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晚會結束之後阿釗就要求我為他籌備婚禮,我首先想到的是新定做的月白絹絲燈籠罩能不能退了,又仿佛看到一張張紅通通的銀票長著翅膀飛掉,錢呐。阿釗瞪我一眼,我歎口氣下去準備,最近我怎麽老歎氣的。

    由於我們實在無法理解小燕子口中的唐宋元明清是什麽朝代,於是在她滿嘴跑火車的嚷嚷中(這也是她教的)漸漸明白了一件事情,小燕子要穿婚紗。

    婚紗?婚紗是什麽東西?

    新請來的裁縫雙手抱胸看著小燕子在她麵前跳腳,不為所動。

    “婚紗?我沒聽說過也沒做過。鯨魚骨?那是什麽玩意兒?麵料?沒有那種斜紋厚緞,有綢有綃有紗,姑娘你看哪種合適?透明網紗?有多透明?我看這雪紗就挺透的,再幫個緞子紅邊,別提多好看了。白色的?全部白色?不可能,多晦氣呀,都做成大紅色的才好看,新娘子就要喜興一點?不願意?”

    “百總管?”裁縫師傅底氣十足地問我,她的手藝方圓百裏最為有名,人也頗有幾分架子,我衝她略一躬身,“這位姑娘確實是要嫁給你家老爺?”

    “是呀,小姐性格活潑,與我家老爺甚是投緣。”

    “我看是有點失心瘋吧,這副樣子怎麽能穿我的衣服,我的手藝可向來是給皇族穿,這已經是破例了,若不是看在太子的麵子上……”

    “是、是。”我陪著笑臉,師傅的臉蛋緊繃繃地挺陰沉。

    我捅了捅小燕子,那丫頭正不高興,沒理我,我再捅捅她,她唿啦啦把桌上的緞子綢子薄紗一骨腦打翻在地

    “老娘我還不讓你做了呢,我自己做。”

    後來她果真自己畫圖,梅豔芳、蘭貴人、竹夫人、郭敬明四個婢女幫她做(其實這四個婢女叫梅蘭竹菊,被她改了,小菊還十分鬱悶,始終不明白為什麽要叫她郭敬明),出於妥協,原本的白色改成了粉色,用了無數的南洋粉紅小珍珠做點綴,花了好幾千兩銀子,終於在行禮前做好了。

    由於上次惹惱了皇家禦用的裁縫師父,不巧的是這位胖胖的女士又正好是太子的乳娘,所以朝中文武百官一個沒來,四野鄉紳一個沒敢來,隻有我們園子裏的人自己熱鬧一番,就這還有幾百口子人,大夥熱熱鬧鬧地撒著玫瑰花瓣,擁簇著粉紅的新郎新娘走過長長的紅地毯(我就納悶為什麽非要阿釗也穿粉色?),然後去舉行雙方妥協過的奇怪的婚禮去了,我沒有興趣,又有點感慨,自己抓了把瓜子在湖邊慢慢磕著。

    想著不過一年多前,阿釗和我還是懵懂未知的孩子,機緣巧合現在竟有了這麽大的莊園,宮殿一樣的房子,如雲的奴仆,做夢一般,看來滿姑還真是滿有一套,隻是不知道她的目的如何。

    剝著手中肥胖的葵花子,又想著好久沒去家裏看看了,不知道我爹我娘都過得怎麽樣,燒餅鋪是否一直在經營,生意是否還能維持下去,燒餅是否一如既往地好吃?

    然後又有十幾粒肥胖的葵花子打到我後腦上,我閉上眼睛十分無奈,不用猜就知道這種既喜歡用讀心術看人心事又喜歡用手裏東西砸人腦袋的人就是滿姑。似乎她還十分地不喜歡我想燒餅鋪,燒餅鋪怎麽了,我家的燒餅可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好吃。

    然後更多的瓜子打到我後腦上,還伴隨著方臉阿姨的哧笑聲,我打理了一下旁邊的絲草,就聞見十分濃鬱的香氣,一大堆的群擺就疊上去更多的錦繡壓下來,我抬頭,平視,方臉阿姨正斜著眼睛瞟我。

    然後我低頭剝瓜子,一粒,兩粒,阿姨在翻什麽東西,一頁,兩頁。

    忽然,一本很厚的東西就砸我腦袋上了,骨碌滾到一邊,然後一本更厚的東西在一下一下敲我的腦袋。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我猛地站起身,我不打女人的啊,是你欺人太甚啊。

    “你們兩個敗家子啊~~~”我的耳朵被揪起多高,我“啊,啊”地叫著“姑姑做什麽?趕快放下來,好痛啊!”

