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城外的追擊戰,絕對是漢軍把宿敵南陽軍打得最痛快的一仗,先是漢軍偏師丁疾所部攆著南陽軍的屁股窮追猛打,砍瓜切菜一般的收拾落單掉隊的南陽軍士卒,然後是漢軍騎兵衝來,揮舞著馬刀在慌忙逃命的南陽軍敗兵人群中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地,和步兵聯手把南陽軍殺得是丟盔卸甲,抱頭鼠竄還橫屍遍野。


    再緊接著,當提前部署到南麵十五裏外的漢軍公孫同所部加入戰場,列隊攔住了南陽軍的敗兵大隊後,也就徹底的敲響了南陽軍的喪鍾,步騎聯手前後夾擊,幾乎將南陽軍的敗兵大隊徹底全殲,還在亂軍之中包圍了‘劉老三’的馬車,歡唿著把執戈頑抗的‘劉老三’亂刀分屍,同時又斬殺了多名南陽軍將領,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追擊大勝。


    在此期間,漢軍大將公孫同倒是牢記項康的叮囑,即便已經收到了‘劉老三’伏誅的喜訊,也沒敢掉以輕心,帶著軍隊繼續窮追猛打,把幾乎所有能找到的騎馬乘車的南陽軍將士擒拿或者斬殺,盡量沒讓一個可疑敵人漏網。然而很可惜,戰後仔細辨認,打著帥旗乘車逃跑的果然還是與劉老三長得頗為想象的南陽軍將領紀信,同時也不管漢軍將士如何辨認死屍和甄別俘虜,也沒有能夠找到真劉老三的下落。


    更離譜的是,不光是劉老三本人,南陽軍的幾個核心骨幹韓信、樊噲、周勃和曹參等人,同樣也在戰場上不知所蹤,反倒是率軍殿後的劉老三大舅子呂澤被漢軍將士斬殺在了戰場,另外漢軍還或擒或殺了南陽軍的將領陳豨、靳歙和郭亭等人。


    這些情況被報告到了項康的麵前後,熟知劉老三秉性的項康倒是沒有怎麽意外,隻是立即派人趕往棘陽打探西楚軍利幾所部的情況,然後也不出項康所料,漢軍細作很快就確認,劉老三的旗號果然重新出現在了棘陽小城的城上,僥幸從戰場上逃得活命的南陽軍殘兵敗將也紛紛趕往棘陽,與劉老三重新會合。


    “讓我們的軍隊休整一天,抓緊時間搶救傷兵重整軍隊,明天就南下攻打棘陽,把剩下的南陽賊軍斬盡殺絕!”


    這是項康果斷做出的決定,然而很可惜,項康的決定果斷,西楚軍和南陽軍殘部的決定更果斷,才剛到了第二天的清晨,還沒有等項康率領漢軍主力拔營起軍,監視棘陽敵人的斥候就送來急報,說是西楚軍利幾所部和南陽軍殘部已經在昨天晚上就放棄了棘陽,從育水東岸直接逃向了南麵。


    “溜得真他娘快!”


    聽到這消息,項康當然是馬上就破口大罵,也馬上開始盤算是否應該全力追擊。結果倒是戰術方麵稍有欠缺的張良首先看出了危險,忙向項康進言道:“大王,千萬不能遲疑,應該全力追擊,絕對不能讓南陽賊軍和西楚賊軍逃過了漢水,否則的話,有了漢水天險阻攔,又有了南郡的錢糧支撐,我們再想殲滅劉季賊軍和西楚賊軍就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了。”


    項康下意識的想要點頭,然而旁邊的婁敬卻說道:“大王,臣下認為沒有必要立即追趕了,我們已經不可能追得上敵人了,也更不可能阻攔南陽賊軍和西楚賊軍逃過漢水了,與其讓我們的士卒白白辛苦,倒還不如讓我們的將士安心休整一段時間,也順便收複南陽腹地的其他城池,蕩清我們的後方隱患,然後再做南下打算不遲。”


    “婁侍郎此言何意?”不是很擅長戰術的張良疑惑問道:“雖然南陽賊軍和西楚賊軍昨天晚上就已經從棘陽出發,直接追趕我們是很難再追上他們,但是他們從育水東岸南下,走的隻是普通道路,我們從育水西岸沿馳道南下,完全有可能搶在這兩股賊軍之前,趕到鄧縣阻攔賊軍渡河啊?”


