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盛夏屏住唿吸,覺得心抽動一下。


    這個陌生的男人說的是真的嗎?或者這隻是一個故事?


    房間在盛夏的眼中更加黑暗,八百度的近視眼讓她幾乎看不到什麽東西了。


    可楊牧點燃了一根煙,所以她能夠看到那個紅點,知道他的位置。


    楊牧繼續著講述。


    講他如何裝乖巧,講他如何翻跟頭讓那幫人取笑。


    “跟球一樣,抱著自己的雙腿,然後用力的滾啊滾啊,那群人就哈哈笑著,說我真的像是球,還有個小子過來踢了我一腳,我記憶中是好痛的,我好像也哭了。但還是抱著我的雙腿,用力的在地上翻滾,看到他們笑了,我就覺得或許他們不會把我的手腳也砍斷吧?”


    “就這樣堅持了幾個月的時間,我終於找到了一次機會,趁著他們放鬆,自己打開了籠子!”


    “其實那把鑰匙我早就偷了,他們並不知道是被我偷走,隻以為丟了呢,於是就沒在意,反正還有備用鑰匙。我就用那把鑰匙打開了關著我的籠子,然後去人販子那邊拿迴了屬於我的一把金鎖,然後逃之夭夭。當時他們都喝的大醉,我能想象到他們醒來瘋狂的樣子!”


    “當然了,這是我現在的想法,當年我可什麽都不知道,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離開了母親,被人當做動物一樣的關著,每天把殘羹剩飯直接扔到籠子裏,沒有任何關愛,就算那時候我應該是快五歲了,我又懂得什麽呢?”


    “什麽也不懂!”


    “跑出去後我很害怕,怕被他們抓迴去,也怕任何大人,在我眼中人販子和大人是同類,這是當時我的認知!可我要活下去啊,在躲藏的時候還要找尋食物!後來就發現了一個垃圾箱,就是那種大的鐵箱子,上麵塗著藍油漆,長方形的,有個正方形的入口。”


    “嘿嘿,我就在我白天的時候鑽到裏麵,會有各種東西扔下來,衣服,吃的,甚至是玩具。我撿到過一個殘破的變形金剛,那曾經是我童年的最愛。”


    楊牧的聲音忽然有些哽咽。


    這些事情其實他覺得不在意了。


    之前給胡蝶講,給相茹講,給林悅講,都並沒有很激動。


    可這一次,他的思緒迴歸了童年,再一次的身臨其境,感受到了那種痛苦,折磨,無助和慌亂。


    歎了口氣,楊牧有些說不下去,於是他就隻抽煙,一口接著一口。


    此時,盛夏被完全吸引。


    這個故事的震撼程度超過了她的想象。


    她也聽到了黑暗裏那男人的哽咽聲。


    他哭了嗎?


    盛夏忍不住起身,慢慢的走到沙發床邊,坐下來,然後伸出手,尋找著男人的臉。


    終於,她如願以償的碰到了那張臉,果然摸到了潮濕的淚水。


    “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騙你幹嘛。”


    “你哭了?”


    “不知怎麽了,可能男人也有那種時刻吧,我都好多年不哭了,小時候哭的太多。誰知道今天是怎麽了。”


    楊牧抬起手,推開了盛夏的手,然後自己擦去眼淚,將煙扔到一邊,已經抽完。


    “情緒壓抑抽點煙,不介意吧?”


    其實盛夏很介意,但此刻她根本不想打擾了這個男人。


    “抽吧。”


    楊牧已經又拿了一根點燃,抽了幾口才道:


    “我就那樣躲藏了好長時間,幾年吧,在那一帶活動,那個地方其實距離關押我的地方已經很遠,我跑出來的時候就一直跑,跑了黑天跑白天,不知道跑了幾天,才到了那個垃圾箱範圍。”


    “我知道他們在找我,一次在街邊看到了一個斷手斷腳的小乞丐,我認識他,我們曾經被一起關著!”


    “那天他們看到了我,於是從一輛麵包車上下來兩個人,瘋狂的追我,幸好我對那一帶很熟悉,於是躲過追捕,藏起來三天三夜不敢離開垃圾箱,直到我覺得沒有危險了,這才離開。”


    “能想象到嗎?一個什麽也不懂,什麽都害怕的孩子,依靠在垃圾箱裏撿東西為食,就那樣活下來了!並且不怎麽生病!我想這是我必須要感謝父母的地方,他們生了我,並且給了我一副好身體。”


    “當然,我也並非沒有過災難,在我七八歲的時候,曾經得過一次大病,差點死了。可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把我送去了醫院,我不但得到了救治,他們還給我打了一些育苗,說是可以防止一些病患。我當時並不理解他們的好意,醒來之後就逃走,又自己一個人,直到我遇到阿雅。”


    楊牧講了自己和阿雅的故事,阿雅就是鄭元娘,這個故事的後續楊牧也講了。


    “你說我的命運是不是很奇特?我從沒想過會再次遇到阿雅,雖然我們已經成為了陌生人,雖然在相遇之後我跟她也沒太多交流,雖然她已經不是阿雅而叫做鄭元娘,但這一切都不妨礙我的感慨,人生如戲,沒有諸多巧合,又怎是精彩呢?所以我覺得我的人生還行,挺好的。”


