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燒紙,一盞長生燈


    夢兒低著頭端著米粥進來,夏侯雲歌接過來,舀了一勺遞到柳依依的嘴邊。


    “不管怎樣,自己的身體還要保護好,你曾經對我說的。”夏侯雲歌道。


    柳依依紅紅的雙眼,委屈地望著夏侯雲歌的強硬態度,最後隻好緩緩張開幹裂的唇口……


    柳依依終於是吃了半碗米粥,這是幾日來,第一次米水進腹。


    一直站在門口的軒轅長傾,陰霾的臉上也總算綻放了一絲笑容。他深深地望著夏侯雲歌美麗的側影,雖然屋裏光線晦暗,看不清晰,依舊覺得她美得如詩如畫。


    原來,這個女人也有如此溫柔的時候。不過可笑的是,她善良溫情的一麵,從未在他麵前展現過。


    魏荊親自熬好藥,端進來。卻是兩手都端著藥碗,黑乎乎的藥汁散發著濃鬱的刺鼻藥味。


    柳依依隻憑氣味,便辨別出那兩碗藥是什麽藥,臉色瞬時更加慘白。


    “依依。”魏荊站在床前,“這兩碗藥,一碗是墮胎藥,一碗是保胎藥。你如何選擇,全看自己。”


    柳依依美麗的臉上浮現濃鬱的掙紮,顫抖的手,徘徊在兩個藥碗之間,舉棋不定。


    她就是一直舉棋不定,才會在事情暴露後,無顏麵對,選擇自殺。


    手腕上白色的紗布,那麽刺眼,那麽雪白,深深的傷口還在劇烈疼痛,而她的心……比那傷口更痛。


    她到底該如何選擇?她詢問地看向夏侯雲歌。


    夏侯雲歌卻已起身,背對床上的柳依依。這該是她自己的選擇,旁人不能過多去幹預。


    “依依,不要害怕,為師的藥,不會讓你有任何痛苦。打掉這個孩子,不堪的過去就可徹底掩埋。”魏荊卻似乎更傾向於柳依依選擇那碗墮胎藥。接著,卻又笑道,“你留下這個孩子也沒問題,傾傾會一直陪著你。這是你的孩子,傾傾便會視如己出的疼愛。”


    這是你的孩子……


    這樣的話,魏荊確實也勸過夏侯雲歌。可那時候,魏荊卻是揣著私心,因為隻要夏侯雲歌誕下女孩,將是巫族聖女,將可破解巫族的壽命之咒,他便有可能存活下來,而不是再有一兩年的短暫光陰就離開人世。


    而此時,柳依依遇見的情況,他真心更希望柳依依選擇那碗墮胎藥。


    因為隻有這樣,那斷痛苦的過往,才不會如影隨形時時刻刻提醒柳依依。否則,柔弱的柳依依怎堪承受。


    夏侯雲歌終於看到一直站在門口的軒轅長傾,四目相對間卻已不是白日時的劍拔弩張。


    秋夜的風吹的有些涼,簷下風燈,搖搖晃晃,軒轅長傾棱角分明的俊臉上,忽明忽暗,一對黑眸似籠著一層陰鬱,又似那中天遙掛的一輪圓月般清冷明澈。


    身後傳來魏荊的一聲驚唿,“依依……”


    夏侯雲歌詫異迴頭,卻見柳依依端起了那碗保胎藥,仰頭喝盡。


    如此便是,柳依依要留下那個孩子了。


    柳依依亦看向夏侯雲歌,柔柔一笑,“王妃說的對,這是我身上的血肉。”


    夏侯雲歌彎了彎唇角,留下一句“保重”,便出了門,與站在門口的軒轅長傾擦肩而過。


    軒轅長傾似要喚住她,卻薄唇微抿,沒有發出絲毫聲音,隻能看著夏侯雲歌淡然離去的玄色背影,漸漸融入一片燈火闌珊中。


    這個女人似乎很喜歡玄色,紅中帶著點黑色,讓人覺得壓抑卻又那麽鮮亮,沉悶而又醒目。


    那是男人一般才會喜歡的顏色。


    夜裏,夏侯雲歌一直坐在床頭,一言不發。


    對麵書房的燈火通明,應是軒轅長傾正在連夜處理朝務。


    軒轅長傾派出所有暗衛去刺殺百裏非塵,附近的防衛正是鬆懈之時。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再隱瞞不了多長時間。榮慶宮的暗道已找到,如此逃走大好良機,就此錯過,豈不可惜。


    子夜時分,夏侯雲歌正有所準備,卻沒有找到小桃。


    小桃不在廊下守夜,不知去了哪裏。


    夏侯雲歌悄悄尋去,寂靜的夜裏,宮人們都已熟睡。夏侯雲歌隱在廊下,向四下環視尋找小桃。隱約看到一條人影,似拿著什麽東西,神秘兮兮去了瓊華殿的後麵。


    那裏比較偏僻,鮮少有人。


    夏侯雲歌已辨認出,那人的背影正是小桃。刻意等了一會,避免小桃發現,才小心跟了上去。


    小桃夜半三更鬼鬼祟祟做什麽?


    在一片林密的假山林木之間,夏侯雲歌隱約看到一簇火光。而那火光中,正籠罩小桃的背影,卻不知她在燒什麽東西。


    夏侯雲歌站在不遠處,仔細傾聽,隻聽見小桃低聲念叨。


    “六妹,今日是你的末七,七滿魄盡,七災已過。願你來世,能投個好人家。”


    就在此時,有人大喊一聲,“誰在那邊!”


