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箭矢象蝗蟲一樣的在朐縣城頭的天空中來迴,朐縣城上的守軍和城下長盾後的少帥軍將士,都竭盡了全力,拚著命的向著對麵的敵人放箭,其中少帥軍將士的射擊目標當然是箭垛後的朐縣守兵,朐縣守兵的羽箭則主要集中到了正在逼近城牆的少帥軍攻城隊伍身上,還突然發出了一波火箭,重點射擊對朐縣城牆威脅最大的雲梯車。


    項睢的盡職盡責為少帥軍的這次攻城提供了可能,此前先後四次大規模攻城不下,項睢雖然早已心生退意,然而為了預防萬一,項睢還是沒敢少帥軍將士停止趕造攻城武器,所以少帥軍這次仍然還有三架與城牆等高的雲梯車可用,相對比較容易製造的撞城車也有六輛之多,所以即便是臨時決定全力一搏,少帥軍將士也不至於全靠簡便的飛梯攻城。但是……


    “丟火把!”


    隨著少帥軍雲梯車的逐漸逼近城牆,和前幾次攻城一樣,朐縣城牆突然扔出了數量眾多的火把,集中砸向行進緩慢的雲梯車,而且朐縣守軍投擲的火把,還和少帥軍此前遇到的其他敵人投出的火把不同,尾部帶有生鐵做成的雙鉤,形如燕尾,砸到雲梯車上很容易鉤住雲梯車,釘在車上繼續燃燒。而朐縣守軍從墨家著作中學來的這種燕尾炬,也正是少帥軍前幾次攻城連遭失敗的一個關鍵原因。


    和前幾次一樣,遭到燕尾炬的集中投擲攻擊後,少帥軍的雲梯車很快就燃起了大火,烈火炙烤,濃煙熏燎,讓推動雲梯車的少帥軍將士苦不堪言,行進速度受到巨大影響間,雲梯車上的火勢也越燒越旺,甚至還沒能完全越過之前辛苦填平的護城河,少帥軍的這架雲梯車就已經漸漸化做了一個巨大的火團,逐漸失去了攻城能力。


    撞城車這邊的情況更加嚴重,曾經學習過墨家著作的朐縣縣令照本宣科,讓人在護城河與城門之間搶築了一座方形夯土堆,擋住了撞城車直接逼近城門的道路,逼得少帥軍的撞城車隻能是繞過土堆,然後才能向城門發起進攻。結果這麽一來,城上的秦軍守兵自然也就有了更多的時間砸石縱火,破壞少帥軍的撞城車,羊頭石冰雹雨點般的落下間,舉盾推車前進的少帥軍將士慘叫不斷,還沒能摸到城牆就已經是死傷慘重,付出了慘重代價,好不容易把撞城車推到城門麵前時,城上又落下多塊條狀青石,很快就把少帥軍的第一架撞城車砸得四分五裂。


    攻城進展和之前幾次一樣極不順利,項睢當然是心急如焚,然而剛當上百將的鍾離昧卻又跑來搗亂,請求項睢允許他和龍且率領的敢死隊自行決定出擊時間,項睢詢問原因,鍾離昧則拱手說道:“都尉恕罪,末將冒昧,覺得你在投入兵力時沒有把握好節奏,浪費了戰機,所以末將才想請你允許我們自行出擊,替你抓住戰機。”


    如果是換成了項伯和項猷聽到這話,絕對能一耳光直接抽到鍾離昧臉上,怒罵鍾離昧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品評自己的用兵?好在項睢和父兄的脾氣完全相反,雖然有點火氣,仔細盤算之後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就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麽替我把握住戰機。”


    鍾離昧道謝離去,項睢也這才命令第二架雲梯車上前,再次進攻朐縣城牆。結果讓項睢大吃一驚的是,第二架雲梯車頂著守軍的火箭才剛逼近護城河,甚至還沒能進入守軍的火把投擲範圍之內,鍾離昧和龍且兩軍就已經果斷出擊,扛著飛梯衝向前方。項睢心中驚奇,可還是下令中軍全力敲鼓,為鍾離昧和龍且這兩支敢死隊擂鼓助威。


    還是在雲梯車進入到了朐縣守軍的火把投擲範圍之內後,項睢才發現鍾離昧選擇的戰機確實非常巧妙,因為鍾離昧和龍且這兩支敢死隊也已經衝鋒進入到了弓箭射程範圍之內的緣故,為了不給少帥軍敢死隊直接衝到城下的機會,城上守軍被迫分出人手,以弓弩箭矢射擊少帥軍的敢死隊,投出的火把數量明顯沒有之前那麽多和密集,壓力大減之下,少帥軍的雲梯車當然前進速度比之前更快,同時靠著雲梯車的掩護和吸引火力,少帥軍敢死隊衝鋒麵臨的阻力,也明顯比直接攻城為小。然後項睢也馬上拍額懊悔,惋惜自己之前怎麽沒能想到這個辦法。


