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軍對楚地的盤剝不僅僅隻是竭澤而漁,而是得用刮地三尺形容,除了前前後後征召超過三十萬的軍隊趕赴前線參戰之外,為了運送軍需物資補給前線,還強行征用了數量更加眾多的百姓民夫參與運送輜重,不少地方在青壯男丁征無可征之後,隻能是征調婦女和老人孩子充數,逼著老弱婦孺推車挑擔,搬運重物,楚地百姓因此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可楚地百姓絕對沒有想到的是,都已經奴役到這一步了,西楚的當權者們仍然還沒有考慮放過他們,項羽隻是一聲令下,總數達到十六萬的西楚軍隊又分別開赴趙國和南陽前線,隨之而動的,則是西楚官員對楚地百姓更加沉重的剝削和奴役,加賦加稅自不用說,徭役更是沉重到了近乎可怕的地步,大小道路之上,隨處可見衣衫襤褸的民夫隊伍,搬運著各種各樣的糧草軍需艱難前行,道路兩旁的溝渠之中,也經常可以看到皮包骨頭的倒斃死屍,淒慘比之秦二世時期的赭衣塞路都不遑多讓。


    這樣的情況在秦始皇留下的秦馳道上更加常見,尤其是薛郡鄒縣通往東郡濮陽這一段馳道,原本就是從楚地後方運送軍需輜重到滎陽前線的交通大動脈,隨著滎陽戰事的遷延日久,楚地後方往滎陽運送的糧草軍需越來越多,這條道路上來往的輜重車隊也越來越多,幾乎是每天都可以看到來自西楚各地的輜重車隊走這條路西進,把糧食和各種軍需運往濮陽,然後再轉運到西楚軍的鴻溝大營。


    即便是下著雨也不例外,陽春之際時,東郡和周邊一帶一直都是陰雨連綿,把秦始皇動用無數人力物力修築的馳道都淋得是又濕又滑,泥濘難行,然而在淫雨之中,一支來自西楚後方的輜重糧隊依然還在艱難前行,頂風冒雨的東進,也不時能夠聽到押送士卒的叱罵怒吼……


    “婢女養的!快點,再快點,天黑之前,無論如何要趕到乘丘渡河!耽擱了時間,你們這些婢女養的一個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喝罵著,一些脾氣暴躁的西楚軍士卒還揮動武器,用矛杆戈杆抽打動作緩慢的推車民夫,或老或少的民夫不敢還嘴,更不敢還手,隻能是呻吟著努力加快腳步,努力推著拉著沉重車輛加快前行,雨水把他們的襤褸衣服澆得精濕,在他們的頭上臉上流淌,可他們卻仿若不覺,就好象一具具行屍走肉。


    “哇哇哇哇哇……。”


    民夫人群中,又突然想起了嬰兒的啼哭聲,一名正在推車的青年女子慌忙站直身體,解下背在背上的孩子,一邊替孩子擦著頭上臉上的雨水,一邊向上來催促的西楚士卒哀求道:“將軍,讓奴家給孩子喂一會奶吧,他從早上到現在還沒能吃一口奶,肯定已經餓壞了,求求你了。”


    帶著泥汙的粗糙手指抬起了那青年女子的下巴,仔細端倪了那青年女子片刻後,手指的主人笑聲中帶著邪惡,道:“行,不過今天晚上,你得給我也喂一頓,願不願意?”


    青年女子還算清秀的臉頓時紅到了脖子根,旁邊的幾個西楚士兵卻是個個放聲淫笑,爭著搶著說道:“沒錯,這會要給你兒子喂奶可以,但是到了晚上,你得給我們每一個人都喂幾口。”


    青年女子更是羞得無地自容,西楚軍士卒則早就是在項羽縱容下把這些事當成了家常便飯,不但說話越來越下流,還直接動上了手拉拉扯扯,青年女子掙紮求饒,可這些西楚軍士卒卻根本不聽,他們的上官也懶得理會。


    “將軍,有情況!”


