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秦聯軍判斷出秦軍突圍方向的時間晚了點,不管是位於正北麵的楚國軍隊,還是西麵戰場上的趙國軍隊,都沒有能在第一時間立即出兵,當道攔截拚死突圍的秦軍敗兵,都隻能是亡羊補牢,匆匆抽調軍隊去衝擊秦軍敗兵大隊的兩翼。


    倒是項羽派出的傳令兵速度夠快,楞是搶在秦軍敗兵的前麵衝到集結於戰場西北麵的秦軍降卒軍中,向統領降卒的秦軍降將董翳大聲下令道:“大楚前將軍有令,命令你們務必攔住暴秦軍隊突圍,不許王離匹夫走脫!倘若有誤,重懲不饒!”


    “務必攔住暴秦軍隊突圍?”董翳無比傻眼,大聲說道:“怎麽攔?我們沒武器沒盔甲,拿什麽阻攔王離匹夫突圍?”


    “這與我無關,我隻管替前將軍傳令!”楚軍傳令兵態度粗暴,極不講理的喝道:“總之前將軍的命令,我已經傳達了,怎麽打是什麽你們的事!”


    言罷,那楚軍傳令兵拍馬就走,搶在秦軍敗兵衝到前逃離了馬上就要血肉橫飛的阻擊戰場,留下董翳在風中淩亂,還有無數聽到命令的秦軍降卒麵麵相覷,紛紛說道:“不給我們武器盔甲,還要我們擋住王離突圍?怎麽擋,拿胸口去擋矛,拿天靈蓋去擋戈?”


    這時候,著急逃命的秦軍敗兵已然衝到了距離降卒陣地不到百步的地方,被逼得毫無辦法,董翳隻能是果斷下令道:“結方陣!把扁擔耒耜集中到前隊,用扁擔耒耜殺敵!”


    雖然已經被迫投降,但戰場經驗畢竟還在,聽了董翳的命令,三萬多秦軍降卒還是迅速結成方陣,又把之前擔土挑石和挖掘泥土的扁擔農具集中到前隊,硬著頭皮阻攔手中拿著鋒利武器的秦軍敗兵。


    鴨子還是沒能幹上架,當秦軍敗兵衝到陣前時,秦軍降卒雖然也鼓起了勇氣與秦軍敗兵格鬥,可是武器裝備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除非是正巧砸中沒有頭盔保護的頭頂,降卒揮出的扁擔農具即便全力砸到秦軍敗兵士卒的身上,也絕無可能一擊致命,甚至就連重傷敵人都難如登天,然而秦軍敗兵的鋒利戈矛隻要刺中沒穿盔甲的秦軍降卒,最輕也能把秦軍降卒捅成重傷,所以隻一個照麵,就有好幾百名秦軍降卒慘叫著飛死即傷。


    更多的秦軍敗兵尾隨而來,就好象砍瓜切菜一樣,瘋狂砍殺捅刺手無寸鐵的秦軍降卒,勢如破竹的直接衝進秦軍降卒的方陣內部,吼叫著把營地失守的怒火和怨恨發泄在昔日戰友的身上,無數兩手空空的秦軍降卒接連被殺,看似嚴整的方陣也瞬間大亂。


    即便如此,依然還是有一些秦軍降卒取得了一點戰果,或是拚著受傷抓住敵人的武器,或是和身撲上,把敵人緊緊抱住,給戰友創造搶奪武器的機會,還有人用拳頭、石頭、乃至牙齒和敵人硬拚,多多少少算是反殺了一些敵人,沒有徹底坐以待斃。


    幾近微弱的反抗注定沒有大用,著急突圍的秦軍敗兵還是接連衝垮了一個接著一個秦軍降卒方陣,把沒有象樣武器的秦軍降卒殺得人仰馬翻,屍橫遍野,也逼得無數的秦軍降卒殺退逃命,匆忙組建的阻擊陣地迅速土崩瓦解,秦軍降卒逃得到處都是,秦軍敗兵則是歡唿著直接衝過秦軍降卒的陣地,在王離的帥旗引導下,成群結隊的逃向正西方向。


    見此情景,項羽當然是勃然大怒,大罵董翳和秦軍降卒無能,項伯更是唾沫橫飛,滔滔不絕的說道:“老夫早就說過,這些暴秦降卒就沒有一個人靠得住,指望他們能派得上什麽用場,那是想都別想!看著吧,老夫敢拿腦袋打賭,乘著這個機會,肯定有無數的暴秦降卒乘機逃跑,跟著王離匹夫一起逃命!”


