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間在府中與張弛梁興研究屠村案之事,晚間又是一眾泗州官員為淮王舉辦的接風宴席,席上淮王風度絕佳與眾人同樂,在他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流言的影響,但在李從嘉心中如今的江淮就如同一團亂麻,內憂外患之下想要將之徹底解開亦不知要花費多少的精力。


    等宴席散去已是接近子時,淮王謝絕了張知府等人的相送帶著徐鉉和李平二人去了正在建設之中的王府。李從嘉為此不是為了關注自己以後的住處是否舒適,而是要達成允諾李平之言,良田二十畝,黃金二百兩作為資金讓他精研農事。無論眼前的局麵如何繁複該做的事情卻還是要從一點一滴按部就班的做起,越是複雜就越需要耐心,若是因此分心無暇他顧隻能證明自己絕不是爭霸天下的料子。


    雖然已是夜深人靜李從嘉也無意打攪工匠們的歇息,可淮王簧夜來此負責王府的員外郎丁奇可不敢怠慢,淮王到了工地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他已然穿戴整齊前來拜見了,要知道此時可不是後世,子正時分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進入夢鄉,可見這丁奇絕沒有半刻的拖延。


    有了丁奇的帶領,李從嘉等人的觀察倒也輕鬆了許多,雖然大半的王府現在還是空地,但在丁奇的言語之中何者是正殿何者是待客所在,花園何在假山林石又如何布置道來無一不井井有條極為生動,讓人在腦海之中自然就能生成那番畫麵,想來整個淮王府的布局他已是爛熟於胸。


    “李先生,此處能否開墾為良田,又能否為先生之用?”一開始李從嘉自然是直奔目的而去的,但聽了丁奇的描述便不知不覺也被吸引住了,此人除了專業之外口才也是相當了得。後聽的淮王問起何處可為農田,丁奇雖是有點奇怪卻也表現的相當自然,便將李從嘉一行帶到了王府西側的一塊空地,淮王稍稍觀望之後便對李平問道。


    “王爺稍待……”李平並沒有立刻迴答李從嘉的話,而是除去鞋襪卷起褲管就這般走到了空地之上,時不時的還蹲下抓起一把泥土聞聞氣味,然後將之飛揚開來。今日淮王的做法可謂大稱他的心意,之前因為李從嘉答應的極為爽快而形成的那種忐忑此時蕩然無存,王爺說到做到他自然也要投桃報李,種種做法都是在檢測土地的性質。


    “先生小心,莫要割傷了腳。”李從嘉雖然不知李平動作的具體用途,但卻能肯定他的專業,因為那時候對方的目光極為專注,生怕這裏是工地會有什麽器具碎片或是堅石竹片等物當下便高聲道。


    “王爺勿憂,下臣這一雙腳板卻是厚實。”李平聞言心中感動亦是高聲迴到,這農事原本就是他的專長所在,常年待在地裏腳底自然就形成了一層厚厚的老繭,雖是尖利石塊也未必能夠割開。


    “先生盡管細細探查,孤在此等候便是,這個給徐先生坐。”李從嘉聞言欣然道,而一旁的張天寶則是為淮王展開了軟椅,隻要跟在王爺身邊,背著此物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了,淮王見狀急忙言道,徐鉉的歲數要比李平大得多,此時又已是深夜了自該讓他輕鬆一些。


    這一切李從嘉都做的極為自然,見淮王之意極誠,徐鉉也便相謝就坐,後者則是鋪了一個軟墊坐與青石之上,看見王爺這個架勢,張天寶唐龍等人都是自覺的退了開去,離開四五丈方才停下警戒。


    “徐先生,午間孤與張知府就屠村一案又有些商議……”李從嘉暗暗點頭便將與張弛梁興議及的案件之事詳細說與了徐鉉得知,在那個場合徐鉉是不宜出現的,設若如此隻會讓張弛心生芥蒂。