    竟是夜裏巡守的太監,發現火光急速跑了過來。


    小桃嚇得趕緊抓起地上的土,撲滅火光。


    “什麽人在那做什麽!”太監尖著嗓子喊了聲。


    “是本宮在此。”夏侯雲歌揚聲道,走了過去,擋在嚇得渾身顫抖的小桃身前。


    “娘娘……”小桃一驚。


    夏侯雲歌卻看也沒看小桃一眼,隻看著走過來行禮的兩個小太監。


    “原來是王妃娘娘。”其中的一個太監恭敬笑道,見那火堆還有沒燃滅的冥錢,細著嗓子道,“王妃娘娘難道不知,宮中嚴禁私自祭奠焚燒冥錢。”


    “王爺已經默許的事,難道公公還要質疑嗎?”夏侯雲歌冷聲迴擊。


    那太監趕緊彎低身子,“奴才不敢。”


    “不敢就少廢話,若攝政王怪罪下來,本宮可保不住你們倆。”夏侯雲歌拽住顫抖不已的小桃,正要迴去,不想另一個小太監執拗的很,攔住了夏侯雲歌的去路。


    “攝政王一向嚴守宮規,從不破例觸犯,怎會默許王妃娘娘焚燒冥錢,觸犯宮規。”


    “你是不相信本宮的話了!”


    “奴才豈敢!”話迴的倒是恭敬,卻擺明是不相信。


    夏侯雲歌心中明白,這宮裏的人都拿她當賊防。每一個人都是貌合神離,陰奉陽違。不過因著軒轅長傾在外對她溺寵之名,不得不恭敬罷了。


    “你個小太監的意思,便是要找攝政王當麵對質了!”夏侯雲歌寒聲道。


    那小太監跪低身子,“奴才奉命夜巡瓊華殿,自是事無巨細稟報王爺,不敢玩忽職守,還請王妃恕罪。”


    “好啊,我們便一起去吧。”夏侯雲歌怒火中燒,卻又不能發泄將此事鬧大。


    小桃卻已嚇得渾身哆嗦,掌心一片潮濕。


    夏侯雲歌一個淩厲眼神過去,小桃趕緊深唿吸,穩定心神,揮散心虛之色。


    小太監見有了邀功的機會,麵色一喜,“那便得罪王妃了。”


    就在夏侯雲歌舉步往軒轅長傾的書房走去時,東朔卻從一片昏暗的樹影中現了身。


    “王爺正在找王妃。”東朔恭聲道。


    那兩個小太監低聲私語兩聲,東朔拋來兩顆碎金子在他們腳下。


    “王爺有令,此事不得聲張,你們退下吧。”


    那兩個小太監,趕緊拾起地上的金子,點頭哈腰地退下了。


    果然還是有錢好使,隻怕方才那兩個小太監執意相逼,就是想要點好處。


    夏侯雲歌隨著東朔往軒轅長傾的書房走去,原來方才一幕軒轅長傾已看到,特意讓東朔出麵解圍。軒轅長傾不能讓這種小事被人抓住把柄,無事生非,亂起風波。


    柳依依的事,已讓軒轅長傾難以處理。


    想要就柳依依落水一事調查下去,又恐柳依依有孕之事被深揪出來,傳出不必要的傳聞。最後深思熟慮,此事隻能暫時壓製,不動聲色,一舉得了機會,再做處理。


    到了書房,軒轅長傾一襲白衣亮的刺眼,正埋首於公文之間,頭也不抬,深眉緊鎖,似有煩心之事。


    軒轅長傾提筆,在公文上寫了筆,合上公文,摔在一旁堆疊如山的奏本中。終於抬眸看向夏侯雲歌。


    她站在一片明亮的燈火中,雙眸宛若天上繁星墜落,晶亮璀璨,光芒奪人。


    “為何深夜燒冥紙?”他沉聲問。


    夏侯雲歌毫不畏懼的抬了抬頭,“祭奠一下那個死去的孩子。”


    這個理由自是理直氣壯的,軒轅長傾又能說得出什麽呢。


    果然,他啞然了。


    過了稍許,才道,“那也不該在宮中觸犯宮規,明燒紙錢。”


    “燒都燒了,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我。”


    她那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讓軒轅長傾很不舒服。


    是的,他又能如何處置她。一旦說出處置的話,她一定會說那個孩子是他的,會告知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她懷了他的孩子,卻被他送來一碗墮胎藥。她連登聞鼓都敢敲,狀告太後下毒,這個女人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這個女人就是這樣,總是喜歡抓人軟肋,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讓他哭笑不得無計所施。


    軒轅長傾撫摸拇指上的黑玉般指,唇邊似笑非笑,“既然這麽放不下,不如我們選個時間去道觀,點一盞長生燈。自此之後,這件事再不許提。”


    夏侯雲歌自是見好就收,“好。”


    軒轅長傾微怔,沒想到她今天這麽好說話。


    “我便不打擾王爺處理公務了。”夏侯雲歌轉身就走,卻被軒轅長傾喚住。


    “慢著。”


    “王爺還有何事?”


    軒轅長傾緩步走向夏侯雲歌,高頎的身影被燈火拉得修長,“沒什麽事。”


    “……”夏侯雲歌唇角一抽。


    軒轅長傾一手負後,又向前一步,高頎的身體壓迫得夏侯雲歌有些喘息不暢,側開臉,避開他有些灼人的目光。


    如此靠近的距離,可以清楚聽見他的唿吸聲,還能清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幽蘭香氣。


    夏侯雲歌依稀有些臉頰發熱,想要逃避,又不想被他看出她拘謹。


    白日裏她將他氣的怒火噴發,現在該不會是想算舊帳吧?


    正這樣想著,卻聽見他說。


    “迴去早些睡吧。明日早朝過後,我們一起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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