    “張仆射,我們的船隻問題沒有辦法迅速解決。”婁敬一句話就讓張良閉上了嘴巴,又說道:“目前守衛鄧縣的南陽賊將是劉季匹夫的妻兄呂釋之,也是絕不可能向我們投降的劉季匹夫心腹,我們就算能夠搶在劉季和利幾兩個匹夫之前趕到鄧縣,呂釋之也一定會搶先轉移船隻,讓我們無法渡過漢水,然後他還可以利用這些船隻在其他渡口幫助南陽賊軍殘部和西楚賊軍渡河,而我們隻能望河興歎,眼睜睜的看著敵人在漢水南岸重新站穩腳步。”


    就算搶先一步趕到了鄧縣,東麵也有獲得了唐河補充水量的育水大河攔道,缺乏舟船肯定很難過河截擊敵人,考慮到了這點,張良隻能是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婁侍郎所言極是,我們的確很難攔住劉季和利幾匹夫逃過漢水。”


    “張仆射放心,攔不住也未必不是好事。”婁敬語出驚人,又轉向項康進言道:“大王,南陽賊軍窮途末路,西楚賊軍遠離本土,錢糧輜重全靠南陽地方補給,若追之過急,兩股賊軍念及唇亡齒寒,必然合力死戰,讓我們急切難破。但我們如果暫緩追擊,讓劉利二賊獲得喘息之機,二賊必然會生出嫌隙矛盾,乃至反目成仇,然後再出兵破之,便可容易數倍。”


    “大王,婁侍郎所言極是。”陳平這次站在了婁敬的一邊,說道:“利幾匹夫素來貪婪好利,南陽賊軍現在又兵微將寡,即便成功逃過了漢水,也隻能是依靠西楚賊軍守衛漢水防線,抵禦我軍南下,出兵出力卻隻是為南陽賊軍保護城池土地,利幾匹夫如何可能甘心吃這樣的大虧?為別人做這樣的嫁衣?”


    “所以臣下也認為,與其讓我們的士卒不做休整就繼續南下,去爭取把劉季和利幾二賊殲滅在漢水北岸的微小希望,倒還不如對立場早已動搖的利幾匹夫誘之以利,設法助長他的貪念,借他之手除掉劉季匹夫,然後再收拾在南陽和南郡毫無根基的利幾匹夫,定然就可以容易許多。”


    項康緩緩的坐了下來,盤算了片刻才說道:“那具體如何行事?本王有言在先,不能給利幾封什麽南郡王。”


    “不需要大王給利幾匹夫封王,隻需要讓利幾匹夫看到可以封王的希望就足夠了。”陳平答道:“臣下建議,大王不妨派遣使者輕車去追西楚賊軍,明白告訴利幾匹夫,就說我軍此次南下,隻為奪取南陽和穎川二郡,對南郡毫無興趣,隻要他率軍直接撤到南郡,讓出南陽的土地城池,我們就絕不繼續追擊。”


    “除此之外,我們再告訴利幾匹夫,就說大王你和西楚王之所以骨肉相殘,全是因為劉季匹夫汙蔑陷害,在函穀關率先挑起漢楚戰火,現在劉季匹夫已經主力盡滅,大王你也恨意大減,有意與西楚王談判言和,隻要西楚王願意交出劉季給我們發落,我們就可以和西楚王以現有疆土為界,共分天下。”


    “如此一來,利幾匹夫必然動心,也定然能看到機會出現。”陳平又接著說道:“利幾匹夫他一定知道,他隻要借著這個機會擒殺劉季匹夫,一舉吞並南郡,那麽如果我們與西楚王談和成功,他就可以成為南郡的無冕之王。倘若我們與西楚王談和失敗,他也可以在南郡騎牆觀風,誰要是給他封王,他就為誰效力。”


    “妙計!”婁敬鼓掌說道:“這麽做還有一個優勢,就是可以讓那些忠於西楚王的西楚將領也會支持利幾吞並南陽賊軍,因為站在西楚王的立場上,他們絕對不會樂意浴血奮戰全為已經山窮水盡的劉季匹夫保護城池土地,也絕對會讚同利幾乘機為西楚軍吞並南郡土地,有了他們的支持,利幾匹夫就是想不動心動手都難。”


