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不計歲月,歲月亦不計輪迴。


    第二次離開完美世界時,秦長風設定的是這個世界將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衍化。


    所以,第三次進入時這世間的變化,又豈止是滄海桑田四個字可以形容?


    秦長風與小莫降臨之後,行走世間十天十夜,發現距離上次離開,足足過去了數萬年!


    九天十地完全陌生,那些曾經的大教和長生家族要麽已經作古,要麽蟄伏不知所蹤,便是曾經強勢無比的仙域也幾乎被打崩——來自堤壩界海另一邊的終極動亂遠比異域更加恐怖,仙域的仙王都隕落了十尊以上,其中有幾尊甚至是石昊親手所斬。


    有些人,雖然強絕當世,背負眾生的期望與氣運,但卻在對外戰鬥時毫無熱情與功勞,反而對打壓異己欺淩後輩情有獨鍾且無比擅長,這種人的存在一個的破壞力比兩個同境的敵人還可怕。


    但偏偏很多時候,都是這種人能夠在同輩爭鋒中占得先機,強勢崛起,到最後不但於大勢毫無助益,反而還搶走了那些有擔當有抱負之人的機緣與希望……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石昊忍無可忍,斬了其中的幾尊仙王,例如仙殿一脈的老祖,例如無數次針對他的敖家老祖等等。


    他於戰亂與殺伐中崛起,直到秦長風到來前的數百年,便已是曠古絕今的準仙帝,世人尊稱荒天帝!


    得知這個消息後,秦長風喟然長歎。


    石昊已經隻身殺入堤壩後的界海,要去盡頭平定黑暗動亂的源頭,他沒有想到這次歸來竟不能第一時間與徒弟見麵。


    那終極黑暗地有多大三尊以上的黑暗準仙帝,石昊一個人顯然難以抗衡,必然需要幫手,秦長風若早幾百年降臨,必然會與之同往。


    雖然他現在的境界距離此界準仙帝差距很大,但若開啟剩下的兩道獎勵封印,戰力上當足以在半步仙帝境界爭鋒一時。


    畢竟,這個世界的仙帝不是試練塔修煉體係中的仙帝,戰力上難以相提並論。


    “咱們現在出海去幫他嗎?”小莫沉聲問道,她能夠想象到石昊此時正麵臨何等艱難的局麵。


    “不急”,秦長風搖頭道:“那一戰不會輕易結束,咱們要做的是先提升實力,磨刀不誤砍柴工。”


    小莫神色幽幽:“怕就怕你的刀磨好,徒弟也被人當柴給砍了。”


    秦長風決然道:“不可能。”


    “為什麽?”


    “因為他是英明神武,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驚豔古今未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秦長風之徒荒天帝!”


    如果秦長風沒記錯的話,原劇情中這一戰可是持續了三萬年以上,縱然這一世石昊的戰力更強,同時對決三位準仙帝,也絕不會在千年內分出勝負,所以現在自然還用不著著急。


    小莫聞言點頭表示讚同,而後道:“如果沒有秦長風三個字就完美了。”


    秦長風不愉快了,瞪眼道:“你看不起我?”


    小莫:“沒,我隻是認為荒天帝與秦長風三個字不應放在一起相提並論,完全配不上。”


    秦長風也點頭表示讚同:“的確配不上,或許隻有荒仙帝才行。”


    小莫最終無言。


    又過了半個月,他們在破碎的仙域某地駐足,這裏看似平淡無奇,仿佛隻是一片普通的廢墟,這在而今的仙域真的很常見,但實際上這是石昊封印的天庭所在!


    秦長風離開後,石昊強勢崛起,縱橫世間無敵,在孔雀聖地、萬族盟和石村的基礎上創立了天庭,曾經輝煌世間,煊赫萬古,但動亂越來越可怕,天庭的敵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很多天庭修士與成員戰死,還有一些人老去無奈中被歲月斬落……


    石昊為了保護親人,也為留下希望的種子,故而將整個天庭連同絕大多數人一起封印掩藏。


    這片秘地,有準仙帝的大陣守護,原本幾乎不能被發現,更不可能被闖入,但秦長風的話自然不成問題,因為石昊確信他會歸來,故而給他留了暗門。


    “什麽人,竟敢擅闖我天庭禁地?!”


