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白衣劍客也許是樞密院的供奉……”


    “我也這麽覺得,據說朝廷花了大力氣從六家七宗邀請了不少的高人……”


    “但是臨江城不大不小,應該沒有那個麵子請來一位元神真人吧……”


    此時此刻已經入夜,臨江城也被夜色覆蓋,黑色的幕布籠罩了整個大地,皎潔的月光照亮了深邃的夜空,也給遠處的波光粼粼的江麵添上了光彩。


    在城中的一家高雅別致的酒樓的上層,趙嘉澤坐在一桌酒席之中,與他同坐的都是一些同齡人,或者說是同輩人。


    畢竟不管是出身還是聲望才華,乃至是至今為止的成就,都不足以讓這位趙公子得到超出自己身份的待遇,他隻是跟著過來陪襯的。


    這讓他感到憋屈難受,卻也隻能夠縮著腦袋先老老實實做人,因為他的便宜父親趙老爺就在對麵遠處的那一桌,同樣隻能夠坐在下首的位置。


    甚至就連那位威嚴極重,態度強硬的知府大人,同樣也隻是配角,主角是姍姍來遲的那位白衣劍客。


    白衣勝雪,衣袂飄飄,看上去就像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劍眉星目,鼻直口闊,俊美非常,再加上一身淩厲如劍的劍仙氣息,以及明顯不符合外表年齡的滄桑穩重的眼神。


    ——宛若天上明月,非凡夫俗子可比,畢竟腐草之螢光怎可與皓月爭輝?


    不光是一些跟隨長輩一起出來的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她們的眼神瞬間發直,幾乎要冒出紅心,一個個都傻掉了,仿佛連魂魄都飛散九天,眼睛都移不開。


    就連那些穩重的老爺、家主們也是忍不住的從眼神裏流露出由衷的嫉妒之意。


    至於原因,想來是不必解釋的。


    不過先不說他們有沒有那份修仙煉道的資質,就算是有,現在也已經遲了。一個個的就沒有在五十歲以下的年紀,還能夠去上老年學習班不成?在醒悟過來之後,他們都是眼神黯淡,心中歎息,但也認命了。


    趙嘉澤忍不住的微哼一聲,然後低下頭去給自己灌了一口酒,隻覺得心裏更加憋屈了,有些發酸……不,是發酸到難以忍受了。


    一看就知道這個什麽劍仙肯定不是好貨色,真正的高人從來都是深藏身與名的,他這樣子出來博人眼球,吸引人注意力,這樣子的表現絕對是有所圖謀!


    指不準就連那個魔頭其實都是和他一夥的……沒錯,一定是這個樣子!他暗暗咒罵個不停,不吝於以最大的惡意去汙蔑這個白衣劍客。


    為什麽如此盛氣淩人,這麽高高在上,光彩奪目的人不是自己?該死的!明明在這樣的場合裏,一向都是自己這位武林第一強者負責這種耀眼奪目的角色的!


    結果在這裏,自己反而卻變成黯然失色無足輕重的陪襯?


    大約是前後對比太過強烈而且鮮明,以至於趙嘉澤的心都要崩潰了。這種一落千丈的感覺真的是相當糟糕,以他千錘百煉的堅定意誌都承受不了……


    他所在的這一邊的幾張桌子,剛剛還在討論得熱火朝天的,但是在那位白衣劍客到來之後,就都下意識的停了下來。


    不過在對麵開始觥籌交錯、交杯換盞、高談闊論起來之後,這邊的小輩人物們又怎麽可能忍得住,他們根本就沒有那份耐心……況且傍晚的時候剛剛經曆了那樣勁爆的事情,他們現在興奮到無法冷靜。


    而且首先開始竊竊私語的,是那些千金小姐們的一桌,因為她們無法壓抑身為女性的八卦天性,而且此刻有著無比一致的共同話題……


    她們忍不住的交頭接耳,低聲的說說笑笑,偶爾還紅著臉看向那邊的白衣劍客的方向,至於到底在說些什麽,基本上誰都能夠想象得出來。


    這個時代沒有什麽太多的理學,要求存天理滅人欲之類的,女子也並不是毫無地位毫無自由。實際上在百年前,社會對於女子的教育和輿論環境就相當寬容。


    別的不說,光說她們能夠走出閨門,能夠在夜晚出來遊夜市,賞花賞月賞景……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曆朝曆代能有多少女子能夠有如此閑情,過得如此滋潤寫意的?


