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爹的秦二世其實不隻是坑苦了大秦的天下百姓,還坑苦了除了趙高以外的所有大秦官員,十分欣賞項康的下相縣令周曾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之一,麵對不斷有增無減的各種攤派徭役戍役,對上麵必須要有交代,對下麵有不能過於苛刻,就象夾在風箱裏的老鼠一樣,兩頭受氣,兩頭都不討好。


    對為官還算不錯的周縣令來說,秦二世最坑爹的還是縱容他的老師趙高肆意篡改秦法,把好端端的一部商君之法篡改得麵目全非,還就象擔心逼不反老百姓一樣,楞是把本來就偏嚴的秦法修改得幾近殘酷暴虐,讓從小就熟讀商君之法的周縣令根本無所適從,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學習和研究幾天換一個模樣的新秦法,昧著良心給一個個隻是犯了輕罪的犯人加以重刑,辛苦勞累不說,良心還痛得厲害。


    “……縣尊,下吏冤枉,下吏冤枉啊!下吏是辦差不力,讓已經被抓到盜匪了給跑了,依照大秦律要和那個盜匪同樣領罪,這點下吏認了!可是那個盜匪是沒橇開門就被抓了,屬於盜竊未遂,依照大秦律隻是判黥刑(臉上刺字),本縣的獄掾孫上吏怎麽不但判我黥刑,還要讓我去做城旦?下吏鬥膽乞鞫(上訴),就是想請縣尊你為下吏做主啊!”


    同情的看著跪在自己麵前連連磕頭的犯法小吏,周縣令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可是又毫無辦法,隻能是帶著歉意說道:“乞鞫者倉批,是你冤枉孫獄掾了,我們大秦的法條已經改了,即便是盜竊未遂,也必須判黥刑加城旦,你一時大意導致案犯逃脫,與案犯同樣領刑,是得判黥刑加城旦。”


    “商君之法改了?”痛哭流涕的犯法小吏大吃一驚,忙問道:“縣尊,商君之法什麽時候改的?下吏怎麽不知道?”


    “就在前些天。”周縣令十分無奈的說道:“你運氣不好,就在你犯案的頭一天,改動這條秦法的朝廷法令,剛好下達到了下相縣寺,所以孫獄掾他也是沒辦法,隻能是依照新的秦法給你定罪。”


    犯法小吏如遭雷擊,先是呆若木雞,然後忍不住捶胸頓足,嚎啕大哭道:“天啊,怎麽改得這麽重啊?盜竊未遂都要黥麵當城旦,這還叫不叫人活了?我的孩子還小啊,我去了驪山當刑徒,他們可怎麽辦啊?蒼天啊,你對我太不公了!”


    聽到犯法小吏發自肺腑的絕望哭喊,高坐堂上的周縣令和他的得力助手孫獄掾難免都有些心中不忍,可是又無可奈何,出於同情,周縣令也隻能是盡自己的能力,對旁邊負責記錄的文吏吩咐道:“別記了,當這次乞鞫沒發生過,不然他又得罪加一等。”


    文吏答應停筆,孫獄掾也十分惋惜的對那個犯法小吏說道:“倉批,聽到沒有,我們縣尊寬宏大度,就不追究你這次乞鞫失敗的罪行了,還不快謝謝縣尊?以後你也別乞鞫了,再鬧到郡裏,郡裏肯定要給你罪加一等,到時候你的肉刑就肯定不是黥麵這麽簡單了。”


    犯法小吏並沒有向好心搭救自己的周縣令道謝,隻是一個勁的嚎啕哭喊,傷心絕望到了極點。周縣令理解他的心情,也沒追究,隻是揮了揮手,讓官差把這個不小心讓盜竊未遂犯逃走的倒黴小吏押去縣獄,等待刺字施刑。而官差把人押走之後,周縣令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向孫獄掾苦笑說道:“可憐,可真沒辦法救他。”