    秦長風才剛剛在蓋世大陣中打開一道缺口,就聽到有人怒喝,循聲望去,隻見是一隊身著神甲的修士。


    顯然,天庭雖被封印,但卻不可能全都沉睡,必定還要留人守衛戒備的,而眼前這隊修士無疑便是守衛者。


    秦長風沉吟不語,小莫捏著金剛菩提念珠道:“現在誰主事?”


    天庭修士仍然嚴陣以待地戒備,一個個握緊神兵:“閣下還沒迴答我們究竟是誰,有何目的?”


    “我是誰?”


    思及過往,逝者不可追,秦長風不由歎息:“孔雀長風,這個名字你們可曾聽過?”


    “孔雀聖族之人?”


    那些陌生的麵孔上露出迷茫,顯然他們隻知道孔雀族,不識得長風二字。


    畢竟數萬年過去,而這些修士總共才幾千歲而已,歲月無情,斬掉了多少蓋世天驕,何況隻是一個名字。


    這時,從天庭深處突然傳來驚叫,帶著驚喜,帶著癲狂,帶著難以置信。


    “小祖!”


    “孔求己拜見小祖!”


    二禿子老態龍鍾,速度卻極快地來到天庭大門前,拜倒在秦長風腳下,激動難以自已。


    “你竟然活到了現在?不容易啊。”秦長風笑著感慨。


    “前輩,這位難道是……”天庭修士們看這情形驚疑萬分。


    孔求己肅容解釋道:“孔雀族小祖,而今已是無上聖祖,也是天帝之師!”


    “什麽?”


    “原來是傳說中的帝師!”


    “連天帝都曾親口說過,才情天資更勝過他十倍的帝師?!”


    眾修士全都驚撼顫抖,旋而急忙恭敬跪拜:“參見帝師!”


    秦長風擺了擺手,讓眾人起身,旋而對孔求己道:“帶我去裏麵走走,還有哪些人活著,哪些人被封印,哪些人……”


    天庭是以孔雀聖山這座虛空戰堡為中心創建的,秦長風隨著孔求己踏入聖山,看到的是一副悲涼的畫麵。


    清風徐徐,古鬆成林,綠滔如海,安寧而祥和,卻是一片墓地。


    印入眼簾的第一個名字,便是孔雀神主!


    這位孔雀一族曾經的守護神,在末法時代來臨後依然領導並守護著族群,即便在生命末期也不肯被封印,進入沉眠。


    因為想通過封印躲避歲月天刀,其實並不是那麽容易,名額有限,他將寶貴的機會留給了族內的年輕人。


    秦長風傷感莫名,在墓碑前駐足良久,最終隻能一聲長歎。


    過往的辛酸,苦難,輝煌與懷念,都葬在了這一歎中。


    這個世間,真的有什麽能永恆嗎?


    歲月如刀,令紅顏白頭,令英雄垂暮,令天驕腐朽。


    無法控製的,秦長風心中升起一股複雜難明的思緒,難以自抑。


    “祖爺和祖母可能也……不行了,他們一直在等你。”


    孔乙己知道這時候說這話有多麽不合時宜,但他不能不說,因為那兩位老人真的已經油盡燈枯。


    見到孔雲長和孔傾城時,秦長風心中猛然一顫,他難以相信,幾乎不能接受,眼前這對白發蒼蒼的老人就是他在這個世界曾經神采飛揚的父母?


    “孩子,能再看到你,我也算死而無憾了。”


    孔雲長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笑聲中滿是慈祥與欣慰,很難想象,他曾是那樣一個粗獷而豪放的天神。


    相比而言,孔傾城除了白發之外,容貌依舊美麗,這是服用了聖藥的結果,但聖藥也有極限,境界不夠終究無法長生,她的生命無多了,這一世她走到了終點。


    她看著秦長風,緊緊握住他的雙手,聲音發抖地說道:“風兒,娘知道你天生神聖,有大氣運,必能開創一番驚世偉業,這些……娘都看不到了。娘隻希望你能照顧好小白,照顧好昭昭,照顧好月嬋和清漪還有你自己,好好活下去,改改性子,不要太驕傲好強了。”


    與孔雲長的灑脫不同,這聲音中透著無限留戀,每一個字都充滿了不舍。


    秦長風摟著肩膀將她半擁在懷中,一邊替她將額頭的發絲撫順,一邊說道:“我讓你好好修煉你不聽,現在沒命了後悔了吧?”


