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入春之後,接連幾場春雨,使得關中大地漸漸從冰封中複蘇。


    寂寥原野之中,出現了些許綠色,點綴著一片荒涼中,卻襯托出一種別樣的勃勃生機。


    初平二年正月,曹操奉詔出任東郡太守。


    對此,袁紹大怒,派人至東武陽城嚴厲斥責曹操。


    董卓乃國賊,何以孟德要接受他的任命?


    而曹操則迴答說:我接的並非董卓的任命,乃是天子的任命,朝廷的任命,與董卓無關。


    除非,你袁紹認為,當今天子不是天子!


    不管袁紹如何驕橫,也不敢否認劉協是漢帝的事實。


    若不然,他那個渤海太守的職務,就名不正言不順……使者之後返迴渤海,把曹操的迴複告知了袁紹。袁紹很生氣,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著曹操在二月初二,進駐濮陽,正式接掌了東郡。他有心征伐,卻又騰不出手來,因為這個時候,他和韓馥之間已經徹底撕破了麵皮,一場事關冀州的掌控權之爭,已拉開序幕。


    而兗州刺史劉岱,卻沒有就曹操接掌東郡,發表任何言語。


    之所以沉默,乃是濟北相鮑信的勸告。


    “孟德有大義,非是那野心勃勃之人。


    否則,在偃師諸侯止步不前時,他大可以保存實力,卻率部追擊,幾乎是全軍覆沒。


    而今,黑山賊雖然已經被驅趕出去,可是青州的黃巾軍卻蠢蠢欲動。


    孟德善戰,手下更有精兵強將。若他接掌東郡,與兗州而言,如同多了一支勁旅,何樂而不為?”


    鮑信其人,威望很高,哪怕是劉岱也非常尊敬。


    他這麽一說,倒是讓劉岱放了心。


    仔細想想,確實是這麽一個道理……青州黃巾餘孽號稱百萬之眾,橫行青州,無人能敵。哪怕是劉岱,對此也頗為擔憂,害怕有朝一日黃巾餘孽會殺入兗州治下。


    曹操確實善戰,有他鎮守東郡,對兗州來說,的確是大有好處。


    所以,劉岱在思忖再三之後,決定聽從鮑信的勸說,對曹操接掌東郡太守之職不予置評。


    袁紹無暇南顧,劉岱置之不理,鮑信更力挺曹操。


    如此一來,其他各地諸侯也就沒有再說什麽,除了袁術對曹操得了世襲費亭侯的爵位有些不滿之外,大都保持沉默,算是默認了曹操成為一方諸侯的事實……


    也就是在同月,荊州發生了一場大戰。


    孫堅和荊州本地士族衝突,雙方損失頗重,最後不得不罷手言和。


    可是,也正是這一場大戰,使得荊州世族和孫堅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他們想要驅逐孫堅,但又奈何不得孫堅。於是,以蔡諷為首的本地士族,決意和劉表聯合。


    蔡諷,更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劉表,以表達兩家的深厚感情。


    劉表更因此,在荊州逐漸站穩了腳跟,目光旋即便放在了盤踞在長沙郡的孫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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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平二年開春,其實是非常熱鬧。


    曹操接掌東郡,孫堅在長沙開戰,袁紹與韓馥反目成仇……


    但是這一切動靜,對於遠在關中的長安而言,沒有任何影響。


    二月中,董卓下令,護送弘農王妃唐姬離開長安,前往會稽郡和她的父親唐瑁團聚。


    為此,唐瑁更親自表奏,表達了對董卓的感激之情。


    在此之後,董卓又任命蔡邕,希望他出任大司馬,但是被蔡邕委婉拒絕。


    他對董卓說:“我脾氣不好,性格直,很容易得罪人。


    大司馬之職非德高望重之人不可擔當,我實在是沒有這個德行。我現在更願意把所有的精力投注於編纂漢書的事情之上。如果丞相真的看重我,請允許我可以出入石渠閣和天祿閣兩個地方,那麽對我而言,已經是心滿意足,再也沒有遺憾了。”


    石渠閣和天祿閣,都是皇家藏書閣。


    從洛陽遷都來之後,洛陽皇家藏書閣裏的藏書,幾乎都放置於這兩個地方,普通人根本無法靠近。


    董卓對此,頗感無奈。


    為什麽我看重的人,一個個都這麽清高呢?


    蔡邕如此,而丁辰更是如此……


    好在,丁辰並不似蔡邕那樣,而是接受了董卓的封賞。


    董卓對丁辰的封賞很重!


