人縱橫天下多年,卻是極少被人識破,今日算是栽到你手上了,那些玩物便送於你,任你發落。今日有所不便,若是他日江湖相見,定要向你討上一杯酒來!”


    話音剛畢,一聲手哨響起,隻聽得駿馬嘶鳴,飛也似的從側方竄將出來,那賊人一個箭步上前,輕輕巧巧便已扶上馬背。小乙心頭一驚,這人如此身手,想來必是大有來頭。這一番打鬥,雖然未吃大虧,倒也有些心有餘悸,他細想來,自己卻是連那人麵目也想不起來,似是從未見過一般,身體毛發都豎了起來。再細細想來,那人初時麵目扭曲,確實是看不出來真實的長相。小乙苦笑搖頭,這才低頭瞅那幾塊玉佩。說來也奇,這玉雖是好玉,卻並未經過太多打磨,似乎與這千金身份不太相配。正思忖間,小姐便已走上前來,


    “多謝公子為我姐弟出頭,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必當重重相報。”


    小乙摸著頭憨笑道,


    “叫我小乙便是,公子公子的叫著讓人不太舒服。諾,這玉佩這便物歸原主了。”


    小乙平日不拘小節,將那玉佩遞於小姐時,卻是不小心碰到了小姐細手,小乙絲毫不察,那小姐卻是紅透了臉。小乙隻覺奇怪,便隻盯著那小姐瞧看。那小姐臉色更紅,卻是說不出的嬌豔動人。小乙心頭一振,原來這女人害羞的樣子是這般的好看。小乙傻傻笑著,突然腳上一痛,他咬牙向下看去。隻見一雙小腳正在自己腳背上不停踩踏,口中還罵罵咧咧,看向小乙眼神也是帶著些怨毒之色,正是那小小公子。小乙苦笑,用手去摸他頭,卻不想被那小子抓住袖口。那小姐上到前來,好說歹說,這才讓那小子放開手來。


    小乙俯身拍拍腳背,向那小姐聳聳肩,笑道,


    “謝就不用了,這便告辭了!”


    說完他輕輕一笑,向那小子做了個鬼臉,便徑直來到白青童陸身邊。三人相視大笑起來,並肩笑談而去。


    幾位小姐看著三人背影,也是一時講不出話來,隻那小小公子不停朝著這方做著鬼臉,隔空打拳叫罵。這方人頭又開始攢動,似是剛才什麽都未發生過一般。那小姐輕輕歎了一聲,攜著姐妹弟弟緩緩朝那草海鎮方向走去。


    甜心在遠處見這方情形,也是十分好奇。童陸添油加醋說道一番,倒是把那甜心說得大笑不止。四人上船,劃竿而行,離那岸邊已是三丈有餘,小乙眼神一瞥,冒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岸邊站著一人,看那身形,正是那偷玉賊人!小乙不知如何才是,那人卻是向這方招了招手,然後迅速擲出一物。小乙輕巧將其接住,再朝岸上看來,已然不見那人蹤跡。他趁著月光瞧看那物事,隻見此物有兩寸長,一頭較為寬厚,另一邊則是尖銳非常,它通體黑色,表麵稍有粗糙,雖然中空,卻仍舊異常堅硬。小乙試了下,似乎是個指套,剛好能夠戴在小指之上,若是白青童陸,也可戴於中指。小乙好生奇怪,再四處尋來,和預想一樣,隻是白白忙活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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