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話音剛落,大殿頓時一片寂靜……


    侍中司馬邕是何人?


    司馬家子弟也。


    若這也就罷了,最多讓賈充認為魏帝討好司馬師,但是這個司馬邕可不是普通的司馬家子弟。


    他是司馬孚的長子!


    那請問司馬孚又是誰?


    司馬懿的三弟,司馬師,司馬昭的三叔也。


    不提劉穰難以置信的表情,賈充本人更是吃驚無比,這魏帝……難道自己推斷錯了?


    看來白跑了一趟。


    賈充的心中苦笑,行了一禮說道:“既然陛下心中已經有了人選,臣就不擅自做主了。”


    這句話看似風輕雲淡,其實有兩層含義,第一層便是明麵上的意思,賈充不再堅持自己當太子舍人,第二層的意思是,這件事就此揭過,司馬家不會再來為難。


    “朕乏了。”


    曹操自然也明白,不過此事已了,他也懶得繼續和賈充廢話了。


    “臣告退。”


    賈充看見曹操麵露不善,知趣的行了一禮,順勢告退了。


    看著賈充緩緩離開的身影,曹操的心中長出了一口氣,謀算賈充,算計司馬師,看似咄咄逼人,步步進逼。


    但其實卻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稍有不慎,便是身死國滅的下場。


    如果今天不是搬出司馬邕,恐怕下一刻禁軍就闖進宮中廢帝了。


    不過……這個司馬邕……


    曹操皺了下眉頭。


    不管是前生今世他對其確實不太熟悉,之所以提出他,是因為其父司馬孚。


    在曹髦的記憶中,司馬孚每次上朝,不管是魏帝的針鋒相對還是司馬師的咄咄逼人,他都不發一言,可是當司馬孚得知司馬師殺害魏帝曹芳後,卻跪在曹芳屍體前大哭,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上朝。


    似乎有種和司馬家決裂的跡象。


    曹操在腦海中迴憶到這裏時,眼中閃過疑惑之色。


    哭泣死亡的帝王……


    堅決不上朝……


    單憑這兩個很難說明司馬孚忠於曹家,但是賈充步步緊逼,無奈之下隻能用司馬孚的兒子做擋箭牌了,這樣賈充想拒絕都拒絕不了。


    “司馬叔達……”


    曹操喃喃自語。


    司馬孚此人,雖然是“司馬八達”之一,才華橫溢,但是在曹操時代,很容易讓人忽略。


    包括曹操自己也是如此。


    曹操對司馬氏一族最看重的是司馬防和司馬朗。


    司馬防是司馬懿之父,為人耿直公正,是當時天下聞名的君子,他十分愛讀《漢書》的名臣列傳,諷詠數十萬言,年輕時在州郡任官,曆任洛陽令、京兆尹,年老後轉拜騎都尉,養誌閭巷,闔門自守,忠於曹家。


    司馬朗則是司馬防長子,司馬懿長兄,“司馬八達”之首。在曹操任司空時,司馬朗被辟為司空屬官,又曆任成皋令、堂陽長、元城令、丞相主簿、兗州刺史等職,所在皆有政績,深受百姓愛戴。後司馬朗與夏侯惇、臧霸等征討東吳,到達居巢後,軍隊中流行瘟疫,司馬朗親自去視察,派送醫藥,因此染病,去世,享年四十七歲。


    司馬防和司馬朗去世後,司馬家族由司馬懿接管,直至高平陵之變,司馬懿帶領司馬家族徹底控製了整個大魏。


    但是司馬家族並不是鐵板一塊。


    首先便是所謂的“司馬八達。”


    何為司馬八達?


    即為司馬防的八個兒子:


    兗州刺史司馬朗,字伯達;


    魏太尉(晉宣帝)司馬懿,字仲達;


    魏太宰司馬孚,字叔達;


    魏東武城侯司馬馗,字季達;


    魏鴻臚丞司馬恂,字顯達;


    魏中郎司馬進,字惠達;


    魏安城亭侯司馬通,字雅達;


    魏安平亭侯司馬敏,字幼達。


    因其兄弟八人才華橫溢,並且八人的字皆有“達”,於是被當時人尊稱為“司馬八達”。


    其中長兄司馬朗早年追隨曹操,忠心耿耿,於建安二十二年病亡。


    剩餘幾人中,司馬懿不必多說。


    四弟司馬馗,得知高平陵之變時,大驚,勸阻司馬懿,卻被司馬懿幽禁而死。


    五弟司馬恂,體弱多病,早卒。


    六弟司馬進,尚在,對司馬家和曹家之爭持中立狀態,互不相幫,也從未插手過其中。


    七弟司馬通,尚在,早年讚同司馬懿吞並曹氏之舉,認為司馬家該取而代之,如今雖然年老不再處理政事,但是依舊在背後支持司馬師的所作所為。


    八弟司馬敏,尚在,但對朝政從不過問,隻鑽研於文學與史學,與杜預是好友。


    想到這裏時,曹操眼睛一亮,或許有機會用離間計……


    除了五十年前染病死亡的司馬朗,被司馬懿幽禁而死的司馬馗,嘉平三年在洛陽去世的司馬懿,體弱多病早亡的司馬恂之外,如今“司馬八達”還存活著的有三弟司馬孚,六弟司馬進,七弟司馬通,八弟司馬敏。


    這其中司馬通依舊堅持司馬家乃是天命所授,要將曹家取而代之,目前的話,還影響不了。


    要想挑撥離間就要從司馬進,司馬敏開始。


    “孤王似乎聽說司馬進的次子司馬睦對司馬炎多有怨言,似乎有爭奪晉王世子的意思,又好像聽聞司馬敏的養子司馬彪貪財好色,是洛陽有名的花花公子……”


