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山,天音寺。


    夜已深,陸雪琪默默站在禪院中的菩提樹下,仰望蒼穹,但見夜色冰涼,滿天星光閃耀,仿佛譏笑世間俗人掙紮於紅塵之中。


    腳步聲傳來,她熟悉而尊敬的師父聲音,在她背後響了起來:“琪兒,他已經安全了,什麽時候醒來你決定不了,跟為師迴去吧,你不屬於這裏。”


    陸雪琪沒有說話。


    水月望著她,忽地歎了口氣,走到她的身邊,低聲道:“你可知道,縱然拋開閻公子這個身份不談,他也是天音寺聖僧,你們永遠沒有可能?”


    陸雪琪沉默著,窈窕清麗,默然佇立,在月色中不含有半分塵世之氣。


    見此,水月大師又道:“或許他從始至終都隻是在欺騙你,為師曾聽聞佛門有紅塵曆劫修心,以此頓悟來舍棄自身七情六欲,最終證得菩提的傳統。你於他而言,隻是一道磨煉自己的情劫也未可知。佛門之人最是無情,越傑出者越是如此,你早該放下了,否則隻會越陷越深啊!”


    陸雪琪依舊不語,她在須彌山守候了半年,與半年前相比顯得清瘦了些。


    水月仿佛也沉默了下去,半晌才柔聲道:“琪兒,鏡花水月終究難敵人間薄涼,你好好想清楚吧。”


    說罷,她歎息一聲,轉身準備離去。


    便在這時,陸雪琪忽然淺淺一笑,仿佛夜色中的冰花綻開,清麗而明媚,她似解脫了一般,輕聲說道:“師父,明天我就跟你迴小竹峰。”


    水月吃驚地轉迴身,看著她道:“你說什麽?”


    她笑著迴道:“明天咱們就迴青雲門,師父說得對,佛門之地,女子久留不便。”


    “好”,水月大師含笑點頭,這笑容中有欣慰,有放心,也有憐惜。


    水月走後,隻剩下陸雪琪一個人站在原地,山風吹來,她隻覺身上一陣冰涼,默默望著遠方,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低低地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踏著月光,她轉身走進了禪房,來到依舊看似昏迷的秦長風身旁坐下。


    一隻清涼卻溫柔的手掌,帶著微微的顫抖,握住了他的手,仿佛夢語一般的聲音,在幽靜中,低低的響起。


    “別怕,我會陪著你的,永遠……不管相隔多遠。”


    “我知道你很會騙人,或許像師父說的一樣,從頭到尾都在騙我,但我不會在乎了,你也不要告訴我答案,我隻當你是真心就行了。”


    “我寧願相信你是為了修心證道,才入紅塵,才以閻公子的身份加入魔門。這樣一來,你和我,至少不是敵人……”


    “我走了,以後也許再也無緣見麵,即便再見,也隻是一個青雲弟子和一個天音聖僧。”


    “那一夜,千年古井中看到的人影,我會永遠記在心底。而你,忘了我吧,便似我們從未相見……”


    話聲越來越輕,漸漸消逝。


    似千言萬語所化的深深凝眸之後,她微微地,仿佛還帶著隱約的幾分羞澀之意,微笑了。那笑容,恍如深夜裏黑暗中,清麗的百合花!


    最後她起身離開,沒有迴頭。


    門外,夜色黑沉,蒼穹無語!


    …………


    半年後,依舊是這間禪房。


    剛剛蘇醒不久的秦長風盤坐在床上,雙目緊閉,天音寺方丈普泓站在他麵前,沉聲道:“法心,你以閻公子所行種種之事,有何解釋?”


    秦長風沒有睜眼,隻是淡淡道:“弟子身上背負特殊使命,許多事,乃不得不為。”


    解釋?


    不存在的,他篤定這種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天音寺自然會幫他解決。


    果不其然,普泓不知是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還是其它,輕輕點頭,道:“死亡大澤的天人之戰,驚動天下,好在那魔頭最終為你所斬,老衲明白你定有苦衷,想必天下正道人士也能理解,隻是……你拿過焚香穀至寶玄火鑒,恐怕還得給焚香穀同道一個說法。”


    秦長風嘴角露出一絲詭笑,竟毫不遲疑地將玄火鑒取出,說道:“那就還給他們吧。”


    普泓愕然接住玄火鑒,沉默片刻,最終轉身離去。


    天音寺能幫這位立寺以來最傑出的弟子擋住外界風風雨雨,卻並不能觸及這位弟子內心最深的秘密。


    就像當初死亡沼澤中,那個恐怖神秘強者究竟從和而來,與他之間又有何瓜葛,成為很多人心中永遠無解的秘密……


    普泓走後,秦長風繼續修煉,在丹田內凝結道紋。


    光明候的記憶他已經完全梳理,得到了許多信息,也知道了隱藏在幕後的人是誰。


    想到那個又矮又挫的胖子,秦長風不由微微一歎:既然不能相愛,那就認認真真的相殺吧。


    等他迴歸之後,勢必要好好算算這筆賬,神國商會雖然神秘莫測,但他們的掌櫃,卻絕非沒有任何辦法針對的,區別隻在於做不做得到而已……


    除此之外,光明候記憶中的各種秘法,似乎和某些信息一起,被他破壞了。


    那左右神目的修煉之法,倒是完整,隻可惜即便是普通人修煉,先決條件都極為苛刻,何況試煉者,更加艱難,非一時半會兒,所能達到。


    至少技能位就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所以秦長風醒來後,便將注意力放迴到自己身上。


