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裏無論如何都包不住火,少帥軍和諸侯聯軍在函穀關拉鋸鏖戰的期間,因為項羽始終沒有當眾露麵的緣故,他已經受了重傷的消息,始終還是在諸侯聯軍隊伍中悄悄傳開,也逐漸造成諸侯聯軍的人心浮動,軍心動蕩。


    諸侯聯軍的內部隱患也因此逐漸暴露,燕國的臧荼,項康南下後加入的魏豹魏豹,還有齊國的田都、田間和田假,幾乎是一天一次的想辦法找借口來和項羽聯係,不是親自到訪就是派遣得力部下過來問候,找盡理由想和項羽見上一麵,屢遭拒絕後還向項羽的近侍親兵下手,請客喝酒塞紅包,想方設法打聽項羽的具體情況。


    趙國方麵,陳餘和司馬卬等幾個軍閥雖然貪圖王位離開了三川戰場,可他們留在滎陽的部下發現情況不對後,同樣也是削尖了腦袋的打聽消息,生怕項羽重傷的傳言是真,還突然斷氣喪命,苦了去給諸侯聯軍打前鋒的趙國軍隊。


    甚至就連目前統領秦軍戰俘的司馬欣,也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向好友曹咎打聽,前將軍為什麽自敖倉大戰之後就再露麵,是不是出了點什麽事?


    楚軍內部同樣如此,英布、柴武、季布和桓楚等將也在時刻關注著項羽的情況,先後知道內情的項家子弟更是個個憂心忡忡,明明心裏擔心得要死,可是在人前還必須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怕的就是風聲走漏,導致野心勃勃的關外諸侯生出異心。


    如此當然苦了項羽的絕對心腹範老頭和曹咎,既得想盡辦法的搪塞掩飾,拚命避免真相過早暴露,又得時刻防範諸侯聯軍中的野心家,不懷好意的各路軍閥,更得密切關心至關重要的函穀關戰場,愁得茶飯不思,睡不安眠,辛苦異常。


    也還好,項羽畢竟身體強健異常,右眼傷勢再是如何嚴重,也沒有讓項羽真的送命,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休息後,項羽的傷還是有了一些起色,不再象剛開始那幾天一樣長時間昏迷不醒,開始能夠長時間保持清醒意識說一些話,了解他受傷昏迷後發生的各種軍情動向,局勢變化。


    為了讓項羽放心休養,範老頭和曹咎也十分好心的盡量挑好消息告訴項羽,說什麽滎陽重鎮已經被成功拿下,退守敖倉倉城的秦軍殘部也被齊楚聯軍殺得一幹二淨,周邊的地方秦軍也不是主動投降就是被徹底殲滅,再沒有任何一個跳梁小醜敢和諸侯聯軍過不去。可惜項羽最關心的卻並不是這些,直接問道:“函穀關那邊情況怎麽樣了?我阿弟項康有什麽動作?”


    迫於無奈,範老頭隻能是對項羽說了實話,介紹了自己和曹咎針對項康和少帥軍采取的種種手段,包括派遣鄭昌入關騙取項康主動交出關中,還有以王位為誘餌,讓趙國軍隊西進去威逼項康讓步,防範項康在聽到風聲後翻臉開戰。項羽聽了後很是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後才難得的歎了口氣,十分無奈的說道:“辛苦亞父和曹叔父了,這麽做雖然有些不夠光明正大,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也隻有用些這樣的辦法了。”


    無奈認同了範老頭和曹咎的策略後,項羽又問道:“那現在情況如何了?我阿弟那邊,答應主動交出關中沒有?”


    範老頭和曹咎都不敢答話,還是在項羽再三追問後,曹咎才十分無奈的說道:“迴稟前將軍,昨天傍晚才收到的最新消息,右將軍他在寧秦突然翻臉,出兵偷襲沛公劉季和田安將軍的營地,把他們殺得大敗,沛公劉季率領殘部逃迴函穀關,田安將軍,還有我們派去的鄭昌鄭大夫,目前下落不明。”


    曹咎話還沒有說完,已經很多天一直躺在榻上的項羽就已經猛的坐起,左眼中的兩隻瞳孔(實數)同時射出兇光,咆哮道:“小豎子,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襲我麾下的軍隊!簡直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動作太過激烈,又受怒氣影響,吼完了這句話,被綢布包裹的項羽右眼頓時又滲出了一點鮮血,範老頭和曹咎見了大驚,忙勸解道:“前將軍,冷靜!冷靜!沛公他們雖然吃了敗仗,可也替我們摸清楚了右將軍的虛實,因為我們動手太快,幾乎沒給右將軍在關中立足的時間,右將軍他傾其盡所有,也隻帶了四萬出頭的軍隊東進與我們交戰,兵力處於絕對下風,我們還有的是機會。”


    “四萬出頭的軍隊?”項羽轉怒為喜,忙問道:“消息可靠嗎?我阿弟從濮陽一路向南打到南陽,又從南陽北上打進關中,居然還是隻有這麽一點兵力?”


