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裏,黃泉。碧落酒肆二樓臨窗雅座,一位妙齡女子正悠閑地坐在那裏品茗,一旁立著一丫鬟,與她相較,略輕幾歲。隔窗望去,深秋的長安城裏繁盛依舊:車水馬龍,人群熙攘,熱鬧非常,一派太平景象。穿透紫氣晃動著的陽光暖暖地照進來,滴灑在她的身上,嫋嫋茶香直沁心脾。嘴角難能可貴地掛上一抹淡到虛無的笑。

    樓道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一道爽朗男聲打破了這午後沉寂:“主上,家兄來了。”

    “烈啊,非要我親自給你奉茶才肯出現麽?”坐於窗邊的女子正是靜寧長公主-莫憂,隻見她一邊倒著茶水一邊淡淡笑道。

    “主上是在責怪家奴麽?”越過南宮煞,炯光一掃二樓,發現附近幾張桌子尚未有人坐,南宮烈這才放鬆調侃道,目光溫和地望向主上時,卻毫無預兆地被吸在在一旁立著的小丫頭身上,以他南宮世家的勢力,什麽美人妖姬,天仙畫娥沒有見過,可這丫頭即便在莫憂身邊,也未被壓下自身神采,雲鬢花顏,柳絮拂麵間,眼角的那點淚痔,出奇襯得嬌小麵娥比那極度的濃豔的色澤少一分,又比那過分的慘淡粉黛多一抹,讓人移不開眼神。

    這時的南宮烈哪會知道,這少女的母妃便是被世人稱為妲己第二,早已上吊身亡的先帝寵妃程德妃程,而她便是昶昭帝最小的皇妹楚陽長公主:齊楚萱。

    不知何時窗外拂起一陣秋風,略帶枯黃的樹葉隨風翻飛,幾頁偷偷躥進酒肆,漸漸地飄落在南宮烈的頭上,齊楚萱的肩上。他專注地盯著她,竟忽略了周遭,直至莫憂輕咳一聲,南宮烈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趕忙挪開眼神兒。

    “主上進宮快三年了吧?”

    莫憂側頭看了一眼窗外,輕點了點頭。這三年,她還未向她那薄情的父皇討迴自己應得,他便撒手西去,也好也好,沒了血親的顧慮,幾位皇兄弟,姐妹感情又是單薄,一切尚在策劃中。到是今日午後天空驟現紫光讓她好生稀奇:“烈,說說看,這天空上的紫氣是怎麽迴事?”

    “紫氣東來,瑤池西望,翩翩青鳥庭前降。”聲音略有顫抖,南宮烈原本淡然平靜的臉上多了一抹無法抑止的期待,目光漸漸流向位於京城西端的炎興皇城。一旁的南宮煞與齊楚萱看看向他的目光充滿疑問,也不知他在講些什麽。

    “是祥瑞之兆?”莫憂眼中閃過一狐疑。

    南宮烈站立起身,手指紫光:“主上請看,此道紫氣東來狀如龍蛇,知真人將西降,故於此迎之。由此推斷,那座皇城內王星誕降了。”

    “狀如龍蛇?”莫憂重複了遍南宮烈的話,哧鼻冷言道:“就算淑妃所誕是位皇子,這上為天尊聖龍,下為螻蟻卑蛇還未決定,你怎麽就這樣確定是真人降臨?”

    掐指心算,不免倒抽一口氣,南宮烈語氣中有著激動也有無可捉摸的疑慮道:“主上,如果我沒有推算錯,這所降真人並非淑妃之子。”

    “難道是……”聲音戛然而止,莫憂手心漸浸粘濕。是夏侯修儀麽?可是按太醫推算的時間,她還未到生產時期,莫不是早產?今日一早,她便攜齊楚萱在南宮煞的護衛下出宮,難怪夏侯媚蘭平安誕下皇嗣,她到現在還未知曉。

    見皇姐與那年輕男子久久不出聲,一副暗自思忖的深沉模樣,齊楚萱終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皇姐,你們所說真人是誰啊?”