    在天帝寶庫中得到天書第三卷後,他進入這個世界的第一目標——天書五卷,已然全部聚齊。


    而以第三卷天書所演化功法,凝聚出最後一片道紋,也是他凝結道丹前的最後一步。


    這個過程他已經完成過四次,可謂輕車駕熟,即使全神貫注,他也依然還可以分心思考其它事。


    首先自然是第五枚雷劫印。


    實際上,但凡走玄功修煉這條道路的試煉者,在每一步選擇不同的功法修煉後,都會得到不同的提升。


    而五道劫印,就是天書五卷所有的精粹所在。


    在之前的戰鬥中,它們也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和威力。


    梵天魔印、黃泉鬼印、天佛聖印、太清道印……每一個都有不同的特征和優勢,這使得秦長風幾乎在麵對任何敵人的時候,都能擁有克製對方的力量。


    至於以天書第三卷凝聚的最後一枚道印,擁有的將是巫的力量。


    事實上,天書第三卷雖然藏於天帝寶庫中,可其蘊含的力量屬性,卻早就可以推測出來。


    縱觀整個誅仙世界,幾乎所有門派的功法全部都來自於天書。


    魔門萬毒門、合歡穀等派的功法來源於天書第一卷,鬼王宗來自於天書第二卷,青雲門的太極玄清道來源於天書第五卷,天音寺來自天書第四卷,唯獨南疆巫術和一脈相承的焚香穀似乎不在此之列。


    要知道南疆可是出過法力通天的巫女玲瓏,那可以滅世的獸神便是她所創造,所以巫術一脈的玄妙和強大不需要質疑。


    但這一脈的修行法難道真的是憑空創造的嗎?


    以秦長風之見,當然不是,用排除法也可知道,巫法一脈真正的源頭極有可能便是久未在人間現世的天書第三卷!


    雖然天帝寶庫千萬年沒有開啟過,可卻並不代表著天書第三卷就隻有天帝寶庫一個地方有。


    且上古年間,人族皆是以部落的方式聚居,而一個部落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巫師與祭司!


    正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上古年間,民智未開,人們對於天地自然的崇拜與敬畏,遠非現在的人們可以想象。


    而主管祭祀的巫師,在那時的地位自然極度崇高,很可能是一個部落唯一掌握非凡之力的存在。


    所以如果真有上古時的天帝,那也極有可能是從巫師中誕生的。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上古時代,巫乃是天神一族的力量!


    這樣一來,一切的疑問便全都迎刃而解。


    當然,這些都是秦長風自己的推測,但事實卻也已經證明,第三卷天書所代表的力量就是巫!


    這才是最重要的。


    隻不過,即便道紋編織完成,仍然要麵對那個頭疼的老問題——本源之力。


    巫術一道,可謂是最神秘莫測的一種力量,其本源之力的獲得難度,超過前麵魔、鬼、佛、道中的所有。


    一時間,秦長風對此也毫無頭緒。


    如果親自去一趟南疆,或許還有機會,但這對現在的他而言,顯然並不現實。


    待第五片道紋凝聚成功,他就會直接開始編織道丹!


    這才是成為一個真正軍督的象征。


    且這個時間並沒有等待多久,僅僅半個月不到,就開始了。


    此時,吞噬光明候靈魂的後遺症仍在,和不良人世界中一樣,對身體的掌控很弱,卻並不影響體內的修煉。


    以道紋編織道丹,對走這條強化之路的試煉者而言,仍然隻是一個過程。


    這過程可以失敗無數次,所以成功幾乎是必然。


    隻不過,所須花費的時間不一而足,而且並非失敗的次數越多,經驗越足,編織而成的道丹就越強。


    秦長風並未刻意在乎成敗,他的心態很平和,甚至遠不如即將凝練成一枚劫印時激動。


    因為他早已知曉,道丹實際上仍然隻是一個胚胎,隻為孕育星魂而存在。


    任何一個試煉者,無論走哪種強化路線,真正騰飛都是在星魂誕生,並打通了和本命星聯係的那一刻開始。


    須彌山上始終梵音杳杳,身處這佛門淨地之中,無論是正道還是魔道,都無法再因過去之事而打擾到他。


    以一條條道紋按照冥冥中既定的軌跡編織,丹田內他畢生修煉的所有先天真氣,便全都轉化為一個個神秘的文字符號,繼而形成一個類似於一個圓卵的純白色光團。


    隱約間,似有神秘古音在誦經,魔、鬼、巫、佛、道……道道真意在那聲音中流淌。


    這一團道光,便仿佛一部修行聖經,一枚上古時期練氣士的金丹,與大道相合,蘊無上玄妙。


    不知過了多久,當主腦的提升音響起時,秦長風雙眼驀然開闔,一道永恆之光般的明亮,一閃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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