    “應該不假。”範老頭答道:“一是劉季沒必要欺騙我們,二是右將軍的用兵風格我們都知道,曆來就喜歡貴精不貴多,從來不喜歡濫竽充數,從武關進兵關中又道路狹窄難行,他不可能在南陽大量擴編兵力北上,現在他拿下關中才二十多天,也很難立即大量擴軍,另外還得留下一些兵力防範剛投降暴秦朝廷,所以右將軍的兵力應該就是這個數。”


    “那不用我們動手,光憑趙國軍隊就足夠收拾他。”項羽很是自信的得出結論,說道:“隻要趙國軍隊能夠搶在他奪迴函穀關前進兵關中,就關中那個地形,十三萬趙國軍隊絕對能讓他防不勝防,想守都守不住!”


    範老頭和曹咎趕緊附和,又把田安留下的大半兵力守衛函穀關的好消息告訴項羽,讓項羽隻管放心休養,隻等趙國軍隊順利抵達函穀關,就可以坐山觀虎鬥,隔岸觀火看項康和諸侯聯軍中實力次強的趙國軍隊狗咬狗,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勸得項羽重新躺倒休息。


    也是湊巧,項羽才剛躺下,帳下就又傳來了齊國大將田假過營拜訪的消息,好在項羽已經冷靜,也沒動氣,隻是閉著眼睛淡淡的吩咐道:“你們去想辦法打發他吧,再給我爭取一點時間,等我再好一些,再出來收拾這幫居心叵測的匹夫。”


    曹咎和範老頭答應,然後曹咎正打算出帳去替項羽應付田假,不料項羽又突然睜開左眼,說道:“函穀關那邊有消息,不管是好是壞,必須馬上告訴我。”


    範老頭和曹咎老實答應,也很快就找借口打發走了已經明顯起了疑心的齊國大將田假,一心隻盼趙國軍隊能夠搶先抵達函穀關,搶戰關中戰場的戰略主動,以此穩定住諸侯聯軍的軍心——有了可以殺進關中搶錢搶糧搶美女的機會,項羽即便受了重傷,諸侯聯軍也不至於輕易的人心離散了。


    項羽也是這個打算,知道自己受了重傷的消息肯定不可能長期隱瞞,關外諸侯和楚軍眾將遲早會知道真相,到時候自己還能不能鎮得住這幫野心家,繼續把諸侯聯軍凝聚成團,也就看有沒有關中沃土這塊肥肉可以驅使諸侯繼續為自己賣命。所以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項羽每次醒來,首先都要問函穀關戰場的最新情況,隻恨趙國軍隊不能肋生雙翼,立即飛到函穀關,粉碎少帥軍重新奪迴函穀關的希望。


    剛開始的幾天,範老頭和曹咎倒是神色如常的報告項羽,說是函穀關那邊沒有消息傳來,可是到第五天的時候,項羽就發現情況不對了,不擅掩飾的範老頭和曹咎都是吞吞吐吐,答非所問,項羽也馬上心中警覺,厲聲喝問道:“究竟出了什麽事?函穀關到底怎麽樣了?告訴我實話!”


    迫於無奈,曹咎隻能是顫抖著拿出了一道軍情急報,說道:“前將軍,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函穀關已經失守,齊國軍隊和沛公再遭大敗,被迫放棄函穀關和陝縣東撤。”


    “那趙國軍隊呢?他們到那裏了?”項羽又一次坐了起來,紅著左眼大吼問道。


    “沛公他們和趙國軍隊會合的時候,趙國軍隊的主力才剛到澠池。”曹咎神情痛苦的說道:“另外右將軍還主動派人和趙國軍隊聯係,宣稱說前將軍你已經傷重而死,陳餘和司馬卬他們將信將疑,派了人迴來打聽前將軍你的最新情況,使者已到敖倉大營,要請你親自出麵安撫趙國軍心。”


    “匹夫!”


