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父範增辭官出走的消息,很快就象一道驚雷一樣,傳遍了西楚軍各營各軍的裏裏外外,也頓時驚呆了無數的西楚軍將領士卒。


    在這一個曆史層麵上,範老頭對西楚軍的影響力還要更加巨大,也更加難以替代,西楚軍這些年不管如何的起起落落,也不管什麽樣的大事小事,都離不開範老頭為項羽出謀劃策,指點迷津,還因為項羽幾乎從不關心民政的緣故,和國計民生有關的大事小務差不多全部都是範老頭在為項羽處理。


    不知道多少地方官員是範老頭替項羽選拔任命,不知道多少必不可少的恢複農耕經濟的撫民政策是範老頭實際上製訂頒發,不知道多少西楚軍將士是範老頭領著西楚軍大小官員征召入伍,更不知道多少西楚軍作戰耗費的錢糧軍需是範老頭親手操辦籌集,還因為項羽暴躁寡恩的緣故,不知道多少西楚軍的將領士卒是範老頭替項羽安撫慰問,頂著壓力賞功罰過,提拔任免。


    毫不誇張的說,假如沒有範老頭,被迫臣服西楚的關外諸侯很可能在項羽中箭中傷那次就已經徹底四分五裂,西楚軍也絕對挺不過彭馮之亂西楚朝廷運轉中樞徹底癱瘓那一關,更沒有任何可能在外部屢遭重創、內部奸佞橫行的情況下,依然能夠堅持到現在。


    但誰也沒有想到,為西楚軍做了這麽多事之後,為項羽的霸王大業熬幹了無數心血後,範老頭竟然會連招唿都不打一個,獨自一人就離開了西楚軍,在深夜裏消失得無影無蹤,拋棄了他追隨多年的西楚霸王項羽,也拋棄了無數衷心愛戴尊敬他的西楚軍將士。


    西楚軍營地一片大嘩,無數的西楚軍將領士卒在目瞪口呆之餘,軍心和士氣一起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巨大影響,也爭先恐後的打聽範老頭連夜出走的原因,然而關於這點,知情人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出於麵子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或是兔死狐悲不敢重蹈覆轍,全部都是緘口不言,尋常的西楚軍將士自然無法知道真相,無法知道範老頭為了什麽拋棄他們和項羽。


    非常可笑的是,範老頭不辭而別的第二天,此前說什麽都不肯撤離濮陽戰場的項羽,反倒想起了範老頭此前的堅決主張,終於下定決心向南撤退,放棄早就不可能實現的拿下濮陽計劃,主動退卻返迴西楚腹地,並且在當天就開始著手準備撤退南下。


    西楚軍大張旗鼓準備撤退的情況,當然很快就被報告到了項康的麵前,同時靠著漢軍細作的努力,範老頭離開了西楚軍營地的消息,也幾乎在同時報告給了項康,項康對此當然十分重視,馬上就要求漢軍特務頭子陳平不惜代價確認這一消息的真假。


    陳平掌管的漢軍特務一向工作得力,才剛到了當天的傍晚時分,陳平就給項康送來了準確情報,同時通過多條明暗渠道證明了範老頭確實已經離開西楚軍的消息,巧合的是,就在這個時候,齊地戰場那邊也傳來了準確消息,證實了周叔對項康的耿耿忠心,不但亂棍打走了西楚軍派去的策反使者,還馬上就出兵南下,向南逃到博陽一線的楚濟聯軍殘部發起進攻。


    仔細了解了周叔打跑西楚軍策反使者的相信情況後,項康在欣慰之餘,突然又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朱雞石的運氣不錯,不出意外的話,這次他可以白撿一個大功勞了。”


    項康這話說得甚是突兀,旁邊的張良和陳平卻馬上就明白了項康的意思,也立即就點頭附和,然後陳平還又笑道:“這或許是上天給朱將軍的補償吧,此前的幾次大戰,他一直都是負責髒活累活,專打硬仗惡仗不說,還注定是很難有機會立功,臣下還一直想提醒大王適當給他一點補償,沒想到上天不欺厚道人,竟然會讓他白揀這麽一個大功勞。”


    項康笑著點點頭,也承認這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然後稍微盤算了一下,項康又吩咐道:“許季,馬上派人去把廣武君和婁侍郎請來,就說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他們,也有大事想和他們商量。”


    許季唱諾,立即派人依令而行,另一邊的張良則笑著問道:“大王,下定決心發起滅楚之戰了?”