    莫憂轉過臉來,看著楚萱眼角那顆淚痔,平靜地對她微笑著:“真人不就是我們的皇兄,當今天子麽?”她不告訴她,是因為不願,也不想把她扯進來,應允過程德妃,保她周全即可。

    “哦。”賭氣吭聲,楚萱心中不滿。

    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莫憂再次對上南宮烈滿目激動的雙瞳:“除了真人,你就沒別的要告訴我了?”

    緊抿薄唇,顧慮地環視了下四周才道:“不敢欺瞞主上,烈來之前,嶺南已是連日荒旱,百姓顛沛流利,饑不果腹,暴民,亂黨又乘機做亂,為非作歹。”頓了頓,南宮烈的聲音有些興災樂禍:“江淮一帶又是洪澇成災,瘟疫四起,這一南一東的,即便是紫氣東來,祥瑞之兆,皇上也有得忙了。”

    莫憂的臉色明顯一沉:“百姓苦難,你很開心?”

    “怎麽會。”

    “若非如此,為何你語氣中全然欣喜?”

    南宮烈訕訕地收聲,“我是在為主上欣喜。”

    莫憂杏眼怒睜地瞪向他,南宮烈以為她未了解又補充道:“若不是天災人禍,分散皇帝的注意力,主上又有何機可乘?”

    “大哥。”一旁的南宮煞感受到氣氛的詭異,忙喚住他,堵下還未說完之話。

    “楚萱,茶沒了,你再去問掌櫃要壺,記住必是新水所泡,隔倒三次,方才能奉上。”支開齊楚萱後,莫憂久久地在那沉默著。

    打破這道沉悶死人的安靜,南宮烈看向莫憂的目光萬般柔和,寵溺地搖了搖頭,溫和淺笑道:“你的脾氣還是一點沒變,三年未見,還是這樣倔強。”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莫憂愣在當場,原來已經快三年了啊,他卻更是成熟自信,笑容也愈加飄逸出塵,就這樣一個男子,你又可曾了解我那表麵風光浮華,卻是珠胎暗投的長公主身份的尷尬?想到這裏,不禁潸然淚下。“主上,你,你怎麽哭了?”雖說是世家子弟,麵對一柔弱女子低目垂淚,南宮兄弟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任由眼淚奪眶而出,莫憂隻是固執地咬著嘴唇看著南宮烈,不肯出聲。

    許久,南宮烈忽然將她拉向他的懷抱,將她的委屈,她的眼淚全部淹沒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也知道你其實是不削那長公主的頭銜的,可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你能改變的,可能也隻是你自己,若是連自己的命盤都不能控製,又如何去主宰別人?你的皇兄,當今天子,我雖未見過,然其相貌俊毅,行事果斷,狠戾也是有所耳聞的,不過在我而言,那又如何?”

    睜大眼睛努力地看著這個熟悉的男子,強迫自己不再讓眼淚再掉下來,卻當他伸出手,細細地摸上自己眉時再也忍不住,莫憂一頭紮進那溫暖的懷抱中,即便自己和他之間有著太深太深的地位差別,有進宮的秘密,有無窮無盡的野心,然而這個時候,隻有那感到無盡的安全和放鬆,於是號啕大哭,久久不能自拔……

    低頭,南宮烈長歎一聲,即便偽裝的再冷酷,她不過是個女子,是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哭吧,盡情地發泄出來,哭過以後,又得去麵對,路是你自己選的,我也不過隻是一個路人。

    “皇姐?”奉茶迴來的楚萱看見二人相擁這一幕,愣在那裏。

    慌忙爭脫出他的懷抱,莫憂也顧不得那麽多,舉起裙袖,默默地擦幹眼淚,平靜內心,再次開口時,又是那高高在上的靜寧長公主:“茶涼了,也該迴去了。”

    跟在她身後,在與南宮烈擦肩而過時,楚萱狠狠瞪了這個男子一眼,美目深深絞進他的雙瞳,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她的眼中包含著什麽樣的情愫,居然像是在對他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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