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什長和伍長帶著左鄰右閭盯著,虞家父女當然沒辦法親自到侍嶺亭找項康和項家子弟求援,同時涉嫌幫虞知把單公子騙來顏集亭送死的虞家仆人也沒辦法離開。不過還好,虞間除了對項康有些不地道外,對其他人勉強還過得去,家裏又有的是錢,很快就花大價錢求得一個年輕鄰居幫忙,讓他連夜把消息送到了侍嶺亭,送到了項康的麵前。


    因為是深夜進村送信的緣故,送信的年輕鄰居不僅驚動了項康的很多同村鄰居,還驚動了距離不遠的兩位叔母,擔心是最疼愛的侄子項康出事,兩位叔母還連夜起身,披著衣服先後跑來項康居住的破爛小院查看情況。而得知了隻是虞家出事後,兩位叔母先是長舒了一口氣,然後馬上想起了她們上次到虞家為項康提親遭受的待遇,也頓時氣都不打一處來,三叔母還對項康說道:“康兒,別搭理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家,想幫他家可以,讓他家先把答應你的事兌現了再說。”


    “沒錯。”二叔母也氣唿唿的說道:“先讓虞公收了我們家的大雁,報了他女兒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後我們家才能幫他家!”


    心裏很清楚虞家倒黴的真正原因,又有更大的圖謀在後,項康當然不會幹出什麽趁火打劫的缺德事,隻能是放緩了聲氣對兩位叔母說道:“兩位叔母,你們對小侄的好意小侄明白,但這事太嚴重了,連虞知都被直接抓走了,虞公的身體又不好,突然攤上了這麽大的事,萬一他撐不過去怎麽辦?而且我們項家兄弟也確實受不過虞家的不少恩惠,這會見死不救還乘機逼著虞公嫁女兒,這樣的事傳揚出去,對我們項家的聲名也不太好是不是?”


    畢竟是名門世家的媳婦,兩位叔母雖然落魄,卻也沒有忘了維護項家的聲望,聽了項康的解釋便先後點頭,然後三叔母又說道:“那康兒你先去看一看情況,能幫就盡量幫,然後再看他虞公有沒有臉再忘恩負義,言而無信。”


    “不過康兒你也要小心,這事太大,千萬別把你牽連進去。”二叔母也說道:“把你的兄弟們全都帶過去,遇事有個商量。”


    項康點頭,說道:“我還要把馮仲也請去,他是官場上的人,和淩縣那邊的官吏打交道,請他出麵要方便容易一些。”


    兩位叔母一起點頭稱是,當下兩位叔母馬上發號施令,讓睡眼惺忪又嗬欠連天的項家子弟全都帶了武器跟著項康出門,先到了侍嶺亭的亭舍尋找馮仲,把馮仲也請去顏集亭了解情況,和那邊的官吏聯絡交涉。好在馮仲這會基本上是已經和項康穿一條褲子,得知了大概情況後,雖然明知道事情肯定不好辦,卻還是匆匆安排好了亭舍裏的事務,帶上證明自己官吏身份的傳引,連夜和項家子弟打著火把向顏集亭這邊而來。


    一路急行趕到顏集亭時,天色已然微明,擔心虞知會被押到淩縣城裏見不到麵,項康、馮仲和項家子弟也沒敢去虞家浪費時間,請送信的虞家鄰居帶路,直接來到了顏集亭的亭社,探望暫時被關押在這裏的虞知。然而還是在到了顏集亭的亭社門前時,項康和馮仲等人才發現自己們還是晚了一步,兒子被殺的單右尉已經帶著一隊差役連夜來到了顏集亭,接手了這個案子,紅著眼睛親自連夜審問虞知和虞家被捕的仆人,聽說還直接用上了刑。


    單右尉帶來的官差把顏集亭的亭舍包圍得水泄不通,項康和項家子弟根本沒有辦法靠近,項康無法,隻能是請馮仲出麵過去打聽情況,然而馮仲跑到了亭舍門前交涉了幾句之後,卻又很快就垂頭喪氣的迴到了項康的麵前,說道:“兄弟,沒辦法,守門全都是那個單右尉的人,別說進去打聽消息了,就是問話他們也不迴答。”


    “怎麽辦呢?”項康皺眉,因為項康雖說心裏很清楚幹掉單右尉兒子的人,就是前天已經離開了侍嶺亭的樊噲,但是不知道事情的詳細經過,還有無法插手這個案子,項康就是想替虞知喊冤也沒有辦法。


    不過還好,項康最拿手的就是擅長機變,稍一推演就發現了一個機會漏洞,說道:“找顏集亭本地的官差,昨天虞知被抓進顏集亭以後,肯定馬上被問過一次口供,隻要找到當時參與審訊的顏集亭官差,肯定可以打聽到一些我們需要的消息。”