    “這麽好的機會,不能再錯過了。”項康點點頭,又笑著說道:“子房先生你長於戰略,陳平先生長於謀略,戰術方麵我雖然自信不差,但是兼聽則明,我們最好還是征求一下廣武君和婁侍郎的意見看法。”


    言罷,項康還又讓人取來了酒菜,準備與幾個重要謀士一起討論下一步的戰略戰術,然後不一刻,精於戰術的李左車和在各方麵都有獨到見解的婁敬,就先後被請到了項康的麵前,項康對他們也沒有什麽隱瞞,馬上就把範老頭負氣出走的前因後果,還有齊地那邊的最新情況,全部告訴給了他們,然後又說道:“情況大概就這樣,戰機難得,本王已經下定決心了,抓住這個機會發起滅楚之戰,給我阿兄和西楚賊軍最後一擊,徹底結束這個亂世,就是不知道你們是什麽意見。”


    婁敬的性格穩重在曆史上是出了名的,略微盤算了一下就說道:“大王,是不是稍微操切了一些?我們在齊地戰場上雖然已經穩操勝算,但是田橫未滅,齊地的人力物力也還來不及整合利用,是不是再稍微等一下?等我們先徹底平定了齊地,把齊地的人力物力真正轉化為我們的力量,然後再發起滅楚之戰不遲?”


    “婁侍郎,這次你恐怕有些過於保守了。”李左車馬上就反對道:“在我看來,大王的決定最為正確,倘若不抓住這個機會果斷發起滅楚之戰,給了西楚賊軍喘息的機會,那麽等我們徹底平定了齊地再發起滅楚之戰時,西楚賊軍那邊肯定已經重新擴充了軍隊,在各個險要重地建立了堅固營壘,我們進兵滅楚隻會更難,不會更容易。”


    “不要忘了淮南和江東。”李左車補充道:“西楚腹地目前雖然已經是元氣大傷,但是更南麵的淮南和江東卻被戰火破壞很小,仍然還有餘力可挖,另外再加上西楚王窮兵黷武的性格,如果給了他時間的話,重新拉起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絕對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婁敬點頭,承認確實是這個情況,項康卻又說道:“還有更危險的可能,沒有了亞父的製約阻攔,以劉季那個奸賊的為人手腕,迅速得到我阿兄重用是肯定的事,我們如果再給了他時間,以他的本事,再加上西楚賊軍的後續餘力,我們的麻煩隻會更大。”


    婁敬尷尬笑笑,說道:“看來是臣下思慮不夠周全,臣下收迴剛才的話,請大王決定吧,滅楚之戰我們怎麽打?”


    “這也是我請廣武君來的目的。”項康轉向了李左車,笑著說道:“廣武君,該你大顯身手了,滅楚之戰該怎麽打,你有什麽高見?請暢所欲言吧。”


    李左車很是盤算了一段時間,然後才拱手說道:“大王,高見不敢當,隻有一點粗淺愚見,臣下認為,滅楚之戰,我們最好是爭取把西楚賊軍各個擊破,逐步削弱,然後再設法全殲西楚賊軍的餘下主力,千萬不要心存僥幸,冀圖一戰滅楚。”


    “至於原因嘛,也很簡單。”李左車又接著說道:“西楚賊軍目前在濮陽戰場上還有十五萬以上的軍隊,兵力還在我們的中路主力之上,正麵硬碰,我們取勝的希望很小,隻能是指望周叔將軍那邊趕來幫忙,兩軍合力才有把握穩操勝算。但是周叔將軍那邊既得分出兵力對付反複無常的田橫逆賊,又得負責殲滅仍然還有一點餘力的楚濟賊軍殘部,短時間內肯定很難和我們的中路主力會師。”