    突然傳來的喊叫聲幫那名青年女子擺脫了困境,眾人紛紛抬頭四下張望時,很快就看到,北麵的巨野澤方向,突然出現了一隊衣衫襤褸的士卒,拿著各種各樣的武器,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馳道衝來。而當看清楚他們打著的赤紅軍旗時,帶隊西楚軍五百長還難以置信的大吼了起來……


    “漢賊!那來的漢賊?漢賊的軍隊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沒有那一個西楚軍士卒能夠知道這支漢軍的來曆,這支從天而降的漢軍則是腳步如飛,很快就衝到這支西楚軍輜重隊的近處,看情況不妙,推拉車輛的民夫隻能是大唿小叫著撒腿就跑,以免無辜受到戰火牽連,押送糧草的西楚軍五百隊則隻能硬著頭皮結陣迎戰,妄圖打退來敵,保住關乎他們性命的糧草輜重。


    西楚軍士卒很快就發現他們是在癡心妄想,突然出現的這支漢軍雖然武器裝備比較雜亂,一看就知道不是漢軍的一線戰兵,然而戰鬥力卻相當不俗,無論是結隊而戰還是單兵作戰,都表現得相當兇猛兇悍,連綿的雨水又讓西楚軍士卒裝備的強弓勁弩失去了作用,所以這支漢軍不但毫無阻攔的直接衝到了近處廝殺,還隻用了區區片刻時間,就把西楚軍的隊列殺得大亂,繼而迅速穿插切割,利用人數優勢把西楚軍士卒徹底淹沒,兇狠揮舞著武器劈砍捅刺,把西楚軍士卒殺得慘叫不絕,倒地不斷。


    混戰中,一名穿著盔甲的漢軍將領還挺著鋼刀,直接衝到了這支西楚軍隊伍的帶隊將領五百長麵前,三下兩下就把西楚軍五百長砍得隻剩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西楚軍五百長心驚膽戰,舉矛勉強架住他的一刀,慌張問道:“你是誰?”


    “乃翁彭越!”


    已經被項康封為定陶侯的彭越大吼一聲,突然橫刀一削,刀刃順著矛杆滑動,一下削去那西楚軍五百長的右手四指,那西楚軍五百長吃疼慘叫間,彭越又已經一刀劈下,血光飛濺間,那西楚軍五百長的腦袋也頓時飛上了半空。


    沒有了帶隊將領指揮,群龍無首的西楚軍士卒很快就被彭越率領的漢軍遊擊隊徹底殺潰,繼而大半被誅,隻有少部分人狼狽逃往東麵的乘丘,向駐紮在那裏西楚軍正規軍求援,彭越則命令他的將士迅速打掃戰場,搜集走一切可以利用的物資,然後帶著車隊離開馳道北上,撤往他起兵前盤踞的巨野澤。


    下著雨,沉重車輛就是在平坦的馳道上行進都難,轉入了土壤鬆軟的小路後,行進當然更是困難。然而彭越卻說什麽都不肯讓士卒放棄輜重,耐心的隻是緩緩北上,還是在過了一段時間後,駐紮在乘丘保護濟水渡口的西楚軍追了上來時,彭越才猙獰一笑,馬上命令他的士卒放棄輜重輕裝前進,西楚軍奪迴輜重後也不肯罷休,繼續緊追不舍,彭越也不迴頭交戰,一個勁的隻是催促軍隊加快行進,引著西楚軍逐漸北上到了巨野澤附近。


    來到湖邊時,彭越軍當然已經是隊形大亂,敗象盡露,然而就在西楚軍上下以為終於可以堵住敵人的時候,道路兩旁的樹林中卻是殺聲大起,各有一支打著漢軍旗幟的軍隊殺出,彭越乘機命令士卒迴身死戰,三麵夾擊之下,西楚軍很快大敗,即便裝備和武器都占著絕對上風,依然還是被彭越軍殺得抱頭鼠竄,屍橫遍野。