    這麽做當然要比直接找單右尉的手下打聽消息容易許多,然後也是湊巧,在虞家送信鄰居的幫助下,項家子弟找到的第一個顏集亭卒,恰好就是昨天曾經參與過初步審訊的顏集亭官差。結果在把那亭卒請到了偏僻無人的地方打聽消息時,那亭卒雖然一度拒絕迴答,可是項康把一串秦半兩硬塞進了他的手中,又讀賭咒發誓絕對不會讓其他人知道時,那亭卒終於還是開了口。


    不過這個亭卒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僅僅隻是介紹了單公子隨從到亭舍報案的經過,說單公子來顏集亭這邊送死,是因為虞家仆人虞多代表虞知發出的邀請,又說了單公子遇害的大概經過,還有殺人的盜匪自稱是巨野澤著名大盜彭越的手下張季。末了說道:“張求盜帶著人把虞家小哥抓到亭舍,是大概問了一下,虞家小哥說什麽都不肯承認他派人去城裏請過單公子,也不認識什麽巨野澤,另外我們問了虞家其他人,虞家也確實沒有什麽叫虞多的仆人。但這件事實在太大,亭長和張求盜他們不敢擅自放人,隻能是把虞家小哥他們暫時關在亭舍裏,後來單右尉親自帶著人來了,剩下的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得知樊噲沒有露出什麽馬腳,項康當然是心中大喜,還暗讚了一句樊噲果然和傳說中一樣的膽大心細,居然能夠自行想出謊報身份的主意,故意誤導淩縣官吏的調查方向,增加淩縣官吏的查案難度。而旁邊的馮仲卻是一個辦案老手,向那顏集亭的亭卒問道:“小哥,冒充虞家仆人去送信的那個虞多,還有殺人那個張季,長什麽模樣?”


    “那個送信的虞多長什麽模樣不知道。”那亭卒搖頭,又說道:“不過殺人那個盜賊倒是特征明顯,中等個頭,長得很壯實,滿臉橫肉,臉很大很黑,長滿又粗又硬的黑胡子,沒有戴冠,裹的是黑幘,用的是一口市麵上常見的銅劍。”


    “中等身材長得很壯實?滿臉橫肉,臉很大很黑,還長滿粗硬黑胡須?沒有戴冠,裹的是黑幘?用一口普通銅劍?”馮仲複述這些相貌特征,也漸漸的把心髒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曾經見過幾麵的樊噲——不過還好,馮仲還算有點腦子,心裏再是震驚,也沒敢把自己的懷疑當著外人的麵說出來。


    這時,那被項康收買的顏集亭亭卒已經提出告辭,說是自己在這裏耽擱久了怕是被單右尉的人發現,有著豐富辦案經驗的馮仲則趕緊又問了幾個案情的重要細節,然後就把那亭卒送走。結果那亭卒才剛走遠,馮仲馬上就向項康問道:“項兄弟,殺人那個盜匪的模樣,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那人就是你領來見我的,我們當然見過。”項康心裏迴答,嘴上則說道:“大兄,我們都沒見過。”


    馮仲疑惑細看項康,項康不動聲色的迴視於他,馮仲也逐漸明白了項康的意思,點頭說道:“沒錯,我們是沒見過。對了,項兄弟,從沛縣來買刀那個獄卒樊噲走了沒有?”


    “前天帶著刀走了。”項康答道:“前天中午走的,我們鐵匠鋪裏的學徒都可以做證。”


    “那就好。”馮仲鬆了口氣,心說隻要滾蛋就好了,隻要別牽扯到我身上就行,大不了他欠的刀錢我不要了。


    再接著,項康當然是帶著馮仲和項家子弟跑來虞家這邊探望虞間,結果在眾多外人的監視下進到了虞家後,虞間也很快就在虞家女仆的攙扶下來到了項康的麵前,一見麵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哀求道:“項公子,求求你了,這次你一定要要救救我家,一定要救救我那個兒子,我可就是虞知那一根獨苗啊。”


    “虞公放心,我會盡力而為的。”項康安慰,又裝模作樣的說道:“虞公,剛才我已經打聽到一些情況了,快,把昨天的情況仔細告訴給我,越詳細越好。”


    虞間介紹的情況當然對項康等人來說任何鳥用,而裝模作樣的琢磨了許久後,項康才轉向馮仲說道:“馮大兄,這事真的隻能是求你出麵了,虞公子擺明了就是被人冤枉和栽贓嫁禍,但那個單右尉如果揪著不放,淩縣官吏又抓不到那個殺人的張季,虞公子怕是要倒大黴,無辜冤死都有可能。還請大兄看在我的麵子上,也看在虞公的麵子上,千萬要幫這個忙。”


    “兄弟,不是大兄我不幫你,是我幫不了你啊。”馮仲苦笑,說道:“這裏不但不是侍嶺亭,還不是下相東鄉,甚至還不是在泗水郡,隔亭隔縣又隔郡,我這個下相縣東鄉的署理遊徼,實際上還隻是侍嶺亭亭長的小小亭長,我能拿什麽幫你?而且別說我了,就是我們下相的縣尊,也沒權力插手查辦這個案子啊?”


