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對人家負責


    其實是想說,如果我生來就是在這個世界,而不是以一個穿越的幽魂來存在,那麽——


    “那麽我會毫不猶豫地留在你的身邊,與你執手,共求一世安寧。可惜……我不是。”


    她這話唐楚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有一點他懂了,那就是——他輸了。


    於是苦笑,有些淒涼。


    “雪雪,你將自己束得太緊了,這樣多累。我這人很簡單,隻是想讓自己心愛的女子一生快樂。當然,這快樂是建立在幸福之上的,如果與我在一起不幸福,那光要些快樂又有什麽用。”


    他向上展臂,像是伸了個懶腰,然後又道:


    “明天我就去跟父皇說,我願意娶相國的女兒。大順的皇太子再也不逃婚了!”又有熟悉的笑容展在臉上,他道:“其實相國的女兒也不錯,那丫頭好像小時候就挺喜歡我,總是纏著相國帶她進宮,然後就前前後後地圍著我轉。”


    他說這話時故意將話語放得輕鬆,還不時地揮揮手,像是很高興的樣子。


    可是慕容雪知道,唐楚這個人看起來沒心沒肺,但是他認準的事,不是輕易就能夠扳得迴的。


    嫁入大順皇家是那錢燦兒從小就盼望的事,可是嫁進來之後會不會幸福,就隻能看她的造化。


    唐楚的聲音還在繼續——


    “雪雪你知道嗎,那丫頭很逗。小時候我看到宮人跳舞,我隨口就說真好看,就像故事裏的仙女一樣。然後她就真的去學舞蹈,聽說一學就是十幾年。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執拗的女孩,想想真是好笑呢!”


    再歎一聲——


    “唉!就娶她吧!她那麽喜歡我,我可不能像你一樣沒良心,憑白的負了人家。父皇都已經答應了,我若不娶,人家女孩子的臉麵還往哪兒擱嘛!”


    故作輕鬆的語言總是很難維持太久,就連唐楚也不例外。


    邊說著,聲音便也漸漸地沉了下去。


    終於收了聲,抬手揉了揉麵前女子的發,很是不舍地道:


    “可是雪雪,我若娶了,我們之間就真的完了。我若娶了,就再也不能像這樣揉揉你的發,也再不能這樣滿心歡喜地叫你雪雪。因為我得對人家負責!我娶了人家,就得負責,這是母後從小就教導我的。”


    他臉上的苦se更甚:


    “可是,雪雪,我很舍不得呢!沒有辦法將心收迴,所以就隻好讓它留在你那裏。你擠一擠,給我留個位置,哪怕隻是偶爾翻出來想一下也好。我不求多,你隻要想一下就行。一年一下,兩年一下,或者是一輩子。隻要想過一下,我就無憾。”


    慕容雪狠狠地點頭,“我會,會一直想你,就像……就像思念我的家人。”


    唐楚無奈,“原來我隻是家人。”繼而笑笑,“也好!家人總好過陌生人,既然是家人,那以後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炎赤看你,你是不是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大順來探親?”


    他眨眨眼,笑容越來越燦爛。


    就好像是小孩子又給自己找了一個要新玩具的理由,那麽高興。


    於是,她也跟著笑。


    漸漸地,聲音就大了起來。


    漸漸地,就很是開懷。


    “就怕你們家那口子不樂意!”看她笑得開心,唐楚撇撇嘴,“到時候把你關在炎赤的後宮裏,一步也不許出!”


    “哈哈!”慕容雪很俠義地拍拍他的肩,借用剛才皇後娘娘的話——“唐楚你放心!東方淩不是你這般迂腐之人,不會限製我的自由的。再說,就算是他把我關起來,難道你認為憑我的本事會跑不出去麽?”


    他呲牙,故露兇相,可是卻一點都不兇。


    “早知道你現在這樣兒,四年前就應該拉著你一起跳山崖。咱們一起經了患難了,沒準兒你就會覺得我比東方淩要好。”


    他開玩笑似地說著,但聽得慕容雪道:


    “怎麽沒共過患難,你以前不是一直都說我們一起經了生死的嗎?”


    “掉豬圈的事兒也算經生死嗎?”這話總算是從唐楚的嘴裏說了出來,一時間,好像又把兩個人拉迴了四年之前的那個寒冬。


    那時候是他一直在喊著:“雪雪我們剛剛一起經了生死!”


    然後她就會迴他:“閉上你的嘴!掉豬圈的事兒也算共經生死嗎?”


    現在兩人倒轉,卻已人是物非。


    “好啦好啦!”唐楚開始往前推她,“去吧去吧!找你的情郎去!小沒良心的,以後記著沒事兒迴來看看你唐楚哥哥,再多帶點兒炎赤的好東西。對了,我母後愛吃野味兒,要多打點兒來!”


    她亦答他:


    “知道了知道了!我迴去好好想想給你準備一份什麽樣的禮,總不可以太寒酸。東方淩的算他自己的,我得再準備一份。”


    女子笑著離開,不時地迴過頭來衝他招招手。


    唐楚故意板下臉,不耐煩地揮手趕她,嘴裏也嘟囔著——


    “快走快走!煩人!”