    盛夏快速的點著頭,她為小乞丐和孤兒院小女孩的故事而感動,更為他們的重逢而欣喜。


    可當聽說兩個人重逢後並沒有太多交集,盛夏又覺得惋惜。


    他們大概是找不到童年的那種感覺了。


    童年的美好已經丟失,那麽相見也就罷了,僅此而已。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


    已經入秋,江南在深夜也會變冷。


    盛夏的身體沒來由的顫抖一下。


    她自己都並沒太在意,卻被男人伸手拉過去。


    “幹嘛?”


    “別擔心,說了對你沒感覺,就是看你發抖了,所以讓你暖和一點。”


    楊牧說話間就把盛夏拉著跟自己一起靠牆坐著,然後把被子拿過來蓋在兩個人的身上。


    “窗戶就別關了,我想時刻聽清楚外麵的異響,咱們蓋著被子說話就不冷了。”


    盛夏感受到了楊牧的溫柔與細心,這是她從未感受過的。


    鄭衛東是個需要她去照顧的男人,所以她更擅長的照顧人,可這並不等於她不喜歡接受別人的照顧。


    這感覺很特別。


    “後來阿雅失蹤,我就想要調查,在調查的過程中我又遇到了當年找我的那些人,他們竟也認出了我,於是打電話叫了很多人過來,搜索那邊的區域!我就知道他們的力量龐大,竟然可以叫來那麽多人來找我!於是我逃跑離開,第一次進了魏岐山,從此那大山就成為了我的另一處藏身的所在。我遇到了一匹小狼,然後和它成了玩伴,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就在前幾天,我又一次遇到了它,它被一隻年輕的公狼殺死,它太老了,已經無法繼續承擔起狼王的重任......你說,我們的相遇,是不是也是一個傳奇呢?其實我與那隻狼在小時候還有很多故事可以講,我們一起開心過,快樂過,就是那段時間,對於我來說,貌似才是真正的童年。”


    “當然了,其實也有血腥的地方,小狼無害,大狼卻可怕,為了躲避它們,我學會了爬樹,學會了在樹上跳躍,學會了用藤蔓牽引自己的身體,從一顆大樹上跳到另一顆,就好像人猿泰山一樣,能看出來嗎?曾經我也是叢林之王啊!”


    盛夏感受到了楊牧的笑意,然後唿出了一口氣。


    這個男人的情緒終於變好了,不像是剛才那樣。


    這樣挺好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盛夏忽然就不想讓楊牧太過悲傷。


    兩個人靠牆坐著,大被包身。


    或許是被子提供了熱量,也或許一對男女坐的太近,所以在被子裏蓄積了熱量,總之盛夏不再感到涼,身上哪裏都是暖暖的。


    楊牧已經不再抽煙,或許是為了照顧盛夏。


    他的故事繼續著,講了另外兩段對自己人生擁有重大意義的相遇,一個是溫思佳,一個就是楊玲。


    盛夏聽得目瞪口呆。


    原來他的名字是這樣來的。


    跟著一個語文老師姓,然後把自己比作是被天放牧的羔羊,所以才叫楊牧。


    真是好有深意啊!


    而且他竟然那麽好學,天天去偷聽!


    “真的是天天去,隻可惜楊玲老師周末要休息,那時候我最討厭周末了,因為見不到她。”


    “楊玲是我人生裏程碑裏重要的一個人,她教會我了人之初,性本善!教會了我——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積著烏雲,一隻小海燕在努力的飛著。她也告訴我原來一年有十二個月,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左右,原來春夏秋冬是四個季節,原來月亮還有個名字叫做月球,原來有個傳說的故事,那月球上住著一位嫦娥......”


    楊牧講的輕而淡,這一次變成盛夏哭了,她捂著嘴巴。


    好可憐的小孩,他原來是什麽也不知道的,就是依靠楊玲這位語文老師,他知道了一些事情。


    然而這本身就很可憐,其實這一切應該是媽媽告訴他的啊,那時的他卻隻能通過自己去偷學。


    可憐是可憐,也好奮進,好勵誌!


    楊牧在楊玲這裏說了好多,然後又去講溫思佳,又去講他們的重逢,以及他去做上門女婿的事情。


    “這顯然是個淒美的愛情橋段,其實我不並不懂愛情,也不覺得自己是一個癡愛女人到不能自拔的男人。但我卻不能否認,溫思佳對我來說是不同的。在我那個懵懂年紀裏,在我情竇初開的時候,她走入了我的心,所以無論怎樣,我都無法把她趕走了。”


    楊牧終於唿出了一口氣。


    故事到此講完,時間已經到了夜裏的三點。


    楊牧側身直接躺下,緊靠著牆,讓小姑娘沒了坐著的空間。


    “好了,故事到此結束。所有的事情全都說過你了,現在哥哥要睡覺了,你呢?要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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