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張律師謀麵的那天晚上開始,我就隔三叉五地去他房間逗留。一來陪他嘮嗑,二來打聽一下案情的進展。張律師也是來自北京,可能是地域的緣故,對陌生的異地來說鄉情顯得尤為親切,我們很快熟悉起來,時常一起共進晚餐,無聊的時候我們也會去酒吧喝上幾杯。

    飯桌上、酒杯裏,都成了我和張律師談心訴腹的地方。張律師說:他接手的案子數不清了,還從來沒有見過像你們這樣的事情:三個男人圍著一個女人轉,一個是舍生取義、一個是貪圖美色、另一個是……

    “另一個是什麽?”我忙問。

    “是為愛癡迷啊!”

    “我屬於哪一類呢?”

    張律師笑笑說:“像你這麽癡情的人,這個年代太少了。”

    “我這樣做是不是顯得很幼稚?”

    張律師搖了搖頭:“凡事要講個緣字,緣在人聚、緣去人散,緣分是用時間段來分割的,它可能是一朝一夕,也可能是一生一世。”

    “那您說,我們三個誰最適合楊晨呢?”

    “我對你們都不了解,很難用適合二字判定。”

    “對了,您和石海星也接觸過這麽長時間了,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

    “憑心而論我不喜歡他的處事。但是,我是來辦案子的,不是來交朋友的。等把許言的案子作個了結,我就迴去了。”

    當我問起許言的案子進展如何時,張律師顯的有些憂鬱。他說:“根據這幾天的調查走訪,覺得許言夠不成殺人的動機。第一,許言和奎哥是同夥,如果說他把同夥給幹掉了,這恐怕說不過去。第二,如果許言是謀財害命的話就更說不過去了,出事的當天晚上根本沒有進行毒品交易,也沒有毒品出現過。既然是殺人,就肯定有理由,哪怕是瞬間的衝動、再狠毒的罪犯也會事出有因,要麽貪財貪色,要麽報複解恨。可是,這些條件許言好像都不具備。”

    “是不是誤殺呢?”我說。

    “誤殺是不可能的,現場根本沒有出現打鬥的痕跡。根據法醫鑒定,被害人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刺死的,如果真的是許言所殺,理由隻有一個。”

    “是什麽?”

    “為了楊晨?”

    “這?這怎麽可能?”

    “雖然許言不願意談有關和楊晨的任何事情,但是我還是能察覺到一些東西。隻有楊晨才能構成他殺人的理由。為了愛人去殺人,這不難理解。”

    “我以前聽楊晨這麽說過,但她也沒有說許言為了她去殺人啊?難道楊晨和被害人之間有深仇大恨?”

    張律師拿起酒杯,笑了笑說:“今天先不談這些了,總有撥雲見霧的那一天。來,喝酒!”

    “張律師,你覺得許言殺人的可能性大嗎?”我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張律師重新放下手中的酒杯,說:“你呀,還挺關心這些。是不是怕許言放出來後,你又多了一個情場對手啊?哈哈!”

    “我沒有這個意思,愛情對我來說是很重要,但和一個人的生命比起來就顯得十分的脆弱了,甚至不值一提。我希望許言能平安無事,但願法律給他一個公正的判決,不要冤屈了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很顯然,張律師對我說的話感到意外,手裏的酒杯懸了半天,然後說:“何從,你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我欣賞你,幹了!”

    喝過的空酒瓶已經擺放了兩行,張律師顯然有些醉意,我便扶他迴酒店休息。

    其實我沒有醉,就是心裏有中說不出的滋味,怪難受的。聽張律師說,許言的出身和楊晨一樣貧寒。在許言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媽媽就因病去世。爸爸是個修鞋匠,在許言的記憶裏,爸爸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修鞋鋪半步,風來雨去,數年一日。

    日子一天天過著,雖然清苦但也無慮。可是天不佑人,屋漏偏逢連夜雨。有一天傍晚,許言的爸爸正準備收攤迴家,突然看到對麵的飯店起火,哭聲喊聲亂作一團。此時的老許不知哪來的一股勁,放下手中的活一頭鑽進熊熊大火中,一口氣背出來5個人,等老許再次衝進房屋時,一塊很大的木頭狠狠地砸到了他的脊梁上,老許當場翻倒,背後一陣劇烈的疼痛,他咬緊牙關,求生的本能使他重新站起來,迅速跑出了被大火包圍的飯店。等消防隊趕來的時候,天色已晚。看著熊熊烈火被一點點的消滅,老許才鬆了口氣,用手扶著疼痛的腰一瘸一拐地往家裏走去。