    雖然百年來,這世間風雲變幻,飽經戰火劫難,現在也仍然是危機四伏,不複百年前的那個昌平隆盛的朝代盛景,但是卻也不至於說徹底顛覆傳統。


    因此,這些千金小姐大家閨秀,在這個時候跟著長輩一起出來也很正常,並不是什麽丟臉的行徑。


    當然,也不是單純的出來見見世麵,某種意義上仍然像是相親一樣,她們的背後的父母長輩,大抵上也是希望她們能夠搭上那位白衣劍客的關係。


    哼!膚淺之極,這等趨炎附勢的女子實在令人不齒……


    趙嘉澤惱怒的低下頭去,不看那幾個之前還令自己極為動心的美貌少女,心中鄙視不已,覺得一下子就大失所望,並且暗暗決定以後等自己飛黃騰達了,也不會再要她們。


    因為女子的一桌率先開口討論起來了,所以趙嘉澤的這一桌也慢慢的開始了談天說地,不過聲音還是壓得很低。


    趙嘉澤努力收斂情緒,豎起耳朵,多聽少說,他在通過這種方式收集情報。


    剛剛他就聽到了“元神真人”、“六家七宗”的關鍵詞,覺得前者可能是一種境界層次的設定,後者則是這個世界的主要勢力分布,就如同什麽丐幫、全真教、古墓派之類的劃分?


    可惜的是才聽到一個大概,那個該死的白衣劍客就遲不來早不來,偏偏那個時候來,打斷了所有的對話進程。


    現在重新開始談論,自然也接不上之前的話題了,這讓趙嘉澤惱火之極。偏偏這些事情就像是常識,好像隻要不是傻瓜就不可能不知道,他也沒有辦法問出口。


    ——心已經亂了,他忘記了自己現在還有個失魂症患者的身份可以做借口。


    “說起來,最近發生的妖邪之事好像越來越多,朝廷以九鼎定天下的方法真的有用嗎?”


    “方兄,你這就不懂了吧?百年前據聞是玄君開府,七章秘經現世,自那之後各種魑魅魍魎層出不窮,使得世間動蕩不安,我大晉岌岌可危……”


    有個公子爺輕輕一笑,朝著某個方向拱手行禮,語氣恭敬。


    “也就是太武聖皇帝後來繼承大統,以大決心大毅力改革舊製,在仙劍派的鼎力支持下,才最終定鼎天下,劃分九州,以九鼎鞏固江山萬年、中原龍氣,鎮壓人道氣運!”


    有人忍不住開口附和道:“就是!現在的情況已經算好了,我聽我外祖父說過,七八十年前的時候,天下間到處都是魑魅魍魎橫行,晚上甚至有僵屍闖進京師肆虐。”


    “沒錯,我也聽說過,像是現在這樣真的已經很好了,至少野外的那些精怪不會輕易闖進城來,多虧了這數十年來,朝廷以督武司、樞密院監察天下,掃蕩一切害人的妖邪精怪……”


    “不會吧,你們別嚇我啊,以前的情況有糟糕到這種程度嗎?外麵的那些東西能夠闖進城裏來?”


    眾人頓時就議論紛紛起來,有人推崇聖明天子的功績,有人不以為然,但是至少默認的前提都是一致的,那就是這個世界很恐怖。


    不但有飛天遁地的修行者,人間也是潛伏著無數的妖魔鬼怪,隻是城裏可能沒有,但是野外貌似到處都是……趙嘉澤的表情微微變化,想起了自己前身的遭遇。


    還有仙劍派是什麽鬼?