    項康默然,知道馮仲說的是實情。這時,門前的光線突然一變,這些天來沒少讓項康掛念的虞家小丫頭虞姀,隨著一個年齡稍長的美貌少女款款走進了堂來,在項家子弟驚豔的目光中直接走到了項康和馮仲的麵前,雙雙向項康和馮仲跪下,語帶哽咽的一起說道:“項公子,馮亭長,求求你們了,求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們的兄長,他是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啊!”


    “你們是……?”從沒見過虞家姑娘的馮仲張口結舌的問。


    “小女虞妙戈。”虞妙戈也是急了,不顧這個時代女子不能輕易告訴外人自己名字的規矩,直接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又指著虞姀說道:“她是我的妹妹,虞姀,虞知是我們的兄長。”


    “原來是虞公的兩位玉姝。”馮仲稍微迴過點神,忙招唿道:“二位玉姝快快請起,有話好說,能幫我一定會盡力幫的。”


    虞妙戈和妹妹都沒有起身,隻是含著眼淚哀求道:“馮亭長,你是項康項公子的大兄,那你也就是我的大兄了。馮大兄,小女求你了,請一定要救我哥哥,我和項公子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啥?”局外人馮仲聽出語病,驚訝的轉向旁邊的項康問道:“項兄弟,你和這位小妹,是什麽關係?”


    迴答馮仲的是項康的張口結舌,狀如呆癡,看著自己之前從沒見過的虞妙戈,又聽出了虞妙戈話中的弦外之音,項康的下巴幾乎張脫了臼。好不容易迴過一點神來,項康又趕緊去看自己真正喜歡的虞姀時,虞姀卻把可愛的小臉垂下,不敢和項康的目光對視,心裏還沒來由的隱隱有些失落。


    “大兄,項公子是我的未婚夫君。”虞妙戈也不知道從那裏冒出來一股勇氣,主動坦白了自己和項康的關係,神色羞澀的說道:“我和項公子雖然還沒有正式定親,但我父親已經親口答應了把我許配給他。”


    “哎呀!”馮仲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重重一拐項康,不無羨慕的說道:“項兄弟,難怪你這麽關心虞公家的事,原來你和虞家的玉姝,已經有了這樣的關係了。恭喜恭喜,將來成親的時候,你的喜酒我喝定了。”


    仔細迴憶了一下之前的往事,項康也逐漸迴過了一些神,心亂如麻,隨口說道:“以後再說吧,大兄,現在虞公子的事更急,我們還是先商量救他的事。”


    “大兄。”虞妙戈向馮仲膝行了一步,哀求道:“小妹求你了,你是官場上的人,一定有辦法救我的兄長,求你看在項公子的麵子上,一定要救救我兄長。”


    “弟妹,不是我不幫你,是我真的沒辦法。”馮仲滿臉苦惱,說道:“以你和項兄弟的關係,還有我和項兄弟的交情,按理來說,就算你不開口,我也要把這個忙幫到底!可我真的沒辦法啊,這裏是淩縣,不是下相,我是下相的官吏,沒權力插手這裏的事,想幫也幫不了啊?”


    言罷,馮仲還轉向了項康,說道:“項兄弟,你主意多,你想想辦法,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救你的未來妻兄,中間我能幫到的,上刀山下火海,赴湯蹈火我都幫!”


    項康的心裏其實比誰都難,不過還好,主意在之前開口向馮仲求援時,項康其實就已經想好了。所以這會努力壓下了心中的紛亂思緒後,項康站起身來,先把馮仲拉到了房屋的一角,又招手把項冠也叫了過去,壓低了聲音對著馮仲和項冠交代了一通。結果馮仲聽了大喜,一拍大腿就說道:“妙計,就這麽辦!這樣我就有理由名正言順的插手這個案子了!能夠插手,事情就好辦多了!”


    “冠兄,這事你要受點委屈,但是求你一定要幫我,以後我會謝你。”項康又向項冠低聲說道。


    “自家兄弟,和我廢什麽話?!”項冠沒好氣的說道:“再敢對我說一聲謝,阿哥揍你!”


    項康不再廢話,隻是點了點頭,又迴頭去看堂上眾人時,首先就看到了正在探頭探腦向這邊張望的虞姀小丫頭,與小丫頭的目光相撞,項康的心裏不由一陣失落,暗道:“我怎麽一直以為,我是在向你求親?”


    注意到項康看向自己,虞姀小丫頭趕緊把頭重新垂下,心情同樣是萬分複雜,既覺得有些愧對一直被自己故意欺瞞的項康,心裏那種若有若無的失落感,也突然變得份外強烈……


    項康和虞姀之間的反應動作雖然微小,卻並沒有逃過一直在注視著項康的虞妙戈的眼睛,詫異的看看首先注意自己妹妹的項康,又看看飛快垂頭躲避的妹妹,虞妙戈的心裏難免有些奇怪,暗道:“怎麽迴事?項公子和我妹妹之間,怎麽好象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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