    曹操意味深長的看著劉穰,劉穰會意的點點頭:“請明公放心,不久以後會傳出司馬彪指示下人搶奪司馬炎小妾,司馬炎大怒之下,查出幕後主使是司馬睦的消息……”


    兩人相視一笑。


    ……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宮中傳出了一道旨意。


    宣布任命司馬邕為太子舍人一事。


    大概意思是太宰司馬孚之子司馬邕為人忠厚,世人對其多有讚譽,可任命為太子舍人。


    本來這道旨意是平平無奇,任命太子舍人,對於當今天下來說,簡直是芝麻綠豆大的事情。


    但任命太子舍人是小事,但是任命司馬邕為太子舍人就是比較讓人玩味的一件事情了。


    因為誰都知道,司馬邕是司馬家的人。


    按理說,皇帝應該對司馬家的人恨之入骨才對,怎麽會主動提出讓司馬家的人來擔任太子舍人。


    難道皇帝真的對司馬家唯命是從了嗎?


    隨著這道旨意的發布,整個洛陽都陷入了猜測,這段日子的洛陽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熱鬧,先是天子曹髦不堪忍受屈辱自殺被救迴,然後是天子醒來性情大變,居然執劍殺害司馬家的親信,刺瞎禁軍統領,鞭撻司馬家的公子,更讓人奇怪的是,司馬師居然一點報複措施也沒有。


    而這一次,天子打算任命司馬邕為太子舍人。


    這次晉王還是和之前一樣,什麽也不理會嗎?


    整個洛陽的各個勢力不由把目光都投向了司馬師,即便是皇帝下的旨意,晉王司馬師如果不同意那也是沒用。


    ……


    今天賈充入宮給自己求為太子舍人的事情,司馬師其實是知道的。


    不過,沒想到賈充沒能做成太子舍人,天子反而是下令司馬邕做了太子舍人,心中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司馬師就立刻派人把賈充給找來了。


    晉王府的書房中,司馬師與賈充對坐著。


    “為何公閭入宮求為太子舍人不成,反而是天子任命了子魁?”對著賈充,司馬師說出了心中的疑惑,這個也太奇怪了。


    “這,下官不知,下官入宮後,自薦為太子舍人,但是天子不許,與下官爭辯,下官不敢太過逼迫,就退了迴來,沒想到天子居然任命了子魁公子。”賈充說道。


    “不知公閭覺得天子意欲何為?”司馬師有些納悶,想了半天,怎麽也想不通,於是再次問賈充道。


    “下官也摸不透曹髦的想法,這件事情的確太奇怪了,不知晉王對於司馬邕為太子舍人之事,如何決斷。”賈充搖頭問道。


    “司馬邕是三叔的兒子,雖然年少輕狂,但其才學還是不凡的,任太子舍人足矣。”司馬師沉吟了一下,說道。


    這是司馬師幾經思量後的結果,反正司馬邕是自己家的人,沒有理由拒絕。


    “但是子魁公子之前並未入朝為官,資曆經驗不足,這……”賈充有些疑問。


    “子魁是我司馬家的人,朝中不會有人質疑,公閭不是還有公文要處理嗎?先下去吧。”司馬師眼中閃過不悅,直接找了個借口,打算打發走賈充。


    賈充不過一個外姓人,也管我司馬家的事?


    見司馬師這麽說了,賈充微微低下頭,眼睛微微一眯,射出了一絲精光。


    隨即又恢複了常態,起身道:“那下官就先告辭了。太子舍人之事,有關威望,還請晉王慎重考慮。”


    “嗯。”司馬師聞言點了點頭,輕輕的發出了嗯聲。


    賈充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不過……曹髦突然任命太子舍人為司馬邕,雖然好處在我,但是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詭計?”賈充走後,司馬師再次陷入了沉思。


    從這件事情上,司馬師開始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來人,把衛瓘找來。”


    沉思了片刻後,司馬師開口道。


    “諾。”


    門外的護衛應諾了一聲後,立刻做事去了。


    衛瓘為九卿之一的廷尉,負責管理天下刑獄,當年就是他在獄裏將曹爽等人殺害,使曹家再無力抵抗,魏地盡歸司馬氏。


    衛瓘這個人出身不高,智謀也不足,但卻是司馬師以前的好友,兩人私交很好,自從司馬師成為司馬家家主後,衛瓘也改變了角色,從好友變成了忠心耿耿的將軍,不同於張虎的是,衛瓘屬於絕對的親信。


    張虎被刺瞎臥病在床後,監視皇宮一事目前都是交給衛瓘來處理。


    司馬師的命令,向來都是有效率的,即使對方是九卿之一。


    很快,護衛就領著衛瓘走了進來。


    “晉王殿下。”衛瓘進來後,立刻對司馬師行了一禮,說道。


    “坐。”司馬師點了點頭,指著剛才賈充坐過的位置道。


    衛瓘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這次找你過來是想問一下,最近宮中是否有異常?”司馬師問道。


    “異常?”衛瓘微微沉吟了一下,才對司馬師說道:“自從張將軍臥病在家,屬下按照晉王的之意監視皇宮……這其中並未發現有異常。”


    “如果硬要說異常的話,就是之前曹髦殺死成濟,刺瞎張將軍,鞭撻司馬公子一事,之後賈模大人,賈充大人各來過皇宮一次。”


    司馬師聞言點了點頭,有點失望,這些他確實都知道。


    “那宮中可還發生了異樣的事情?”但是司馬師仍然不死心,問道。


    “確實沒有了。”


    衛瓘思量了一下,說道。


    “嗯,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司馬師聞言目中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既然宮中並無異常,那為什麽曹髦會突然選擇司馬邕做太子舍人呢。


    這個疑惑,依舊徘徊在司馬師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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