    當天晚上,老許還給兒子做了飯,本以為受了皮外創傷也沒什麽大礙,自己就到小藥鋪拿了點止疼膏貼了一下。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身體開始劇烈的疼痛,老許感覺事情不妙,趕緊讓10歲的許言攙著自己去了醫院。

    檢查結果很讓老許失望——脊梁骨斷裂,胸部內髒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如果要到醫院醫療需要一大筆錢,這對老許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本來就窮困殘缺的家去哪裏弄這麽多錢啊?

    有人聽說老許是為了救人才弄成這樣的,就建議他去找政府,也許政府會幫助他度過難關。

    經曆了幾番周折,終於找到了相關部門。部門負責人李先生聽完情況後,先是寒暄,然後沏茶。可結果卻是一盆冷水,得到的迴答是冰涼的。

    “我們非常同情您的遭遇,我們也很樂意幫助您解決一些實際的困難。但是這總得有個理由吧?這是政府部門,凡事得有個起因。你說你是因為救人而負傷,這個我相信,但是我相信是沒有用的啊,你必須拿出確實的證據讓政府相信你。”

    “我的傷還不能說明嗎?”老許有氣無力的問。

    “撲哧”那人笑了,說:“這個不能證明,必須有人證明你是在救人的時候被砸傷的,或者有確實的證據。再說,現在政府也沒有明確的規定:凡是因公益而負傷的人給與補償或者醫治。就算你說的是事實恐怕也難滿足你的要求啊!”

    老許病倒了,再也不能去街頭修補鞋子了。熟悉他的人,也許會在經過那個街頭那個鞋鋪時不經意地隨口問一下“那個修鞋匠哪裏去了?”,他們卻不知道那個修鞋人,除了會修鞋子外,還會拯救人命——拯救和自己毫不相幹人的命。他應該是英雄、是楷模,應該受到人們的尊重和敬仰,更應該受到媒體和人們的青睞。

    然而,從此斷絕收入的他,被鄉鄰用拖拉機拉迴了老家。從此,由十歲兒子照顧他的衣食起居。

    靠鄰裏救濟的生活終歸不能保全,除了吃飯還要買藥,一日三餐可以減少一餐,但是藥物是不能間斷的。為了兼顧老爸,十歲的許言過著難以想象的生活,家庭的重擔結結實實地壓在他不堪負重的瘦小的肩上。白天做飯、做工、洗衣、熬藥,晚上還有替爸爸解大小便。除此之外還要忍受饑餓的襲擊。

    對於許言來說,童年的記憶也許隻有創傷和痛苦。生活給予他的磨難是缺少理智的,是不公平的。這是天意?還是前世的造孽?

    就在許言已經習慣這種被受折磨的日子時,老許卻撒手而去,留給人間一聲歎息。

    那年,許言十一歲。

    從此,他便寄養到昌裏市的舅舅那裏。

    起初,舅舅舅媽對他還算可以。可是,好心經不起時間的磨練。日子久了便起了厭煩之心。許言勉強讀到初二,被迫輟學做工了。

    當張律師對我講完這一切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卑微,被幸福包圍的我全然不知。而支離破碎的許言風風雨雨地走到了今天,為了誰?

    從楊晨到許言、從沈海露到石海星,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如此清晰的在眼前晃動,這裏麵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楊晨現在哪裏?石海星在幹什麽?許言的生死如何?

    到現在為止,楊晨已經在我的視線裏消失一個月之久了。她竟然去的如此幹淨,不留一點音跡,連律師也不知道她的去向,是故意躲著我還是另有難言之處?

    窗外,突然傳來了那首《不要用我的愛來傷害我》的歌聲,這首帶著淡淡憂傷的旋律,再一次激起我內心的酸楚:楊晨,對你的愛的讓我如此心痛,每走一步都是這麽艱辛。當我決定用我的一生好好去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卻突然消失了,在我的眼淚未落之前,你卻轉身離去。

    愛過了,才懂得,戀你的心如此癡迷。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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