    節奏和戰機都把握得很好,但是前線少帥軍的壓力依然十分巨大,雲梯車仍然還是多處起火,能夠堅持多久誰也不敢保證,同時鍾離昧和龍且兩軍衝到了城下後,城牆上馬上就落下了無數的石頭灰瓶,砸得少帥軍將士血肉模糊,四周灰塵彌漫,雙眼紅腫流淚不止。


    檢驗鍾離昧和龍且這兩名未來名將成色的關鍵時刻到來,冒著隨時可能被砸破腦袋的危險,一架接一架的少帥軍飛梯接連搭上城頭,鍾離昧和龍且二將毫不遲疑,雙雙踏梯而上,帶頭衝擊城牆頂端,士氣高昂的朐縣新兵也是吼聲如雷,爭先恐後的攀登向上。城上的守軍同樣是喊聲不絕,不斷將石頭灰瓶砸向少帥軍的敢死隊,也成功的把多名少帥軍士卒砸下飛梯。


    讓少帥軍將士歡唿,也讓城上的守軍膽寒,不管他們的石頭灰瓶砸得再多,竟然都沒辦法擋住少帥軍敢死隊的衝鋒步伐,身披犀甲的龍且和鍾離昧兩將即便幾次被羊頭石砸中,都咬緊了牙關抓緊了梯子,堅持向上攀登不休。體格健壯明顯異於常人的龍且還在即將衝上城牆時,抓住了一支居高臨下刺來的長矛奮力一掄,直接把緊握這柄長矛的秦軍士卒給掄下了城牆,慘叫著摔得筋斷骨折,少帥軍將士也馬上爆發出了一陣歡唿。


    仍然還是龍且率下衝上飛梯頂端,至少有三名秦軍士兵直接亂戈刺來,龍且則單足一點箭垛,大吼一聲,一個前空翻向前飛起,不僅躲開了秦軍士兵的亂戈刺殺,還直接跳進了秦軍人群之中,鋼刀橫掃間,又將一名措手不及的秦軍士兵直接砍飛了腦袋。周邊秦軍士卒驚叫,可還是下意識的掄刀挺戈,向著龍且身上亂砍亂捅。


    沒辦法形容龍且的動作有多迅猛,看準敵人攻擊的間隙,龍且先是閃身藏入了兩支長戈之間,然後迴手一刀,將一名秦軍戈兵砍翻,左手則緊緊抓住了另一支長戈,不給敵人收戈掛住自己的機會,然後身體再次縱起,連環兩腳,把一個拿刀的秦軍士兵踢得滿麵開花,口中牙齒和鮮血一起噴湧,落地之後又是全力猛掄抓住的長戈,把身後的另一名敵人掄得橫空飛起,又砸翻了兩個敵人,威猛氣勢讓身邊的秦軍士卒絕望叫喊,完全不敢相信世上還有如此猛將。


    與此同時,鍾離昧也衝上了城牆頂端,先是用刀頂住了對麵敵人全力刺來的長戈橫枝,橫揮蕩開,然後乘機跳上箭垛,搶在兩旁敵人發起攻擊前縱入人群,拚著受點輕傷,用身上穿著的犀牛皮甲硬頂住側麵刺來的一劍,一刀劈翻對麵敵人,接著迴刀又砍翻了已經刺傷自己的側麵敵人,吼叫著左格右擋,與身邊敵人近身奮戰。


    兩名少帥軍的百人將先後登城成功,城上的秦軍士卒卻並沒有太多慌亂,因為此前的幾次攻城戰,也出現過少帥軍將士衝上城牆的情況,然後沒過多久,這些少帥軍的勇士就很快被人多勢眾的秦軍士卒亂刀砍成了碎片,所以秦軍士卒堅信,鍾離昧和龍且表現注定隻是曇花一現,要不了多久,他們就一定會被自己和自己的同伴剁成肉醬,讓他們死得淒慘無比。