    九鼎鎮壓人道氣運,鞏固江山萬年?


    執武司和樞密院……後者似乎和白衣劍客有些關係,聽說是從外麵請來的供奉,是客卿一般的定位,那麽前者估計就是這個大晉王朝自身的根本力量了?


    再有就是百年前玄君開府,七章秘經現世,這個又是什麽意思?


    趙嘉澤感覺自己一時間接收了過多的信息,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聽下去,反正這群人正好說到這個話題,總會有答案的。


    很快的,他就知道了具體是怎麽一迴事。


    據說百年之前,朝廷不是這個朝廷,世道不是這個世道,但是江湖還是那個江湖,武林還是那個武林……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直到那一年的冬天,《玄君七章秘經》伴隨著諸多災厄一起現世,中土神州的曆史也隨之被改寫,整個世間的畫風都發生了變化。


    再之後就是靈氣複蘇,而且散布天下的秘經殘章也紛紛落入了諸多有心人、大勢力或者是朝廷的手中,無數的野心家、先行者以及前輩先賢們想盡辦法研究,破解其中的秘密。


    直接修煉似乎是死路一條,大概是因為殘章,前後缺失的緣故,很多人自然就絞盡腦汁,想要另辟蹊徑。原版既然暫時指望不上,那麽對其進行簡化、分拆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修形的符文、祭祀的儀式、古老的圖騰、人類行為與神靈傳說的關係、天人感應與元氣大海的理論、人體小宇宙與宇宙大人體的說法……


    各種各樣的長篇宏論、仁智遠見、古怪的思路靈感,洋洋灑灑的在不斷地碰撞之中,孕育著智慧的火花,再加上還有仙劍派之類的真正修行大派的指導,與各種洞天福地之中流傳出來的法門。


    諸多因素相結合起來,就徹底催化加速了這個過程,不但是朝廷建立了執武司,中原大地上也出現了六家七宗這樣的修行勢力——


    盡管比不上那些遠離塵世,傳承久遠的仙家大派,卻也是有元神真人坐鎮,有了可以真正傳承下去的資格。


    朝廷也不可能說對它們動手,隻能夠又成立一個樞密院,拉攏這些力量為己用。


    總體來說,還是得到入世的仙劍派支撐扶持的朝廷,力量最為強大,據聞當朝的那位太武聖皇帝就是拜入仙劍派,得到一位地仙親傳,煉神八轉的中原第一元神真人——


    若是能夠再進一步,將天生之三魂七魄徹底煉化,功成九轉後,剝盡後天群陰,盡顯先天真陽。元神便可永聚不散,功體亦可萬劫不壞……


    大概就是如此,這就是世間百年來的風雲變幻了。


    趙嘉澤的臉色變幻不定,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倒黴蛋,因為據說在百年前武林江湖的畫風還是正常的,要是自己在那之前穿越過來的話,同樣應該還是可以混得風生水起。


    但是遲了一百年,就真的隻能夠打出gg了……這和在49年後加入國民黨有什麽區別?


    竟然選擇了這麽一個坑爹的時間點進行第二次穿越,係統,吔屎啦你!


    就在他無比悲憤之餘,卻是正好聽到了遠遠傳來的低聲言語,卻是那位白衣劍仙所言——


    “……臨江雖小,卻有大機緣,我聽說掌天時星曆的司天監之中有高人,習先天八卦之術或是璿璣易數之法,最近配合宮中的二十四曜天軌儀所示,卜算天下劫運……”


    “……結果發現有隱曜逆行黑道,落於東方,正好對應臨江一帶……有人懷疑是七章秘經之中的最後一章終於現世了,不隻是本座,最近想來有不少同道或者邪魔都會趕來臨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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