    “下吏也覺得他可憐。”孫獄掾有些失落的說道:“其實鞏右尉也找下吏說過情,說這個倉批在他手下一直都幹得不錯,當得上盡職盡責這句評語,求我手下留情從寬處理。可下吏是真的沒這個膽子,如果對他從寬被郡裏的郡禦史知道了,我就得和他同罪,還得罪加一等。”


    “憑良心做事吧。”周縣令又歎了口氣,說道:“能通融的盡量通融,實在沒辦法通融的,也隻能是按照朝廷律法來,不能把我們也搭進去。”


    歎息過後,不想再去迴憶那個倒黴小吏的絕望可憐神情,周縣令隻能是轉移話題,向孫獄掾問道:“征召第四輪戍卒的事,徐左尉那邊辦得怎麽樣?”(秦朝時縣右尉主管緝盜,左尉主管民兵征調,但是都沒有統兵權力。)


    “迴稟縣尊,聽徐左尉說,很不妙。”孫獄掾苦笑答道:“逃得太厲害,抓都抓不過來,徐左尉估計,最多隻能征上來六成,甚至還有可能更低。”


    愁色重新出現在周縣令臉上,可周縣令依然還是無可奈何,隻能是自我安慰般說道:“隨便了,反正周邊幾個縣也一個比一個逃得厲害,要降罪也不是我一個人領罪。再說還有郡守在我上麵,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我也用不著一個人愁死。”


    自言自語完了,還有無數公事要辦的周縣令才剛讓孫獄掾下去辦他的差使,不曾想門外卻突然有官差來報,說道:“稟縣尊,侍嶺亭的項康項公子來了,他說有很重要的事想要見你,請縣尊務必抽點時間,見他一見。”


    “很重要的事?”猶豫了一下,看在項康頗對自己胃口的麵子上,剛拿起竹簡正要辦公的周縣令還是說道:“帶他去後堂等候,我一會就來。”


    差役答應,立即出去引領項康到後堂等候,周縣令則是抓緊時間趕緊處理完了手上竹簡的公事,然後才起身到後堂去和項康見麵。然而讓周縣令頗有些吃驚的是,才剛一見麵,平時裏在自己麵前一向都是不卑不亢的項康竟然一反常態,跳起來就向自己一鞠到地,哀求道:“縣尊,晚輩求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救一救我的族侄項它,不然他就死定了。”


    “救公子你的族侄?”周縣令先是一楞,然後還誤會了項康的意思,冷哼問道:“項公子,你的族侄,又犯什麽事了?”


    “縣尊誤會了,他沒犯什麽事,是他病了,病得很重。”項康緊張的說道:“隻有縣尊你能救他,否則他的命就保不住了,所以晚輩才鬥膽來求一求你,求你法外開恩,救一救他。”


    “他病了我怎麽救?本官又不是醫工。”周縣令徹底聽糊塗了。


    “縣尊恕罪,晚輩該打,是晚輩心裏太急,沒把話說明白。”項康輕抽自己的臉頰,然後才整理了一下語言,說道:“縣尊,是這樣的,我族侄項它的戶籍是左閭,身高又已經滿了六尺七寸,屬於成年人,這次縣裏征召第四輪戍卒,他必須得服從征召,到邊疆去服戍役。”


    “縣尊,我族侄他沒想當逃卒,還準備好了去邊疆服戍役的衣服行李,隻等時間一到,就和馮大兄他一起去邊疆服役。”項康又補充道:“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那曾想就在前天,我的族侄他突然病了,得的還是傷寒,一直發高燒昏迷不醒。醫工說,就算能救迴來,起碼也得臥床休息一兩個月,不能幹重活,更不能被風吹雨打,否則病情肯定會有反複。”


    周縣令終於聽明白了項康的意思,問道:“項公子,這麽說,你是想求本官法外開恩,免去你族侄這次的戍役了?”


