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再慢,但由於路程並不遙遠的關係,該來的始終會來。


    沒過多久,‘葉府’那高掛於門楣之上的牌匾便出現在眼前。大戶人家,牌匾離門楣有三寸之高,以顯氣派之勢。高離三寸,所以正門也相應得寬上許多,而葉府講究的便是寬窄相依,高下立見,有開門便見山之感。


    說起來,才半年的時間,晏無心就有些記不清去往葉府的路了,若不是幾天前在城中走了一圈,這次來估計得摸瞎。時間過得不算快,但足以讓人忘記很多事情,就如進了葉府之後到底該怎麽走,亦或是葉府內的景象,他都早已忘完了。當然,有更多的事情會被銘記,這才是他這次迴來的原因。


    比起陸府而言,葉府隻能算得上偏居一隅,所在位置嘛在臨安城也算不上是什麽好的地段,總而言之,地處偏僻有作其芒便是對它最好的描述。遠望去,沒有人會覺得這就是葉府,即便來到了正門之前,葉府的感覺或許還會有些模糊,也難怪會有人將陸府形容為‘金玉其外’而葉府則為‘金玉其中’了。


    不過,再怎麽模糊,見到站在門前的葉知秋,那麽這肯定是葉府無疑。相約在清明,看來葉知秋也篤定晏無心一定迴來,所以他已在此等候,而來到了此地,晏無心也明白,這一步踏出自己隻能向前而不能迴頭。說起來,自己等這一天不是很久了嘛?竟然會在方才有了片刻的猶豫,心中嘲笑了自己一番,而後抬起頭來,晏無心向前走去。


    “無心。”見到晏無心走來,葉知秋這般喚了一句,話語中有著驚喜但更多的卻是難言的複雜。


    “嗯”了一聲,以此作為迴應,晏無心向葉知秋點了點頭。按理說,以對方的輩分,一聲‘叔’是怎麽都跑不了的,但是發生了那麽多事,這聲‘叔’他怎樣都喊不出口,所以,點了點頭之後他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


    心中有的自然是歎息,不管那件事的起因是為何,即便有陸家作為幕後黑手,但是葉家也有其自身的責任,這是脫不了幹係的,這一點葉知秋心裏自然清楚,否則從半年年前,他又何必將自己關在屋內,與世隔絕。說到底,不過內疚罷了。


    相對無言,最終還是由葉知秋將這份沉默打破,“走吧,時候不早,祭祖就要開始了,我們也過去吧。”


    祭祖這樣的大事,葉家之內有資格主持的也就那幾位長老而已,其中資格與輩分最老的自然便是大長老葉空狐了。不論是他這些年為葉家所付出的心血,或者是那些年他挽葉家於將傾,都足以讓其成為葉家最有話語權的人。


    與往常一樣,清明祭祖大都在巳時三刻左右開始,巳通死,據說今日的這個時辰是先人最能感知心意的佳時,所以祭祖也大都在這個時辰。


    雨還在下,隻不過下得小了一些。不過在葉家這樣的大戶,下雨與否與祭祖的關係並不大,府邸寬闊,祠堂也能夠容得下葉家的這些子孫。隻是,祭祖有祭祖的習俗,葉家也有葉家的規定,一般而言,未及垂髫的子孫是沒有資格進入祠堂的。祭祖之事也有父母代為行之,當然,如果心誠,這點小節祖宗應該不會計較,如果他們在天有靈的話。


    在葉知秋的帶領之下,晏無心也跟隨其來到了祠堂,一路上,蜿蜿蜒蜒的路不少,走得也曲折。到了這個時候,在府內的其他處是很難見到葉家的子弟的,而見到的護衛也非葉家子弟,這些人要麽就是新來的,或者說是從其他各處調來的,他們是不認識晏無心的,但對於葉家家主,他們自然認識,於是一路走來,也沒有什麽人出來攔路。作為護衛,盡職本分就行,隨意出來攔住家主的事可沒人犯傻去做。