    “所以我們絕對不能急,必須得穩紮穩打。”李左車繼續說道:“周叔將軍那邊,我們除了要讓他留下足夠的兵力對付田橫匹夫外,還得全力爭取將楚濟賊軍的殘部殲滅在薛郡腹地,不給楚濟賊軍殘部與西楚賊軍主力會師的機會,增加我們的滅楚難度。”


    “以周叔那邊的力量,隻要能夠包圍楚濟賊軍的殘部,殲滅他們倒是肯定沒問題。”項康盤算著說道:“難就難在薛郡那一帶地勢開闊,圍殲戰難打,再加上又有劉季和韓信兩個匹夫添亂,周叔想要包圍殲滅他們肯定更難。”


    “大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難得看到你漏算失誤啊。”張良含笑提醒道:“大王你怎麽把盤踞在巨野澤一帶的景嘉和彭越給忘了?以他們目前的實力,單獨對付楚濟賊軍的殘部倒是肯定沒有什麽把握,但是稍微纏住楚濟賊軍殘部一段時間,肯定問題不大,他們隻要稍微給周叔將軍爭取一點時間,周叔將軍不就有把握殲滅楚濟賊軍的殘部了?”


    項康一拍額頭,也這才發現自己確實把彭越給忘了——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項康,主要是彭越軍在薛郡被劉老三和韓信抽得滿地找牙後,已經再次挫傷了元氣,事後一直都躲在巨野澤周邊舔拭傷口,再沒有任何象樣的表現,所以項康才沒有立即想起薛郡戰場的側翼還有這麽一支敵後遊擊隊。


    懊悔過後,項康又趕緊點頭說道:“那就這樣了,馬上給彭越那邊去令,讓他立即進兵薛郡腹地,想辦法纏住楚濟賊軍的殘部,給周叔那邊創造殲滅楚濟賊軍殘部的機會。”


    眾人唱諾後,項康又轉向了李左車,問道:“廣武君,那我們在中路該如何行動?又該如何逐步削弱西楚賊軍?”


    “中路這邊隻能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同時再從後方抽調軍隊增援中路戰場,補強我們的中路兵力。”李左車答道:“至於如何逐步削弱西楚賊軍的軍隊,我們也隻能是在追擊路上見機行事。好在以西楚王的脾氣性格,叫他一口氣放棄眾多的城池土地直接撤迴彭城,他肯定會心疼舍不得,極有可能選擇分兵留守撤退路上的沿途重鎮,他隻要這麽做了,我們就一定有把握把他的留守軍隊逐支吃掉,讓他就算撤迴了彭城,也帶不迴去過多的兵力。”


    “但情況如果出乎了臣下的預料,西楚王果斷放棄已經注定不可能守得住的城池土地,集中所有兵力南下,那我們就比較麻煩了。”李左車又接著說道:“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隻能是想辦法利用河流道路做文章,甚至冒險和西楚賊軍的主力正麵對壘,拚耗兵力,等我們的援軍到了才有希望扭轉局麵。”


    “放心,以我阿兄的脾氣性格,他絕對不會直接放棄那麽多的城池土地,集中所有兵力南下,他太過拘泥於一城一地的得失了。”項康自信的迴答,又更加自信的說道:“而且他就算有這個打算,我也會想方設法的讓他分兵守城,給我們創造把他餘下軍隊各個擊破的機會。”


    知道項康曆來就是把項羽當猴耍,李左車和張良等人當然立即點頭稱是,當下項康和在場眾人又仔細商議,決定讓戚鰓率領三川漢軍走馳道直接趕來濮陽戰場增援,讓韓王信從穎川出兵,取道陳留外黃直接趕來定陶與中路漢軍會師,同時去令周叔,命令他安排一將率領一支偏師負責對付田橫,自領主力南下殲滅楚濟聯軍殘部,然後趕來與漢軍中路主力會師,發起滅楚決戰。