    “正是如此。”項康點頭,又向周縣令說道:“縣尊,晚輩不敢欺瞞,我那個族侄項它,是我同族伯父項超唯一的孫子,他的父親我的大族兄項團,也在他年幼時不幸病故,他是晚輩大族兄項團的惟一獨苗,我這個當季叔的,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白白送死。所以晚輩鬥膽,想請縣尊高抬貴手,免去我族侄項它的這次戍役,他日晚輩定然厚報縣尊恩情,結草銜環,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更加無奈的笑容出現在了周縣令的臉上,歎息了一聲過後,周縣令先是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後才說道:“項公子,按理來說,看在你的麵子上,本官是應該幫你這個忙。可是沒辦法,秦法重於山,大秦律法規定,除了老人、孩子和殘疾人以外,誰也不能免除更役戍役,你的族侄不在此列,所以本官實在是愛莫能助。”


    “可我的族侄病了,還病得很重。”項康焦急的說道:“去北方邊疆幾千裏路,風吹日曬雨淋,他怎麽可能撐得住?肯定就是走到半路就得病情加重,還有可能病死在路上啊!”


    “沒辦法,大秦律法裏麵,並沒有患病者可以免除戍役這一條。”周縣令無奈搖頭,又說道:“還有,項公子,第四輪征召戍卒的情況,想必你也親眼看到了,為了不去服戍役,很多黔首百姓不是跑就是逃,拚著抓到後被腰斬也要當逃戍。本官如果因為你的族侄生病,破例免除了他的戍役,其他的黔首百姓還不得爭相效仿?到了那時候,隻怕連自殘的事都會有人做出來!那麽縣裏徐左尉的差事還怎麽幹?各鄉各亭的鄉嗇夫和裏典的差使還怎麽幹?”


    “縣尊,真的不能通融?”項康不死心的追問道。


    “愛莫能助,公子勿怪。”周縣令無奈的迴答,同時周縣令心裏也非常清楚,知道以項家子弟的德行,十有八九會把項它提前轉移,幫著項它逃亡他鄉。


    十分出乎周縣令的意料,微垂著頭盤算了一陣子後,項康竟然站直了身體,向自己抱拳說道:“縣尊,那麽晚輩鬥膽,求你另一件事,求你賜予一麵簡牘,讓晚輩與族侄項它互換戶籍,讓晚輩代替他去服戍役。晚輩的戶籍是右閭,這次用不著去服戍役,晚輩與族侄互換戶籍之後,他也就可以放心在家裏養病了。”


    “項公子,你要替你的族侄去服戍役?你不怕吃苦受罪?”周縣令這一驚非同小可,說什麽也沒想到項康會把親情看重到這個地步,為了給族侄養病休息的時間,竟然自願代替族侄去服戍役。


    “晚輩當然怕吃苦受罪。”項康坦然迴答,又說道:“可是沒辦法,項它是晚輩大族兄惟一的獨苗,為了替大族兄保住他的血脈,晚輩隻能是去吃這個苦,受這個罪!”


    言罷,項康又垂下了頭,說道:“還有,不敢欺瞞縣尊,其實晚輩和虞家的玉姝已經定在了七月二十六完婚,替我的族侄去服戍役後,晚輩的婚期就隻能是推遲了。”


    周縣令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嘴巴,半晌才說道:“項公子,你可要考慮好了,你去了邊疆服戍役,就是本官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能迴來。還有,當戍卒那份苦,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


    “縣尊放心,晚輩已經考慮好了。”項康態度堅決,說道:“晚輩還是不敢欺瞞縣尊,其實就在剛才,晚輩也想過乘著現在還有點時間,趕緊把我的族侄送到外地去暫避一時,躲過這次征召。可是晚輩那族侄的身體現在實在是太虛弱了,在路上如果出了什麽意外,就是有後悔藥也來不及。還有,就算路上我們可以小心照顧,可是當了逃戍之後,晚輩的族侄就得東躲西藏一輩子,時刻擔心被官府拿辦,再難成親成家,為我的大族兄延續血脈。”


    “所以晚輩拿定主意了。”項康提高了一些聲音,說道:“請縣尊開恩,允許我和族侄互換戶籍!由我去替族侄服戍役,讓我的族侄可以安心留在家裏養病!”