    考慮到自軍很難阻攔利幾和劉老三逃過漢水苟延殘喘,還有考慮到利幾要比劉老三容易對付得多,項康很快就點了點頭,說道:“好,就這麽辦,馬上就派人去追利幾匹夫,引誘他動手幫我們幹掉劉季匹夫。我們的主力先安心休整一段時間,從容拿下宛城周邊的其他城池,然後再考慮如何南下奪取鄧縣等地和南郡。”


    …………


    劉老三的運氣確實不蓋的,第二天正午時,當項康派出的使者好不容易追上西楚軍的時候,手裏已經隻剩下一千多殘兵敗將的劉老三,居然恰好就在利幾的身邊,聽說項康派遣使者來與利幾聯係,劉老三當然不敢有任何的含糊大意,也不管利幾是否樂意,死皮賴臉的隻是堅持陪同利幾接見漢軍使者,利幾又不好拒絕,也隻好是默許了劉老三陪同接見。


    再接下來的事倒是比較簡單,與利幾見麵之後,漢軍使者隻需要向利幾呈遞上項康的書信,說明自己的來意就行,用不著花費什麽口舌直接勸說利幾幹掉劉老三在南郡自立為王,利幾也是對項康的暗示心領神會,大笑著隻是斷然拒絕,說道:“迴去告訴你們大王,就說本將軍是奉命增援南陽王而來,是否要直接撤過漢水,本將軍自有主張,不會聽從你們大王的安排。還有,你們想要求和可以,自己派使者去找我們大王聯係就行,本將軍無權過問這樣的大事。”


    三言兩語打發走了漢軍使者後,利幾又拍了拍劉老三的肩膀,笑著說道:“南陽王放心,先不說我們大王絕對不會答應項康奸賊的求和,就算真的和漢賊和談,我們大王也絕對不會答應把你交給項康奸賊,我們大王是什麽樣的人,難道南陽王你還不知道?”


    “多謝利將軍。”劉老三哈哈一笑,說道:“西楚王義薄雲天,這點小王當然知道,又怎麽可能會擔心他為與漢賊和談,把小王交給漢賊處置?”


    政治天才劉老三當然是在強作笑顏,當天接近傍晚時,好不容易和西楚軍一起撤到了育水東岸的胡陽城下後,才進到了胡陽縣令為自己安排的住處,劉老三就一屁股坐到了正中主位上,臉色陰沉得幾乎可以滴水,還破天荒的沒有過問軍隊在城內住宿的情況,沉著臉隻是發呆。


    還道劉老三是在為宛城慘敗傷心,旁邊的蕭何開口勸道:“大王不必過於憂慮,勝敗不過兵家常事,我們雖然丟了宛城國都,但是南郡還在我們的手中,我們隻要渡過了漢水,利用漢水天險擋住了漢賊大軍,稍微花點時間在南郡招兵買馬,很快就能東山再起。”


    “有那麽容易就好了。”劉老三苦笑,說道:“隻怕到了南郡,利幾那個匹夫很快就會動手把本王的腦袋拿下,乘機吞並我們好不容易拿下的南郡和長沙郡北部了。”


    “大王此言何意?”蕭何大驚問道。


    劉老三益發苦笑,然後才把今天項康派使者來和利幾聯係的事說了,同為政治高手的蕭何聽了當然是大驚失色,脫口說道:“漢賊這分明是在驅虎吞狼,唆使利幾匹夫幫助西楚軍直接吞並我們的南部疆土啊!”


    “錯了。”劉老三冷笑說道:“項康那個奸賊,不是在唆使利幾匹夫幫西楚軍吞並我們的疆土,是在引誘利幾匹夫吞並我們的城池土地,自立為王!看著吧,我們撤過了漢水以後,如果漢賊急著南下攻打南郡倒還好點,利幾那個匹夫要仰仗我們供應錢糧軍需,倒是不敢亂來,但如果項康那個奸賊不肯南下,甚至掉頭北上,利幾那個匹夫就肯定會動手了。到時候隻是把本王和你們軟禁拘押都還是好的,我們如果不肯配合,他一劍把我們宰了都是鐵定的事!”