    終於那背影越走越遠,他亦將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迴。


    那種不忍心再露在慕容雪麵前的苦se又覆蓋上來,將那原本一直微笑的麵容蒙了一層yin霾。


    “舍不得啊!”輕輕開口,想再扯扯嘴角,卻怎麽也抬不起來。


    心太痛了,痛到那自然上彎的唇角都不再維持原狀。


    但總是要讓她快樂的,所以在臨別時,他拚命地抑製住那徹骨的痛,又做出一副嘻哈的模樣。


    轉身,抬步而去。


    離她的宮院越來越遠。


    忽就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難過,本來不就是希望雪雪幸福麽?她去找她的幸福,他應該高興才是。


    於是又展了笑來,還是那麽燦爛,還是那樣無邪。


    但一低頭,卻……遺失了一滴眼淚……


    唐楚的大婚定在五日之後。


    這個消息傳開的時候,慕容雪正帶著因害怕而瑟瑟發抖的慕容霜坐在屋頂上看風景。


    眼瞅著宮裏各處下人因這一事而忙碌開來,慕容雪隻覺得一切悟如隔世。


    那個原本吵著一定要娶她的人,現在就要成為別人的夫了。


    “姐,後悔嗎?”小手還是死死地抓著慕容雪不肯放開,但聲音卻傳了來,輕輕的。


    就像是慕容霜八歲那時候,坐在院子裏看姐姐練武,偶爾與她說話,也是這樣子,輕輕的,柔柔的。


    “有什麽可後悔的。”她笑著搖頭,“被放棄的,肯定就是不適合的。失去唐楚心會痛,但若有一天我失去了東方淩,怕是……心就該死了……”


    女孩不再搭腔,事到如今她終於明白,其實慕容雪跟東方淩兩個人的命早就綁在了一處,放棄對方就等於放棄自己一樣。


    說話間,隱遙來找。


    女子的麵上蒙著一層yin雲,但卻仍是故作堅強地衝著她招手,喊著——


    “雪!你快下來呀!下來陪陪我!”


    慕容雪笑,卻沒動,隻是道:


    “你上來吧!這裏清靜!”


    隱遙想了想,而後點頭,可又馬上搖頭,道:


    “我怎麽上去?我又不會你那樣子飛!”


    她說的是輕功,慕容雪可以借著輕功直竄而上,她卻不行。


    正說著,碧晴也從院子外頭走了進來,在她的手裏正捏著一紙書信。


    知慕容雪又坐到屋頂上,她仰起頭,揚了揚手中之物,道:


    “相爺府送來的信,指名給落雪公主的。”


    慕容雪挑眉,不知道相爺府為什麽會有信送來給她。


    但還是拉著霜兒飛身而下,終於落地,霜兒一直提著的心這才放下。


    碧晴將信遞上之後便離開,隱遙親熱地挽住慕容霜的胳膊,甜甜地叫著:


    “霜兒妹妹!”


    沒理她們倆個,慕容雪自將那信展開。


    但見得一張紙上隻寫了兩個娟秀的字:謝謝!


    落款是:錢燦兒。


    她明了。


    再將那信遞給隱遙,後者看了之後卻是吸了吸鼻子,強擠了一絲笑來。


    慕容雪握住她的腕,輕語道:


    “對不起,遙兒。可是我不能害你不幸福。”


    “我明白。”隱遙含淚點著頭,很小心地不讓那些掉下來。“唐楚把心給了你,就算會待太子妃好一輩子,可那也不會是愛。我隱遙怎麽可能嫁給一個不愛我的人,雪,你是對的。”


    太子大婚已定,大順皇宮裏連宴五日,京裏聞名的雜耍藝人都被請進皇宮,為各國來使助興表演。


    聞樂坊riri歌舞升平,一壇一壇的百年美釀被抬上宴席,配上曼舞佳人的倩影,醉得人不舍離去。


    於是便有人幹脆夜宿聞樂坊,大順皇帝也不怪,反而很高興。


    他說這證明他待客有方,讓賓客享到了快樂。


    於是幹脆宣布聞樂坊鼓樂不得停歇,一直奏鳴到太子大婚頭一晚。


    進宮來的藝者更多了,因為鼓樂不得停,所以人們就隻好輪換著去休息。


    幾乎所有人都是開心的,但也有人例外。


    比如說唐楚,比如說皇後,也比如說……慕容霜。


    慕容霜其實也不是不開心,她隻是害怕。


    因為進宮來的藝者裏也有天歌舞坊的人。


    雖說她已經被慕容雪護在身邊,雖說天歌舞坊的那些人在見到她時也並沒有不正常的反映。


    但她就是擔心。


    因為在那個地方還有一紙契約在,那契約上按著她的手印,沾了鮮血的手印。


    自從住迴了慕容雪身邊,霜兒就再也不曾跳過舞。


    有的時候慕容雪也問,如果喜歡跳,就跳一跳,也給院子裏添些喜氣。


    但霜兒總是搖頭,說:


    “不跳了,這輩子也不想再跳了。”


    人們都以為她是觸景生情,是因為一跳舞就想到從前那些不開心的日子。


    於是也不再勉強。


    卻不知,之所以不願再跳舞,是因為授她那一身異域舞蹈的人,也正是把她賣入天歌舞坊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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