    於是,這一路走來,還算平靜,至少沒聽到什麽輕嗬之聲或是閑言閑語,而晏無心也樂得安靜,至於黑牛和泥巴兩兄弟,則是選擇膛目結舌地參觀起葉府來,隻要他們不‘哦哦啊啊’的,晏無心也就隨他們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走進祠堂之時,晏無心還見到了一個熟人,說是熟人來得有些生疏,不如稱唿其一生熟小孩來得貼切。


    聽到耳旁傳來的‘瘋哥哥’之語,晏無心不禁一愣,下意識地覺得這聲音應該是在喊自己,迴憶了片刻,他也想起了這位小姑娘。


    “小雲”,來到葉府之後,晏無心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抹笑意,喊了小姑娘一聲,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小姑娘依舊粉嘟嘟的小臉,看著小姑娘一臉不情願的樣子,甚是可愛。


    隻是,他高興了,小姑娘卻有些不情願了,摸了摸自己的小臉,一臉委屈地說道:“娘親說女孩子家的臉是不能讓別人摸的。”


    “額”,這個問題有些複雜,不過看到小姑娘有了水氣的雙眸,晏無心想了想,還是一本正經地解釋了一番,“你娘親說得沒錯,不過你還隻是小姑娘,不是女孩子,所以呢我還是可以捏捏的,等過幾年,就不行了。”


    聽著好有道理,這小姑娘與女孩子確實不是一碼事,揚起她的小腦袋,小姑娘認真想了想,認可了這可說法,即將流出的淚水也不見了,心情又快樂了起來。自己哼哼了幾句,小姑娘抬起頭對晏無心說道:“瘋哥哥,你躲到哪裏去了,這段時間都沒人陪我玩。”


    想起小姑娘似乎是陸青雲的女兒,這等身份在葉家確實不受待見,聽到小姑娘的這番話語,晏無心的心中一痛,不知是為別人還是為自己,再次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頰,他出聲說道:“這段時間也沒人陪我玩,等以後有時間,哥哥來找你好不好?”


    用力地點了點頭,小姑娘神情認真地伸出小手,“拉鉤。”


    見到小姑娘伸出的小手,晏無心不禁一愣,沉默了片刻之後,他笑了笑,也將自己的手伸出,大手拉起小手,在空中搖了搖,拉鉤保證。這瞬間,他的心中竟然多出了一抹溫暖,或許是對這久別的重逢,或許隻是因為這個小姑娘還記得自己。


    也是,時間沒過多久,對小姑娘而言隻長了半歲,對自己而言,確實數不清的日日夜夜重疊,歲月如刀,他已經初試其鋒利。


    隨後,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將其理順的發絲弄亂了一些,倍感有趣,而在小姑娘用力瞪著眼的注視下,他跟著葉知秋一步一步地向葉家祠堂走去。


    “我迴來了。”他在心中這般說道。


    而後,踏過了一扇門,門後是濛濛細雨,細雨兩旁的屋簷下已站滿了人。


    人以輩分而群分,站在祠堂正中的便是葉家的大長老葉空狐,在其身前,立著的便是許許多多的祖宗牌位。而在其兩側,便是葉家流傳百年至今的祠堂對聯,左起為‘臨安傀儡府第’,右掛‘南新名師人家’。


    說起來,葉家先祖葉南新據說是南州的一代偃師,數百年之前,其聲名在南州一地可以說是無雙,後來在臨安定居,這臨安一葉的說法也就漸漸傳開。其實,由於葉南新不吝指教的作風,也為其贏得了‘名師’之稱,所以,這臨安一葉最先指的隻是一個人,而非葉家。隻不過是子孫無能,這臨安一葉再也出不了,退而求其次,讓葉家成為了臨安一葉,還好不能擴其業仍可以守業,但到了現在,看來是連守業都難啊。


    牌位前的香已經快要燃盡,而見到晏無心踏入祠堂之後,葉空狐點了點頭,出聲宣布道:“祭祖開始。”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將這份寂靜打破,“且慢”。


    隨後,在祠堂內的眾人來請來人之後,更大的喧嘩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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