    “有這個可能。”蕭何趕緊點頭,說道:“南郡地廣人稀,錢糧稀少還瘴煙遍地,項康奸賊根本用不著立即拿下,故意給利幾匹夫動手機會,絕對不會沒有這個可能。”


    “所以本王才這麽犯愁啊。”劉老三歎了口氣,喃喃說道:“本來在路上的時候,本王倒是幾次想找利幾匹夫開誠布公,勸他不要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但是那個匹夫有多貪婪多自私你又不是不知道,王位和地盤的誘惑放在他麵前,再加上項康奸賊肯定會在背後煽風點火,慫恿蠱惑,說了也肯定是白說。”


    “那大王可還有什麽辦法?”蕭何趕緊問道。


    “本王思來想去,發現我們現在還有兩個辦法。”劉老三陰沉著臉說道:“第一,過了漢水後,如果項康奸賊真的沒有急著南下,給了我們一點喘息的機會,我們就先下手為強,搶先幹掉利幾匹夫,吞並他麾下的西楚軍!”


    “大王,此舉萬萬不可!”蕭何趕緊反對,沉聲說道:“這麽做,先不說我們能不能辦到,就算我們能辦到,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又怎麽可能能順利吞並西楚軍?還有,這麽做肯定會徹底激怒西楚王,再把西楚王得罪了,我們就更擋不住漢賊的軍隊了。”


    劉老三默默點頭,承認蕭何說的這些都是事實,蕭何忙又問道:“大王,那第二個辦法是什麽?”


    劉老三很難得的猶豫了許久,然後才緩緩說道:“第二個辦法,效仿當年的項康奸賊,主動把我們剩下的城池土地獻給西楚軍,帶著我們剩下的人馬去投奔西楚王,到項羽那個匹夫的麾下去從頭開始。”


    蕭何徹底張大了嘴巴,然而過了許久後,蕭何卻又緩緩點了點頭,說道:“這是最安全的辦法,主動把這麽多土地城池獻給西楚王,西楚王在大喜下肯定不會虧待了我們,我們也還有從頭開始的希望。隻是……,這麽做,就是太可惜了。”


    “嚴格來說,也不算太可惜。”劉老三有氣無力的說道:“南郡本來就是我們從英布匹夫手裏搶過來的,還沒有搶過來多久,那裏的民心還沒有依附我們,我們就算撤到了南郡,也很難站穩腳步,漢賊隻需要讓一支偏師和英布匹夫殺進南郡,就很可能會把南郡重新搶迴去。到了那時候,我們再去投奔西楚王,話就沒有那麽好說了。”


    言罷,劉老三又苦笑著說道:“不要忘了,在此之前,因為我們在南郡立足未穩,民心未附,為了謹慎起見,我們把南郡的地方主官家眷全部遷居到宛城(見本書第四百一十四章),現在那些人又都落到了漢賊手裏,以項康奸賊的本事,怎麽可能會不用這些人大做文章?”


    “那大王你,下定決心了?”蕭何遲疑著問道。


    “如果能這麽容易下定決心就好了。”劉老三苦笑,說道:“南郡再怎麽偏僻貧瘠,也好歹是一塊地盤,叫本王把最後的地盤拱手獻出去,自降身份到項羽匹夫麵前去稱臣為將,本王又怎麽可能會那麽容易舍得?”


    蕭何閉上嘴巴,劉老三則又揮了揮手,說道:“不用理我,讓本王再仔細想一想,去辦你該辦的事吧。記住,把胡陽城裏能帶上的好東西,全都帶上,胡陽肯定保不住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歸漢賊了。”


    蕭何神情沉重的唱諾,告辭下去辦自己的差使,留下劉老三在原地枯坐,還即便身體已經是疲憊不堪,劉老三也是徹夜未眠,腦袋裏一直都在盤算無數問題,“要不要冒險迴南郡?到了南郡以後,本王有沒有把握穩住利幾匹夫,爭取到東山再起的時間和機會?利幾那個匹夫,會不會利欲熏心,貪圖城池土地把本王直接幹掉?”


    劉老三畢竟是劉老三,雖然做出抉擇的過程無比痛苦,然而到了第二天的天色微明時,劉老三還是做出了決定,重重一拍麵前的案幾,咬牙說道:“項康奸賊當初三個郡幾十個城池都舍得,本王難道連他都不如了?與其冒險去南郡等死,倒還不如先討項羽匹夫一個好,到他軍隊裏去從頭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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