    孔傾城歎道:“娘又不是你,哪能想修煉就能成仙?”


    秦長風眨巴著嘴:“要不我帶你一起成仙?”


    “不要。”孔傾城很果斷地拒絕了。


    秦長風頗感詫異:“為什麽?”


    “雖然你爹一輩子熊樣,但我也不能讓他一個人走啊。”孔傾城狠狠瞥了孔雲長一眼,後者卻咧著嘴,把一口參差不齊的老牙露出來傻笑。


    秦長風無奈歎道:“你們怎麽就不想想活下去呢?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啊。”


    孔傾城昂起頭:“老而不死是為賊,這還是你說過的話呢,我們也是有驕傲的,堅決不做被人嫌棄的老賊。”


    秦長風心中又歎,並非所有人都期冀長生,能夠灑落痛快的走,也未嚐不是一種解脫,甚至幸福。


    從內心上講,他自然還是想給二老續命,讓他們在人世間多活一頓時間,但也知道現在的他盡管戰力滔天,可對於“長生”二字,也並沒有什麽造詣,有些該走的人終究還是要走的。


    雖然秦長風極力相勸,但二人心意已定,終於還是在十年後來到日暮西山前的最後一刻。


    “我去將小白和昭兒喚醒吧”,秦長風左右雙手分別握住爹娘的一隻手。


    “不用了”,孔傾城和孔雲長都拒絕,神源稀少而珍貴,一旦喚醒,便等於一塊神源徹底作廢。


    “風兒,爹娘沒有大本事,不能為你保駕護航,而今別離在即做不了別的,便用餘生祝福你一生心想事成……”


    數日之後,一聲長嘯,震動了九天十地!


    鬆濤古林內又多了一座墳,孔傾城與孔雲長合葬其中。


    秦長風一個人在這裏佇立,他這一生隻有兩次在墳前長駐,上一次是為白塵霜,那個令人心疼到極致的女子。


    然而這一次與上一次相比,心中的感覺又有很大不同,沒有多少傷感,隻是悵惆悵且迷惘。


    惆悵有親人離他而去,迷惘這世間真正值得不惜一切追求的,究竟是什麽?


    凡人一生所求者,無外乎名、權、利,修行者呢……力量?長生?還是唯我獨尊?


    如果這世間自身自己一個人,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沒有敵人,那天下第一、長生不死、唯我獨尊又有什麽意義?


    想著想著,秦長風便像是陷入一個漩渦,越想便陷得越深,越無法自拔。


    恍然間,秦長風感覺自己仿佛要入魔了,心魔纏身!


    便在他感到危機強烈到足以撼動他的仙道根基時,突然,一道光出現在他昏暗的識海,化作一副畫麵,兩個人影……孔雲長和孔傾城夫婦兩攜手而立,望著他笑道:“風兒,你要好好的啊……”


    “好好的……好好的!”


    秦長風瞬間明悟,這畫麵與囑托並非憑空出現,而是孔雲長和孔傾城彌留之際的祝福,便如佛國輪迴世界內瑤容仙子一句詛咒,便讓他白頭不複,這其中涉及到了極深的因果奧秘……


    “沒錯,做好自己,好好的就行了,管那麽多幹什麽?”


    “我的爹和娘,你們的在天之靈就看著吧,我一定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活出個仙樣……”


    秦長風喃喃自語,臉上帶著微笑,他忽然感覺渾身一輕,因為一段枷鎖從身上解開了,並讓他得以在仙道上向前邁出堅實的一步。


    這一步,便是第八成因果奧義!


    來自瑤容的詛咒和來自孔雲長夫婦的祝福,在秦長風身上交織、碰撞,發生玄妙的升華,便終於讓他得償所願,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隻不過,這樣的因果機緣,有這一次就夠了,他希望以後永遠都不再有。


    “你都在這站了足足兩年,大家都已經知道你是個孝子,差不多就行了。”小莫無聲無息出現在身邊,幽幽說道。


    秦長風瞥了她一眼,不滿道:“什麽叫差不多就行了?我要給我爹娘守孝三百年!”


    小莫淡淡道:“你怎麽不說三萬年?”


    秦長風仰望天空,滿臉微笑:“那樣的話……我爹娘會心疼我的,畢竟守孝很辛苦。“


    小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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