    項伯項大師這一次又英明神武了一把,和他預料的一樣,混亂中,果然有許多不願忍受反秦聯軍虐待的秦軍降卒乘機逃命,還主動尾隨秦軍敗兵的大隊行動。而更糟糕的是,因為秦軍降卒和王離軍士卒全都穿著秦軍軍服,左右殺來的趙楚軍隊在無法甄別敵我的情況下,幹脆不分青紅皂白一起砍殺,又往心頭已在滴血秦軍降卒傷口上灑了一把鹽,導致更多的秦軍降卒乘亂逃走,追擊戰場也變得更加混亂不堪。


    對反秦聯軍來說還算好,趙國軍隊和楚國軍隊都有相當強大的騎兵力量,見情況不對,趙國軍隊立即派遣騎兵出擊,項羽更是親自率領楚軍騎兵過來衝殺,紅著眼睛要親手把王離一矛捅死,逼得王離隻能是趕緊讓親兵放下自己的帥旗,放棄對秦軍敗兵的指揮,混雜在秦軍敗兵人群中逃命,也主動放棄了成編製突圍的希望。


    反秦聯軍對秦軍降卒的粗暴虐待,在這一刻幫了王離的大忙,盡管已經兵敗如山倒,還已經看不到王離的旗幟,可是主動投降的秦軍敗兵依然寥寥無幾,為了活命,也為了不象白天那些被迫填壕的降卒一樣受盡屈辱折磨,被反秦聯軍驅逐著白白送命,幾乎所有的秦軍敗兵都強咬著牙齒大步西逃,堅持尾隨著大隊行動,還不管楚軍和趙軍的騎兵如何衝擊,秦軍敗兵都是潰而不散,始終以集群隊形西逃,即便被強行衝散,也很快重新聚成一群。


    漆黑的夜色也在這一刻幫了秦軍敗兵的大忙,難以看清道路方向,趙楚兩國的騎兵根本無法迂迴上前,搶占有利位置有效阻攔秦軍敗兵大隊,更別說是找到已經放下旗幟的王離,隻能是在秦軍敗兵人群橫衝直撞,肆意屠殺,也不管如何把秦軍敗兵殺得橫屍遍野,都沒有辦法徹底殲滅秦軍敗兵大隊——畢竟,秦軍敗兵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就算站著不動任人殺戮,也足夠趙楚騎兵殺上半天時間。


    最後,親自帶著楚軍騎兵追殺出了三十餘裏,項羽依然還是沒能找到膽敢殺害自己使者的王離,隻能是恨恨勒住戰馬,讓其他軍隊負責追擊,返迴河南城下主持大局。結果看到項羽怒氣衝衝的迴來,範老頭也馬上明白項羽還沒有出夠惡氣,忙安慰項羽道:“前將軍不必擔心,沛公劉季已經搶先拿下了新安,他的軍隊雖然不多,但暴秦軍隊已經慘敗,兵無戰心,士無鬥誌,根本不堪一擊,沛公隻要出兵一攔,配合我們的追兵夾擊,照樣有把握全殲暴秦軍隊。”


    還是得範老頭提醒,項羽才猛然想起劉老三已經搶先拿下了新安,有很大把握可以秦軍敗兵,這才轉怒為喜,笑道:“不是亞父提醒,我都徹底忘了我們還有一支軍隊守在前麵,沒錯,我們是不用擔心殲滅不了剩下的暴秦軍隊,拿不下王離匹夫的首級。”


    事還沒完,脾氣暴躁的項羽這才剛高興點,項伯就又跳了出來當攪屎棍,說道:“賢侄,有件事必須要讓你知道,剛才我們清點了一下暴秦降卒,你猜,我們帶來的四萬暴秦降卒,現在還剩多少?”


    “還剩多少?”項羽反問。


    “不到兩萬。”項伯的語氣竟然有些幸災樂禍,說道:“除了有一些乘亂逃往其他地方的,大部分都跟著王離匹夫一起跑了。”


    “這幫匹夫!”項羽再次怒滿胸膛,氣得一矛捅在地上,直接入地近半,吼道:“果然一個都靠不住!”


    還好,範老頭在這事上還比較冷靜,忙勸道:“前將軍息怒,降卒乘亂逃亡,也是人之常情,怪不了他們,也千萬別遷怒到其他的降卒身上,秦軍降卒還有十萬之眾,我們應該還是優先以安撫為上。”


    “怕就怕我們的好心喂了驢肝肺啊。”項伯陰陽怪氣的說道:“還沒到關中就這樣,等我們帶著暴秦降卒進了關中,到了他們的老家,真不知道要鬧出什麽樣的名堂。”


    項羽默默無語,心裏也確實十分擔憂這件事,因為項羽早就從章邯和司馬欣等人口中問明情況,知道章邯麾下的秦軍降卒是由獲得赦免的驪山刑徒組成,士卒籍貫卻幾乎都是關中本地的驪山刑徒,生於關中長於關中,是戲水大戰後,章邯從七十萬驪山刑徒中挑選出來的關中秦人,身份立場更加親近大秦朝廷,也比較仇視關外六國,的確是埋藏在反秦聯軍隊伍中的一顆不定時炸彈。所以再聽了項伯的煽風點火後,項羽難免擔心——如果進了關中和關中秦軍決戰的時候,秦軍降卒象牧野之戰的奴隸兵一樣突然倒戈,自己改怎麽辦?