    “疾之此論頗高,倒是想我等之未想了,雖是有些……但王爺初到江淮的確是可以借此立威。”今日早間趙海曾有想是誰就是誰之言,但在李從嘉口中卻變成了張弛的言語,如此微微一露也算是對徐鉉的一種試探,後者聞言微微沉吟片刻之後正色言道。他到底是做過一方主政官員的,權謀手段並不陌生,語氣雖稍有勉強卻還是肯定居多。


    “先生也是如此說從嘉便放心許多了,不過唯望此事可以一舉兩得,孤也絕不會放過那等行兇之人!”前一句話是表示對徐鉉的看重,後一句乃是李從嘉的真心之言,那作案之人對他可沒有半點善意。


    稍加停頓果然見徐鉉欣然頷首,李從嘉微微一笑又再言道:“如今已經到了泗州,除了責令三處嚴查此案之外從嘉又該如何行事,還請先生教我。”


    “江淮之弊在於土地亦在稅源,王爺分封與此自當將此二事重之,二者之根又在前者,數年前便有民謠“好人無田種,好田無種人”。這些世家門閥善立名目巧取豪奪,令得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淪為奴籍?當年下臣便致力於此希能改之以撫恤蒼生,奈何勢單力薄卻是獨木難支,如此良田越來越集中於世家門閥之手,更有甚者結黨營私欺上瞞下,使得稅收三不存一,百姓卻是不堪其負,實是苦矣!”徐鉉目光掃了掃周圍方才言道,一席話中既有憐惜之意亦不乏胸中豪情,但更多的卻還是無奈與失意,說完目光深邃沉默起來,似乎陷入其中。


    李從嘉聞言也是和徐鉉一般沉默起來,對方所說的其實就是封建社會的基本矛盾,於此處後世的理論是有過身入精辟的分析的,說的簡練一些,隻能調和改良而無法避免。如今看來江淮之處的矛盾又要比江南更加強烈一些,當土地通過兼並的手段大量集中在門閥世家手中之時不但對普通百姓是一種災難,對於當權者而言亦不是好事,稅收匱乏便是由此而起。


    主政江淮四年,李從嘉相信徐鉉是十分了解情況的,所言也是他今後的重點所在,不過其中關鍵就在如何為之了,一味聽之任之肯定要不得,但手段更不能過於激烈,否則便是徐鉉當年丟官罷職的下場。可想而知今後必定會有一個妥協與鬥爭的過程,而在那之前他就要分清該與誰妥協又該與誰鬥爭,這才是眼前的當務之急!


    “王爺之威之權自是勝過下臣多矣,但與此時卻是不宜急躁,當要循序漸進方為善法,一則曰掌握人心,二則曰通觀其變,江淮之地接壤大周,前番又有兩國交兵之事,故王爺亦要盡量懷柔,之前數月不必有所動作但人地之時卻要盡在心中!”此時徐鉉已然從沉默中恢複了過來,繼續緩緩的言道,觀其言語之流暢當是早有腹稿在胸。


    “徐先生高見,從嘉定當聽之。”李從嘉微微頷首極為認真的說道,這番話當是徐鉉痛定思痛之言,想來亦是極有道理,掌握人心不單單是得民心更要能掌人事,如何掌握?各處都要有自己的人。至於通觀其變便是要做到對江淮的詳情爛熟於胸,而想要做到此點絕不是看看官府的資料就可以的,說不得還要用上明察暗訪的手段!


    “王爺若能如此,則是江淮百姓之幸也。”徐鉉欣然言道。


    “王爺,此處土地經臣核查可為之用。”此時李平也完成了對土地的勘測來到距離二人三丈之處高聲言道。


    “好,丁郎中,明日便要找些人手聽從李先生安排,不管此地之前有何所用今後便為農田了,李先生所需之物孤這裏亦已備好,今夜時辰已晚,天寶小龍,送二位先生迴去歇息吧。”李從嘉聞言很是爽快的將丁奇叫來吩咐了一番,便讓隨從送徐李二人迴住處,自己也是登車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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