    項羽又狂吼了一聲,還直接跳了站起,把病榻旁的案幾踢上半空,範老頭也不敢繼續隱瞞,又說道:“還有,我們的人還發現,齊國、燕國和魏國的軍隊裏,也到處都在傳揚前將軍你已經兇多吉少的謠言,軍心動搖得十分厲害,田都、魏豹和臧荼他們前天晚上還在齊國營地裏秘密聚會,很可能是討論和前將軍你重傷有關的事。”


    “匹夫!”項羽又是大吼一聲,喝道:“升帳,把他們都給叫我叫來,我倒要看看,就算我現在受了重傷,他們又敢如何?!”


    “前將軍,冷靜啊。”曹咎忙勸道:“右將軍奪迴函穀關的消息,很快就會在軍隊裏傳開,你如果有公開露麵,坐實你受了重傷的消息,我們的軍心肯定會受到嚴重影響,諸侯聯軍徹底土崩瓦解,都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前將軍,我們最好還是沉住氣再忍耐幾天。”範老頭也勸道:“陳餘他們雖然派人迴來打聽消息,但他們並沒有放棄進兵函穀關,依然還在繼續向函穀關進兵,等他們順利拿下了函穀關,重新奪迴關中戰場的主動權,局勢就一定還有轉機!”


    “但如果陳餘他們拿不迴函穀關怎麽辦?”項羽氣勢洶洶的問道。


    範老頭和曹咎不敢吭聲了,旁邊的項伯項大師看情況不妙,忙站出來撇清關係,說道:“賢侄,這事也怪曹司馬和範左史他們胡來,你和康兒是兄弟之親,有什麽事完全可以坐下來和和氣氣的談判解決,完全沒有必要得寸進尺,一定要逼著康兒主動交出關中。現在好了,把康兒徹底逼急了,下定決心要和我們火拚到底了,我們也不知道事情該怎麽收場了。”


    聽到項伯這話,對項羽忠心耿耿的曹咎當然是鼻子差點沒有氣歪,範老頭卻是大聲冷笑,說道:“項大師倒是駕得一手好船,那裏風大就往那裏轉舵。不過很可惜,你想把責任全部推到老夫和曹大夫身上,你的項康賢侄第一個不答應。剛才老夫和曹司馬還沒來得及向前將軍稟報,右將軍項康他這次翻臉和關外諸侯開戰,用的借口就是項大師你大逆不道,貪圖關中王位,假冒前將軍的名譽欺騙諸侯聯軍進兵攻打函穀關,率先挑起戰火,發誓要大義滅親,把你這個楚國逆臣生擒活捉,明正典刑!”


    範老頭的話還沒有說完,項大師的臉就已經變成了鐵青色,張牙舞爪的狂吼道:“你胡說!康兒是我堂侄,他怎麽可能把矛頭指向我這個季叔?再說了,我這個有名無實的楚國大師,有職無權,怎麽可能欺騙關外諸侯進兵攻打函穀關?這話說出去誰信?”


    “項大師如果不信,可以看右將軍發布的檄文。”


    曹咎冷笑著拿出了一道趙國軍隊謄抄送來的少帥軍檄文,項大師趕緊搶了過去後,曹咎又笑容更加冰冷的說道:“其實下官和範左史都很清楚,項大師你千真萬確是被冤枉的,可是沒辦法,右將軍就是要盯著你不放,下官和範左史我們就算想站出來替項大師你做證喊冤,恐怕右將軍也肯定不會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了。”


    飛快看完了少帥軍顛倒黑白信口鬼扯的出兵檄文,膽量嚴重不足的項大師直接癱在了地上,還是在項羽上前來搶過檄文細看時,項大師才迴過神來,抱著項羽的雙腿絕望大叫道:“賢侄,你要給我做主啊!項康那個小孽畜是在胡說八道,是在記仇才故意把屎盆子扣在我的頭上啊!你千萬別聽他的鬼話,千萬別拿我出來當替罪羊,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啊!”


    “起來!”項羽沒好氣的踢了項伯一腳,咆哮道:“虧你還是長輩,有點長輩的模樣好不好?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會拿你這個季叔當替罪羊?給我站起來,滾到一邊去!”


    踢開了項伯,又仔細看完了項康的起兵檄文,還有趙國軍隊送來的軍情奏報,一向暴躁的項羽反而冷靜了下來,獰笑說道:“好你個好弟,夠狠,明明想要趁火打劫,獨吞暴秦舊土,居然還給我來一個反咬一口,把所有責任推卸到長輩身上。既然你如此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咬牙切齒的說完,項羽又突然放聲大吼,道:“傳令全軍,即刻拔營起兵,向函穀關進發!我要親自提兵去打函穀關,討伐項康這個楚國逆臣!”