    沒有了王離保護的河南縣城在當天晚上就主動開城投降,可是反秦聯軍的追兵整整追殺了一個晚上,依然還是沒能砍下王離的首級,僅僅隻是在追擊中大量斬殺了秦軍敗兵,把秦軍敗兵殺得零落星散,潰不成軍,士卒將領失散無數。


    不得已,第二天一早,與範老頭和曹咎等人匆匆商量後,項羽隻能是在楚軍的中軍大帳中召集各路諸侯,宣布下一步的戰術計劃,決定派遣齊國大將田安率領部分齊國軍隊西進,率先深入崤函道追擊王離的敗兵,配合劉老三前後夾擊,徹底殲滅王離所部,又決定親自率領反秦聯軍主力揮師東進,奪取洛陽、滎陽和敖倉等軍事重地,掃除後方隱患,確保反秦聯軍進兵關中的糧草供應和糧道暢通。


    有些不放心率軍追擊王離的齊國大將田安,項羽很是關心和細致的叮囑道:“田將軍,殲滅了王離匹夫的殘部後,你不要急著進兵函穀關,暴秦軍隊在關中還有重兵守衛,崤函道又地勢險峻,道路狹窄,你孤軍深入,怕是會有危險,要等我蕩平了三川郡的暴秦殘部,過來和你會師,然後才能安心西進。”


    叮囑完了,項羽又隨口補充了一句,“還有件事,現在的齊王田市先是以旁枝稱王,又在我軍北上增援巨鹿時拒絕借路,故意幫著暴秦軍隊攻打趙國,實在是罪不容赦,所以滅秦之後,我一定會奏請楚王,廢掉田市,改立你這位齊王嫡孫為王。”


    田安聽懂了項羽的弦外之音,知道項羽是在提醒自己別去窺視關中王位,將來會用齊國王位補償酬謝自己,好在田安是對自己祖父留下的齊國王位更感興趣一些,所以也就沒有計較項羽的自私阻攔,還拱手說道:“請前將軍放心,殲滅了王離匹夫的殘部後,末將絕對不會弄險輕進,一定等你迴頭與末將會師,再與你聯手西進關中。”


    “那就好。”項羽滿意點頭,又說道:“隨時保持聯係,戰事但凡起得進展,馬上報我。”


    田安再度答應,也這才匆匆下去組織齊國軍隊發起追擊,追殺已經不堪一擊的王離殘部,項羽則大模大樣的發號司令,命令其他的反秦聯軍拔營西進,向三川郡治洛陽開拔,打算先拿下洛陽,然後再去收拾已成孤軍的秦軍司馬盡所部。


    不說項羽的西進情況,單說田安這邊,帶著自己麾下的兩萬多齊國軍隊拔營西進後,田安所部隻用了一天多點時間趕到了新安附近,可是讓田安大吃一驚的是,當他看到新安城牆的時候,城牆上竟然飄蕩的是秦軍旗幟,城下擠滿了秦軍敗兵人群,之前已經拿下了新安的楚軍劉老三所部卻不知所蹤,不見他的一兵一卒出現在新安戰場上。


    驚愕之下,田安當然趕緊派人打探情況,然後還是在抓到了一些本地百姓後,田安才知道劉老三已經在三天之前就帶著他的軍隊西進去了澠池方向,僅僅隻留下之前被迫投降的新安秦軍守衛縣城,所以王離的敗兵逃到了新安城下後,很快就說服了新安守軍降而複叛,得以在新安城下喘氣休息,重整旗鼓。


    “劉季是搞什麽名堂?為什麽要主動放棄新安?”