    仔細的凝視了項康許久,見項康的目光清澈,神情坦蕩,怎麽看都不象是在口不對心的惺惺作態,原本就十分欣賞項康的周縣令難免更對項康高看一眼,終於點了點頭,說道:“好,本官答應你!破例允許你和你的族侄掉換戶籍,成全你的愛護族侄的一片苦心!”


    “多謝縣尊。”項康趕緊向周縣令拱手道謝。


    “但你可別後悔。”周縣令一邊取來簡牘,親筆書寫允許項康與項它互換戶籍的公文,一邊微笑說道:“別到了邊疆吃不了那份苦,在背後罵本官害你,這個時候沒盡力攔住你。”


    “請縣尊放心,晚輩不是那樣的人。”


    項康鄭重迴答,周縣令滿意點頭,先是飛快把公文寫好,然後一邊把公文交給項康,讓項康自己到東鄉鄉嗇夫那裏更改戶籍,一邊發自內心的由衷說道:“項公子,本官真有些羨慕你的那位族侄,有一位你這樣的季叔,真是他的福氣。”


    “縣尊過獎。”項康謙虛,先是恭敬接過了簡牘,然後又稍微考慮了一下,項康又懇求道:“縣尊,晚輩鬥膽,想請你在七月初四那天的中午,親自去一趟侍嶺亭。”


    “請我那天去侍嶺亭幹什麽?”周縣令好奇問道。


    “那天是東鄉戍卒集結出發的日子,中午集結出發,先到下相北麵的三台亭和其他鄉的戍卒會合,然後第二天啟程去邊疆服役。晚輩鬥膽,想請縣尊為晚輩和晚輩的幾個同族兄弟壯行。”項康解釋,又說道:“這次征召,我們項家子弟中,和我一起去的共有五人,晚輩想請縣尊去給我們壯一下行,當麵親自勉勵我們兄弟幾句,讓全侍嶺亭的黔首百姓都知道,我們項家子弟,都是不畏艱苦的男人大丈夫,沒有一個當逃戍!讓晚輩給我們項家爭一次光!”


    項康的借口當然有些勉強,然而又和項康事前估摸的一樣,周縣令一是確實十分欣賞項康,願意給項康一個麵子,幫項康給老項家爭點光;二是覺得這件事如果操作得好了,樹立起了項家子弟這樣的光輝榜樣,肯定可以激勵起民心民氣,方便自己今後施政治民。所以稍微盤算了一下後,周縣令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到時候本官如果能抽出時間,就一定親自去給公子你壯行。”


    周縣令沒給出肯定答複,辛苦布置的項康心裏當然有些失望,可是臉上卻不敢流露出來。然而就在項康道謝之後拱手告辭時,周縣令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叫住了項康,說道:“項公子,順便打聽一件事,本官聽聞,侍嶺亭的社神廟出現了鬼神之事,還已經流傳到了下相城中,到底是什麽樣的鬼神之事?”


    “糟糕,周縣令怎麽這麽快就聽到風聲了?”項康心中叫苦,可又不能不迴答,更不敢故意說謊引起周縣令的懷疑和警覺,隻能是斟酌著語句說道:“確實有這事,不過縣尊恕罪,那件事有些犯忌諱,晚輩不敢直接迴答,隻能是請縣尊自己打聽。”


    “犯忌諱?犯什麽忌諱?”周縣令疑惑問道。


    “犯朝廷的忌諱,馮大兄為這事還嚇病了,現在還躺在床上。”項康如實迴答,又說道:“而且那件事如果晚輩說了,等於就是馬上獲罪,所以請縣尊恕罪,晚輩萬不敢說。”


    “到底是什麽鬼神之事?可怕成這樣?”周縣令心中納悶,可也沒有勉強項康立即迴答,隻是揮了揮手,讓項康告辭離開,同時在心裏說道:“看來是得親自去一趟侍嶺亭,到現場勘驗一下到底是什麽鬼神之事,連項公子都被嚇得不敢直接說出來,這事肯定小不了,得盡快打探清楚,該壓下去就趕緊壓下去,免得連累到本官的仕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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