    彭越軍乘勢追擊,除了奪迴之前放棄的輜重車輛外,又徑直追到了乘丘渡口,利用西楚守軍已經在野戰中損失大半的機會,輕而易舉的直接殺進了西楚軍營壘,再度殺散敵人,繳獲了西楚軍還沒有來得及轉運過河的所有糧草軍需,還有大量的武器和船隻。


    再接著,彭越軍還十分大膽的在乘丘休息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清晨才把能夠帶走的糧草軍需裝船,通過水路運往巨野澤,又把剩下的糧草軍需全部縱火燒毀,順手破壞了碼頭,然後才兵分兩路撤往巨野澤。而當定陶的西楚軍收到消息趕到現場時,西楚軍在秦馳道上的重要轉運節點乘丘,則早已化為一片灰燼,嚴重影響了西楚後方對前線主力的物資供應。


    這一戰也宣告了彭越軍重新迴到了中原大戰的舞台上,從此開始,一度在齊國戰場上遭到重創的彭越軍以巨野澤為基地,不斷襲擊周邊的西楚軍城邑,接連多次破敵得手,繳獲了無數的軍需錢糧,也不斷招攬不願繼續忍受西楚暴政的百姓入伍,壯大兵力,很快就把軍隊擴大到了將近兩萬人,同時隻要一有機會就截奪西楚軍的輜重糧隊,切斷西楚軍主力的糧草供應,十分堅決的執行項康要求彭越在西楚軍後方搗亂的命令。


    這個時候,西楚軍把本土主力部隊抽調一空的弱點也徹底暴露,除了極個別的軍事重鎮勉強有力量與彭越軍抗衡外,其他的地方守備部隊在遊擊天才彭越麵前根本不堪一擊,經常被彭越軍利用聲東擊西或者圍點打援的遊擊戰術各個擊破,繼而又被彭越攻破城池營壘,巨野澤周邊很快就徹底一片大亂,逼得西楚軍隻能是從薛郡和東郡等地不斷抽調兵力,全力保護西楚軍的輜重糧隊,運輸效率大為下降,同時薛郡和東郡各地的西楚軍也幾乎全部被吸引到馳道附近,腹地更加空虛無比。


    這還不算,見時機逐漸成熟,也隨著力量的迅速壯大,雄心勃勃的彭越還盯上了遠離巨野澤的西楚軍物資轉運重鎮鄒縣,開始與眾將商量主動離開巨野澤奔襲鄒縣的戰術計劃,結果不但彭越的幾個重要部將全都嚇了一跳,就連項康當初派來冊封彭越的漢軍典客行人嶽醪都嚇得脫口說道:“奔襲鄒縣?那裏距離巨野澤可是有差不多三百裏,我們做得到嗎?”


    “還有。”嶽醪又趕緊補充道:“鄒縣是馳道要衝,西楚國都彭城不管是和西楚軍主力聯係,還是和他們的北線偏師聯係,都必須要經過鄒縣,西楚賊軍肯定在那裏部署了重兵守衛,我們有把握拿得下來嗎?”


    “沒有這個把握,我就不說這個話了。”彭越自信的笑著道:“我們奔襲鄒縣,有三大勝算,第一是鄒縣遠離巨野澤,那裏的西楚賊軍肯定不會料到我們有膽量對他們下手,防範肯定不會太緊,我們隻要隱蔽行軍,專挑小路行進,突然奔襲到鄒縣城下,必然能讓西楚賊軍措手不及,有利於我們破敵取勝。”


    “第二嘛,鄒縣雖然重要,但他畢竟隻是一座縣城,城池遠遠沒有定陶濮陽那麽堅固,相對容易攻打,西楚賊軍即便退守城內,我們也有很大把握可以攻城得手。”


    “第三,我們此前不斷遊擊得手,西楚賊軍在薛郡還能調動的兵力,幾乎已經全部被我們引誘到巨野澤南部,保護他們的主力糧道,郡內已經徹底的無兵可調,我們奔襲鄒縣,也就不用擔心薛郡的西楚賊軍緊急出兵增援,可以心無旁騖的攻打鄒縣。”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彭越又補充道:“鄒縣位於道路要衝,交通方便,我們就算拿不下來,也可以搶在西楚賊軍的增援到達之前從容撤退,用不著擔心被西楚賊軍四麵包圍。另外鄒縣周邊的市集城池眾多,有利於我們就地補充糧草,不用過於擔心糧食問題。”