    眾所周知,受了傷得了病的人最怕的就是動怒,尤其是不能急怒攻心,所以項羽的話音未落,他的右眼就馬上又是一陣劇痛傳入腦海,鮮血再次飛快滲出綢布,項羽想要強撐站穩,可是眼前一黑後,項羽還是搖搖晃晃的摔倒,在範老頭和曹咎等人的驚叫聲中昏迷了過去……


    幾次昏昏沉沉的醒來,又幾次昏昏沉沉的睡去,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項羽終於恢複了清醒意識、睜開眼睛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範老頭關切的麵孔,還有項大師如釋重負的表情,可是還沒等他們開口說話,項羽又突然聽到,自己的帳外竟然依稀傳來了喧嘩聲音,隱約還能聽到有人在大聲說話,項羽忙聲音艱難的問道:“出什麽事了?”


    範老頭不敢吭聲,旁邊的項伯卻是迫不及待,趕緊說道:“賢侄,你醒過來就太好了,田都和魏豹那幫匹夫簡直是想造反,竟然一起來這裏要求你出去和他們見麵,還直接問你是不是已經死了?還不管曹司馬怎麽說,他們都不肯走,如果你再不和他們見上一麵,會發生什麽事就誰都不知道了。”


    “匹夫。”項羽又罵了一句,然後才問道:“函穀關那邊,可有什麽新的消息?”


    “暫時還沒有。”範老頭無奈的搖頭。


    項羽失望閉眼,帳外的喧嘩聲卻越來越大,甚至還可以聽到齊國大將田都公然揚言,說如果項羽再不出去和他們見麵,齊國軍隊就要撤兵返迴齊國,項羽怒氣又升,睜開左眼說道:“攙我出去,我倒要看看,這幫匹夫就算知道我受了重傷,又能翻起什麽樣的風浪?能把我怎麽樣?!”


    範老頭猶豫的時候,曹咎突然帶著一陣風衝進了項羽的寢帳,舉著一份貼著雞毛的軍情急報,滿臉喜色的大喊說道:“前將軍,好消息!剛收到的軍情急報,趙國軍隊順利光複了陝縣,還派申陽率領趙國偏師從陝縣渡河北上,取道河東奔襲蒲阪,他們殺進關中有希望了!”


    “分兵從河東奔襲蒲阪?”範老頭一聽也是大喜,說道:“陳餘做得太對了,項康的後方空虛,分兵奔襲蒲阪,絕對可以讓項康手足無措,無法招架!順利的話,把項康的主力殲滅在函穀關都不是沒有可能!”


    “趙國軍隊有這樣的希望?”項大師眼睛一亮,忙說道:“賢侄,這是好事,趕緊把這事公開,肯定可以穩定住我們的軍心啊!”


    項大師難得出了一個好主意,在曆史上和他不共戴天的範老頭也更加難得的站到了他的一邊,飛快說道:“前將軍,項大師所言極是,反正已經瞞不住了,不如就在中軍大帳中召集諸侯和我們楚國眾將,把趙國軍隊光複陝縣和奔襲蒲阪的好消息公之於眾,先穩定住了軍心再說。”


    “前將軍,應該這麽做。”曹咎也飛快說道:“隻要有進兵關中的希望,田都和魏豹那幫匹夫就絕對不會起什麽異心,就算親眼看到前將軍你受了重傷,為了貪圖關中的財寶錢糧,他們也照樣會繼續尊你為諸侯統帥。”


    項羽盤算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讓曹咎出去命令關外諸侯到中軍大帳去等候與自己見麵,又在範老頭和項伯的攙扶下起身梳洗,努力以最威嚴的姿態去和多日未見的關外諸侯及楚軍眾將見麵,不過在穿著外衣的時候,項羽卻又在心裏無比苦澀的說了一句,“虎落平陽被犬欺,想不到我項羽也有這麽一天,得靠友軍奪迴一座小縣城來鼓舞軍心,振奮士氣。”


    其實項羽並不恨項康,僅僅隻是因為對項康的羨慕和嫉妒,才執意用劉老三給自己創造的借口和項康翻臉開戰,泥足深陷之後,項羽也再沒有迴頭路可走,所以項羽隻能下定決心,就算是為了麵子,自己也要和項康繼續再打下去,也決心一定要拿下關中,奪迴自己已經快要丟光的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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