    “誰是你姑姑?啊?敗家子啊敗家子自己看!啊?把我的錢都花了多少出去了?啊?我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啊?”我低著頭躲避著滿姑的撲打,隻看到上下翻飛的手也擋不住的扭曲的猩紅嘴唇。

    “別打了,別打了,不是你讓我們陪點子開心的麽?她不開心不是達不成她的願望,你不也沒辦法積累功德嗎?哎喲,別打了!”

    不過我畢竟很是心虛,在姑姑停下來生悶氣的時候偷偷瞄了眼地上的帳冊,然後灰溜溜地蹲在後麵給姑姑捏肩膀。

    “這不是第一次麽姑姑,沒有經驗嘛姑姑,下次就知道了姑姑,以後一定會很節約的姑姑,你別生氣了姑姑,我捶得還舒服嗎姑姑?”

    “滾開!肩膀都被你捶青了!”滿姑瞪我一眼,怒氣卻像是消了幾分。“我把我生前住的園子留給你們,不過讓你們做點事情都做不好,這個園子我守得容易嗎我?半輩子的心血都在裏頭呢!”

    原來你生前並不是很有錢嘛,這念頭才轉過就立刻警覺這是火上澆油,果然,隨後我被大嘴巴抽的時候也直覺地認為自己真的是欠抽。

    然後滿姑衣衫淩亂香汗淋漓,喘著氣接茬數落我,塗了蔻丹的尖尖指甲把我的腦門都戳腫了,我腦子就更轉不過彎來了,本來就笨,這一頓打下來就更笨了。

    “以後給我量入為出,節約著點,懂嗎?”滿姑咬了咬牙,終於決定不再理我。

    “是,祝姑姑早日位列仙班。”我恭敬答到,倒惹得姑姑“撲哧”一笑。

    “這打一打還是開點竅的。”然後就隱去了。

    隻留下我在原地想,滿姑為什麽一定要成仙呢?難道是想保持容顏不敗?可是滿姑,你知道嗎?你的臉真的很方啊!

    成親後第三日,阿釗才見到我,立刻嚇了一跳,“阿福,你這是怎麽了?怎麽腫得像個豬頭一樣?”

    “是嗎?明明已經好很多了呀。”我摸了摸臉,尋思著哪裏可以再照一照。接過姚木蘭的梳妝粉鏡後確定:“的確是好很多了啊。”

    “好了好了不要管這些。”阿釗的神色甚為焦急,“去幫我找個大夫來,越快越好。小燕子說她肚子痛。”

    “哦”我答應一聲,又想了想,“不如讓廚子大勇先給看看吧,他家裏頭不也開過草藥堂嗎?”這樣比較節約成本,大勇應該不用給錢的。

    “行不行啊?”

    “怎麽不行?去叫大勇,讓他瞧瞧夫人是怎麽迴事?”

    大勇家裏果然是開過草藥堂的,一舉一動還真有點大夫的風骨。

    “這兒疼不疼?疼?那這兒呢?不疼?那這裏疼不疼?不疼?怎麽一會疼一會不疼的?”大勇有些莫名。

    “你按得太使勁了大勇,我都快被你按死了,感覺不到疼了。”小燕子哭著說。

    “哦,那我知道了。”大勇很快收了手,退後一步,仰頭,緩緩籲了一口氣,環視四周。

    “怎麽樣了?”阿釗問。

    “沒什麽,夫人這是有點積食,肚子裏有蟲了,我開副藥打打蟲就行了。”

    “行不行啊?”阿釗有點嘀咕,“那你趕緊去寫副方子抓藥去吧。”

    “我不識字,寫不出來,百管家,給我錢,我自個兒上藥鋪抓藥去,那藥名兒我記著呢。”大勇向我伸手。

    “哦,那這樣,我正好沒事,咱倆一塊去。”給你錢你坑了怎麽辦?

    “行。”

    迴去的路上我悄悄捅了捅大勇,“哎,你們家以前開的是什麽草藥鋪啊?”

    “哪有什麽草藥鋪?聽他們瞎說,我爹我娘會給牲口看病,豬不吃食雞不上架都歸他倆管,還管打蟲子,打了蟲子吃得多,不挑食,長得快!”

    我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老爺,夫人,我對不起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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