    嶽醪與扈輒等彭越部將依然還是有些擔心,彭越卻懶得再和他們羅嗦,當即著手安排奔襲鄒縣的具體事務,眾人無奈,也隻好是乖乖的服從命令,依照彭越的命令組織軍隊準備奔襲作戰。同時將此前繳獲的糧食秘密囤積到巨野澤湖畔的隱蔽處,以便來日使用,此外彭越又安排一名將領率領一支軍隊繼續在巨野澤活動,虛打自己的旗號虛張聲勢,以此迷惑西楚軍的判斷。


    最後,還是到了出發的當天,項康後來派出的信使才和彭越軍取得聯係,把項康要求彭越在西楚後方搞出大動作的命令送到彭越麵前,結果看完了項康的命令,從來沒和項康見過麵的彭越不由露齒一笑,向嶽醪說道:“嶽大人,看到沒有?大王也和我想的一樣,乘著這個機會,我們最好是盡快鬧出一個大動靜,這樣他在滎陽才可以打得輕鬆一些。”


    嶽醪苦笑附和,趕緊稱讚彭越和項康的心有靈犀,心裏卻說道:“你就狂吧,別看你現在快有兩萬軍隊了,但大部分都是倉促拚湊的烏合之眾,既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武器裝備又雜亂無章,到了鄒縣如果不能順利拿下,西楚賊軍又沿著馳道迅速迴援,我看你怎麽應對?”


    嶽醪或許不該這麽詛咒已經歸順漢軍的彭越,因為離開了巨野澤後,走小路東進才剛剛過去兩天多時間,此前派去探聽敵情的細作就送來急報,說是在一天多前,有一支數量大約六千餘人的西楚軍突然趕到了鄒縣,與那裏的兩千守軍會師一處,大為加強了鄒縣的守軍實力。


    得知這一情況,彭越軍諸將和嶽醪當然是大失所望,全都把目光轉向了彭越,彭越卻是不動聲色,而是仔細問了那支西楚軍的來曆和統兵將領,結果彭越軍的細作也還算盡職,馬上就答道:“迴稟將軍,那支賊軍是從東海來的,統兵賊將是西楚的東海郡守甘機。”


    “那就好。”彭越鬆了口氣,忙向扈輒和嶽醪等人說道:“不必擔心,如果是西楚賊軍從他們的彭城國都抽調來的精銳,那我們倒是得馬上退兵。但既然是東海來的西楚賊軍,那麽肯定是甘機匹夫從東海北部幾個縣抽調的縣兵組建的郡兵,絕對沒有彭城的西楚賊軍精銳那麽難對付。”


    “可我們也未必有把握啊。”扈輒提醒道:“就算這支西楚賊軍隻是臨時組建的郡兵,裝備和訓練都趕不上西楚賊軍的精銳,但是他們隻要堅守營壘城池,我們就沒有任何把握拿下鄒縣啊?”


    “扈輒,你以為這支西楚賊軍會留在鄒縣,等著我們過去攻打城池?”彭越很奇怪的反問,說道:“西楚賊軍匆忙組建東海郡兵西進鄒縣,肯定是因為我們已經在巨野澤已經把他們給打痛了,所以他們才一再抽調兵力增援巨野戰場,想和在那裏的東郡、薛郡西楚賊軍聯手討伐我們。既然是這樣,他們怎麽可能會在鄒縣長期駐紮,肯定是稍微休息一下就沿著馳道繼續進兵巨野澤啊。”


    “是這樣嗎?”扈輒將信將疑,忙問道:“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繼續進兵!”彭越拿定注意,說道:“我們的細作是走小路送來的消息,耗費的時間比較多,不出意外的話,甘機率領的西楚賊軍這個時候肯定已經不在鄒縣了,我們隻管放心進兵,拿下鄒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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