    除此之外,項康自然少不得讓漢軍中路主力立即著手準備追擊,隻等西楚軍主力一動,就馬上出兵展開追擊,全力爭取在追擊路上逐步削弱敵人,為最後的滅楚決戰夯實基礎。


    事還沒完,在這個期間,漢軍文吏分別替項康書寫公文命令的時候,經過了十分慎重的再三考慮,項康單獨對陳平吩咐道:“陳平先生,辛苦一下,親自替本王給景嘉和彭越去令,命令的語氣盡量嚴厲一些,讓他們無論如何要把楚濟賊軍的殘部纏住攔住,務必配合我們的北線軍隊把楚濟賊軍殲滅在薛郡腹地。最後明白提醒他們一句,這是本王給他們的機會。”


    陳平眨巴了一下眼睛,馬上就點頭唱諾,然後親自提筆替項康給自封楚王楚相的景嘉和彭越,書寫了一道語氣頗為嚴厲的出擊命令,並且明白提醒這是項康給他們的機會,項康親自看過後覺得滿意,也這才在命令上簽名用印,派遣可靠信使立即送去巨野澤交給彭越和景嘉。


    西楚軍這邊,十五萬以上的軍隊規模,又得攜帶大量的糧草軍需,同時還得考慮應對漢軍追擊的問題,西楚軍想要做到有條不紊的順利撤退,準備工作當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足足用了兩天多時間,西楚軍才把這些千頭萬緒的事情做完,也這才決定在第二天的清晨拔營南下,取道定陶向彭城撤退。


    依然可笑,也還是到了這個時候,接替範老頭擔任項羽首席副手項伯項大師,才考慮到了是否要定陶守軍提前做好攜帶糧草軍需與西楚軍主力一起撤退的問題,而當項大師向項羽問起這個問題時,項羽也是萬分的猶豫和不舍,考慮了半天才說道:“這事情等我們到了定陶再決定,叫定陶那邊提前做好接應我們南渡濟水的準備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項大師忙不迭的答應,另一邊的蒯徹卻是嘴唇動了一動,可不知道為什麽,遲疑了一下後,蒯徹還是又把已經說到了嘴邊的話重新咽迴了肚子裏,沒敢在項大師的麵前逞能,更沒敢招惹自打範老頭不辭而別後就心情極度不好的項羽。


    次日一早,西楚軍正式開始撤退,十五萬大軍兵分三路,由周蘭率軍開路先行,項伯和桓楚率領主力保護糧草軍需居中,項羽親自率領兩萬精銳殿後,有條不紊的撤離濮陽戰場,以日行四十裏的穩妥速度向定陶方向南下。在這個期間,項羽還不止一次的迴頭怒視濮陽城下的漢軍營地,咬牙欲碎,“豎子,有膽量就來追吧!隻要你敢來和本王正麵決戰,本王擔保把你殺得片甲不留!”


    西楚軍才剛開始撤退,隨時可以掉頭決戰,項康當然是隻有傻了才會馬上就出兵追擊,所以收到了西楚軍拔營起兵的消息後,項康除了讓斥候嚴密監視之外,就隻是做了一件事——與文筆出眾的張良鼓搗了一道漢軍檄文,一道勸定陶軍民在漢軍抵達城下時立即開城投降的檄文,紅口白牙的咬定項羽準備拋棄定陶軍民官吏直接逃迴彭城,讓定陶軍民官吏提前做好迎接漢軍入城安民的準備。


    檄文寫好後,仔細看了覺得滿意,項康也這才把檄文交給陳平,吩咐道:“派遣精幹細作搶先南下,搶在西楚軍抵達濮陽之前,把這道檄文張貼在定陶的城門上,務必要讓我阿兄知道,我根本看不起他,料定他會主動放棄定陶重鎮直接南逃。”


    陳平奸笑著接過,又建議道:“大王,要不再氣一氣西楚王?幹脆給他寫一道書信,勸他主動退到淮水以南,主動讓出淮水以北的土地,換取我們和他和解停戰?”


    “不用急,循序漸進。”項康笑著說道:“這樣的大招,留著以後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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