    又驚又怒的同時,田安不敢浪費時間,趕緊催動軍隊發起進攻,不敢繼續給新安城下的秦軍有更多的喘息時間,結果也還好,秦軍敗兵逃到了新安後,僅僅隻是吃了點飯和稍做休整,至關重要的武器裝備和弓弩羽箭卻絲毫沒有得到補充,很快就被齊國軍隊殺敗,被迫棄城西逃,田安則一邊果斷發起追擊,一邊派人與項羽聯係,報告新安這邊的情況。


    更讓田安無語的還在後麵,第二天,追殺著秦軍敗兵西進到了澠池附近後,澠池的城牆上竟然同樣還是飄蕩著秦軍旗幟,劉老三的軍隊依然不知所蹤,田安無奈,隻能是催動軍隊趕緊進攻,不敢讓秦軍敗兵大隊進駐情況不明的澠池城內休整。


    依然還好,靠著齊軍將士的奮勇殺敵,隻有一部分秦軍敗兵僥幸逃進了澠池城內容身,另一部分秦軍敗兵則被迫西逃進了崤函道深處,秦軍敗兵再一次被殺得傷亡慘重,在反秦聯軍麵前更加沒有還手之力。


    田安也隻能是做到這個地步,澠池的西麵道路狹窄,進去容易退出來難,同時澠池秦軍又斷然拒絕了田安的好意招降,田安如果冒險繼續西追,肯定會被澠池秦軍乘機切斷他和反秦聯軍的聯絡,還有他的糧道補給,所以田安也沒辦法,隻得是讓齊國軍隊在澠池城外建立營地,趕造各種攻城武器,準備拔掉澠池這顆釘子再決定是否繼續西進。


    立營的同時,齊軍士卒也很快打聽到了劉老三軍隊的動向,原來在兩天之前,劉老三就已經直接越過了澠池西進,根本就沒有理會閉城死守的澠池秦軍。田安聞報更是驚怒,咆哮道:“劉季瘋了?他這是想幹什麽?為什麽要繞過澠池冒險孤軍輕進?他就不怕被暴秦軍隊困死在崤函道裏?”


    副手田裏比較細心,盤算了片刻就說道:“將軍,沛公應該不是在冒險,你忘了他從新安出發的時間了?他是四天前從新安出發往西走的,推算時間,他那時候肯定已經知道我們的主力困死了王離匹夫的主力,王離匹夫已經很難突圍逃進崤函道,而且就算僥幸突圍成功,我們的主力也肯定會分兵追殺,他即便和王離匹夫的敗兵遭遇,麵對的也是一群殘兵敗將,根本不足為懼。倘若換成了是末將,末將也有這個膽量冒一冒險,直接帶著軍隊往崤函道深處走。”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田安一時沒有轉過這個彎,無比驚奇的說道:“他這麽冒險的孤軍輕進,是為了什麽目的?”


    “將軍忘了?”田裏奸笑著提醒道:“先入關中者為王,可是反秦盟主楚王的令旨。”


    田安一拍額頭,恍然大悟,然後還氣急反笑,笑道:“好個奸詐匹夫,竟然有這麽大的野心,才剛看到我們勝局已定,就馬上出兵奔襲函穀關了。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泗水亭長,居然也敢垂涎關中王位。”


    笑著,田安的笑容還逐漸變成了獰笑,說道:“可惜他忘了一點,就算楚王有先入關中者為王的令旨,他也僥幸奔襲函穀關得手,他能不能當上關中王,也不是楚王說了算。老子就不信了,項羽小兒會甘心迴去繼續給熊心當臣子,生死予奪繼續由別人說了算!”


    獰笑過後,田安稍做盤算,除了再次派人迴去與項羽聯係,報告劉老三的不軌舉動外,又安排了一隊騎兵,讓他們攜帶自己的口信去追劉老三,說是項羽已經頒布明令,不許任何軍隊擅自攻打函穀關,要求劉老三停止西進,就地駐守,等項羽的軍隊到了再聯手西進。田裏見了奇怪,忙說道:“阿哥,劉季貪圖王位,孤軍奔襲函穀關,怎麽可能會聽你的號令?你派和他聯係有什麽用?”


    “當然是讓這個匹夫死得更慘點!”田安獰笑說道:“我派人聯係了他,告訴他項羽不許任何人擅自攻打函穀關,他不肯聽勸,項羽當然更不會饒了他!我要天下人都看看,沒有王室血脈的黔首泥腿子,竟然也敢垂涎王位,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下場!”


    田裏恍悟,慌忙點頭,也巴不得想揀便宜的劉老三死得更慘一些,田安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阿弟,你也要努點力,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搞不好王離那個匹夫現在就在澠池城裏,項羽已經答應封我為齊王,又許諾說誰能拿下王離匹夫的首級,就封誰為南陽王。如果我們拿下澠池,砍下了王離匹夫的腦袋,我讓你去把王離的腦袋送給項羽。”


    田裏一聽大喜,忙向田安伏地道謝,站起身來後,田裏還又無比貪婪的看了一眼遠處的澠池縣城,心道:“王離匹夫,你可一定要在澠池城裏,我能不能被封王,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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