    不過秦軍士卒很快就發現情況不對了,他們是人多勢眾沒錯,可是衝上來的這兩個敵人卻兇猛得根本就不象人,簡直就象兩隻衝進了羊群的猛虎,殺起人來簡直就是砍瓜切菜,還每每拚著受傷都要瘋狂砍殺他們的同伴,在秦軍士兵的人群中橫衝直撞,所向披靡,恐慌驚叫的秦軍士卒幾次試圖合圍他們,結果每一次都被他們輕鬆衝潰,城牆之上,也很快就躺下了十幾個陣亡的秦軍士兵。


    乘著龍且和鍾離昧二將奮戰掩護的機會,他們麾下的敢死隊勇士當然也接二連三的衝上了城牆,同樣勇不可擋的拚命砍殺衝擊,掩護了更多的同伴踏著飛梯衝上城牆,逐漸占據了一片城上陣地。而與此同時,少帥軍的雲梯車也靠著敢死隊的奮力掩護,搶在被燒毀之前靠上城牆,在城外掠陣的少帥軍將士歡聲大起,項睢也沒有任何的遲疑,馬上派遣一支五百人隊上前助戰,加入蟻附戰場。


    秦軍的預備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城牆上,也火急火燎的直接衝向鍾離昧和龍且等人所在的位置,然而秦軍預備隊卻又很快發現,他們這一次麵臨的,已經是一群進入了癲狂狀態的敵人,見他們大舉殺到不但不退卻防禦,還吼叫著反過來向他們發起衝鋒,帶著滿身的鮮血和碎肉衝進他們的人群,見人就殺就砍,刀刀致命也招進攻,完全不考慮自己安全的隻是一味砍殺,口中還不斷吼叫,“暴秦!死!”


    此前的項睢說到做到,答應過給少帥軍敢死隊配備最好的武器和盔甲就沒打任何的折扣,所以龍且和鍾離昧二將手中拿著的,也全都是摻碳鋼鐵打造而成的上好鋼刀,既鋒利又堅韌,不過此刻這兩把上好鋼刀都已經砍得到處都是缺口,還已經沾滿了血沫和碎肉,然而這並沒有影響到它們在主人揮動下給敵人帶去的死亡和恐懼,就象削蘋果和劈朽木一樣,不斷把對麵秦軍士卒的首級和四肢砍下斬落,而在它們的帶動下,更多的上好鋼刀也象砍瓜切菜一樣,把更多的秦軍士卒砍倒劈翻,在戰場上遺留了無數殘缺不全的屍體和滾來滾去的人頭和四肢。


    不是秦軍士卒不賣力,也不是秦軍士卒的單兵素質差,同樣是在海邊長大,常年的耕種打魚生活,同樣以朐縣人為主力的秦軍士卒也全都曆練出了一副好身板,主要還是龍且和鍾離昧這兩名猛將太瘋狂了,帶動著他們麾下的敢死隊也一個比一個的瘋狂賣命,缺少了這股恐怖殺氣的秦軍士卒自然抵擋不住,即便人數仍然占據絕對優勢,也依然還是被龍且和鍾離昧的軍隊殺得節節敗退,反過來被逼到了麵向城內的女牆處。


    登上城牆的少帥軍勇士越來越多,隨後出發的少帥軍五百人隊也及時趕到了前線,或是踏著還能勉強使用的雲梯車衝鋒上城,或是把隨軍帶來的飛梯搭上城牆,踏著飛梯攀爬上城。然而城牆上的秦軍卻依然沒有露出崩潰跡象,原因一是朐縣的秦軍素質確實比較高,二是此前的幾次攻城戰中,朐縣秦軍已經殺害了太多的少帥軍將士,害怕少帥軍破城之後報複,這些秦軍將士當然希望能夠再創奇跡,再次擋住少帥軍的進攻。


    很可惜,秦軍這一次已經沒有創造奇跡的機會了,已經自行燒毀了營地的少帥軍將士為了不被冬日的寒風和海風雙重煎熬,衝殺之間遠比前幾次攻城賣命,後續出動的五百人隊,轉眼之間就有超過一半的士卒衝上了城牆。而與此同時,少帥軍的第三架雲梯車也在將士們的奮力推動下,緩慢而又不可動搖的向著朐縣城牆挺進。


    其他三門的秦軍守兵都在向少帥軍主攻的西門迅速趕來,西門城牆上人擠人,人壓人,廝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慘烈的喊叫聲與奮戰的吼叫聲匯為一股,直衝雲霄,戰場的激烈程度,也直接超過了項睢軍之前在沂水小路打的那場少帥軍首場硬戰。


    天色漸黑,可城牆上的激戰卻依然還在持續,秦軍和少帥軍反複拉鋸,幾乎是逐尺逐寸的爭奪城上陣地,狹窄的城牆陣地上插針難進,以至於少帥軍的第三架雲梯車靠上城牆之後,後續軍隊都沒辦法踏著幾乎完好無損的雲梯車上城,上麵實在是太擠了。


    最終打破僵持局麵的依然還是少帥軍的敢死隊,混戰中,天生將才的鍾離昧找機會與龍且近身,大聲邀請龍且與自己聯手衝擊秦軍的西門城樓,龍且答應後,兩軍遂合力猛衝城樓,在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血戰之後,少帥軍敢死隊終於還是殺退了死守在城樓前的秦軍士卒,並縱火點燃了城樓。在城樓下的少帥軍撞城車也覓得機會,奮力撞開了城門,為主力打開了進城道路。


    必須得讚歎一句,即便到了這個地步,朐縣秦軍也依然還是沒有潰散逃命,仍然還是在城牆上方和城內奮力抵抗,逼得項睢隻能是把幾乎所有的軍隊全部派進城內,身邊僅僅隻留五百兵士保衛旗陣,這才終於占據了戰場上風。


    這一戰,一千二百餘名朐縣秦軍大半戰死,放下武器投降者不到百人,溜出城外逃命的更是寥寥無幾,朐縣的縣令、縣丞和許多的官吏也紛紛自殺殉國,其頑強表現讓少帥軍將士敬佩萬分,也讓後來知情的項康趕緊來書下令,讓項睢盡可能的在朐縣為自己招募士卒。——因為在江淮富庶之鄉,還真找不到多少象朐縣將士這麽悍勇頑強的將士。


    還是到了第二天的黎明時分,城內大局已定之後,鍾離昧和龍且率領的敢死隊才迴到項睢的麵前交令,不過他們率領的兩百敢死隊,此時已然隻剩下了區區百人,鍾離昧和龍且二將更是全身血染,身上流淌的,還不全是敵人的鮮血。


    項睢及時攔阻了龍且和鍾離昧二將的行禮,拉著他們的手激動說道:“鍾將軍,龍將軍,我不及你們,我不及你們,我的位置應該讓你們坐才對啊!你們放心,你們二位的表現,我一定會向少帥如實稟述,請他重賞你們,也請他重用你們!”


    鍾離昧趕緊謙虛,龍且卻是揉著叫得正歡的肚子幹笑,說道:“都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行不行?能不能先賞我一點酒喝,我又餓又渴,就快撐不住了。”


    …………


    遠隔數百裏,項康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軍隊之中,已經加入了鍾離昧和龍且這兩名在秦末漢初曆史上扳指頭數得著的當世猛將兼大將。為了盡快拿下泗水郡的第一大城彭城,拿下了傅陽小城之後,項康親自統領的少帥軍主力連城都沒進,稍做休整就馬上南下,沿著秦馳道向彭城開拔,然而十分遺憾,項康還是慢了一步,少帥軍主力距離彭城還有二十來裏的時候,前方就傳來急報,說是少帥軍的老對手泗水郡守趙壯,已經帶著四千來人趕到了彭城,還已經直接在泗水渡口處立營,擋住了少帥軍進兵彭城城下的道路。


    “老匹夫,來得真快。”項康罵了一句,又搔頭說道:“麻煩了,趙壯扼守泗水渡口,擺明了是想半渡而擊之,我們就算強攻搶渡得手,或者找其他渡口過河,他也很可能全麵退守城內,到時候城裏守軍充足,我們再想拿下彭城,也肯定不會那麽容易。”


    “那少帥打算怎麽辦?”周曾問道。


    一向足智多謀的項康難得有些束手無策,原本以少帥軍現在的實力,不管是強行搶渡,還是分兵從其他渡口過河,都有不小的把握衝過泗水天險,然而如果不能在野戰中殲滅趙壯的主力,趙壯退守彭城城內,少帥軍再想拿下彭城肯定難度不小。迫於無奈,項康隻能是給出了一個消極迴答,說道:“先到現場去看看情況再說,到時候再想辦法。如果實在沒辦法,也隻能是按部就班,先過了河再想辦法攻城。”


    和項康預料的一樣,老對手趙壯這一次果然是拿定了情況不對就已經撤迴城內駐守的主意,還早早就讓彭城縣令王詠在城裏給自己準備好了駐紮營地,收到少帥軍主力逼近的探報後,趙壯還這麽獰笑道:“狗賊,趕緊放馬過來吧!正麵搶渡,本官半渡而擊,就算滅不了你,本官也要磕掉你幾顆牙。分兵到其他渡口過河,打得過本官就打,打不過本官馬上進城,看你能把本官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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