    拜虎賁中郎將,扈城亭候。


    虎賁中郎將是一個比兩千石的官職,總體而言,與丁辰之前的騎都尉職務相差不多,屬於平級。但其職權,卻有天壤之別。騎都尉更多是一種虛職,沒有什麽實權。


    從之前丁辰為騎都尉,但是在滎陽之戰中,卻隻能為將軍司馬,位列李肅之下,看出些許端倪。


    而虎賁中郎將,確實實打實的官職,統帥一千二百名虎賁郎。


    至於扈城亭候的爵位,是董卓對丁辰的一種嘉獎。


    用董卓的話說,丁子陽乃義士,區區亭侯,除了是表達我對他的讚賞之外,更是對他之前出鎮扈城亭,擊敗叛軍的一個獎勵。丁辰斬首青綬,生擒李旻的功勞,已經以他提出的要求作為賞賜,但是他在扈城亭立下的功勞,卻不能因此而忽視。


    這,也表明了董卓對丁辰的喜愛!


    對此,涼州軍中,無人反對。


    哪怕是李傕,雖然對丁辰恨之入骨,也必須要承認丁辰的功勞。


    至於並州軍一邊,由於呂布沒有任何的動靜,所以他們也就沒有人站出來挑釁。


    如此一來,丁辰幾乎是順風順水,登上了虎賁中郎將的位子。


    “丁子陽,你這是幹什麽?”


    在虎賁郎署衙的偏房中,賈詡黑著臉,怒視丁辰。


    “我已經提醒過你,讓你莫要在長安停留。


    本來大好的機會,你自己放走了,還要把我扯進這渾水之中……你到底什麽意思?”


    賈詡有足夠的理由生氣,因為丁辰在接受了虎賁中郎將的職務之後,再一次從董卓手中,把賈詡討要過來,出任虎賁中郎之職,並且還要代丁辰,執掌虎賁右署。


    虎賁中郎將,下轄虎賁左、右署。


    有虎賁中郎擔當署理。


    左署負責操練兵馬,安排宿衛值守;右署則負責花名冊,輜重糧草,以及大小事宜。也就是說,虎賁左右署分管文武事務,相互節製。賈詡的右署虎賁中郎,秩比六百石;而左署虎賁中郎則毫無疑問由高順接掌,而龐德與胡車兒則分別為虎賁侍郎。


    丁辰的扈從,有一百二十六人被選為節從虎賁。


    之後,丁辰還從張遼那裏討要了賈衢過來,出任中郎。


    八百陷陣士,並入虎賁郎之後,還需再增加四百人,湊足一千二百人的名額。


    這許多事情,必須要有人專門負責。


    在丁辰眼中,賈詡無疑就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先生息怒,我這不是沒有辦法,所以才找先生來幫忙嘛。”


    “你沒有辦法就來找我,那我又去找誰?”


    賈詡手指丁辰,氣得渾身顫抖:“某在丞相府,樂得清閑自在。


    你倒好,把我找過來,好像牲口一樣的使喚。我在滎陽就和你說過,不想再摻和進來。可現在呢,你把我找來,分明是讓我成為眾矢之的。你可知道,這長安城裏,有多少人想你死嗎?”


    “我知道,我知道!”


    丁辰的態度極好,更一臉諂媚笑容。


    “可是我也知道,先生你一定不舍得我死。”


    “我恨不得你趕快去死。”


    “是,是,是!”


    賈詡素來是吃軟不吃硬,如果丁辰硬氣一點,說不定他扭頭就走。


    可現在,丁辰一副痞賴的模樣,任他從晌午罵到正午,臉上的笑容絲毫沒有減少。


    伸手不打笑臉人,碰到這麽一個家夥,賈詡也頗感無奈。


    “好了,找我來有什麽事情,便直說吧。”


    賈詡歎了口氣,道:“你整日倒是清閑,卻把我累得厲害。那老高整日找我,讓我給他補齊人手……而且,還要求很高,必須上過戰場,且粗通武藝。這也就罷了,還要身強力壯之人。我那裏去給他找這麽多的人?為此,我都快跑遍了涼州軍。”


    “是是是,先生辛苦。”


    “哼!”


    丁辰道:“其實我找先生來,是想要請教一下,王允其人。”


    “王子師?”


    賈詡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嘴角旋即微微一翹。


    “王允出身官宦世家,十九歲即為郡吏,曾得到並州刺史鄧盛的提攜。


    後為豫州刺史,在黨錮之禍中遭遇彈劾,被迫去官隱居,一直到中平六年,何進掌權之後才重新出仕,曆任從事中郎與河南尹,而今在朝中算是老臣,頗有威望。”


    賈詡這番話,說的是四平八穩,沒毛病。


    可是丁辰卻感覺到,賈詡的話裏,似乎有話。


    他閉上眼睛,沉吟片刻後突然道:“那鄧盛呢?”


    賈詡露出一絲讚賞之色,點頭道:“第三次黨錮之禍時,被十常侍所害。”


    他說到這裏,輕聲道:“我依稀記得,當年王允去官時,曾對好友道:有朝一日重返朝堂,定還一個朗朗乾坤。”


    丁辰為人不笨,立刻醒悟。


    這一句話聽上去很平常,但也能夠透出王允的野心。


    其實,他想要把持朝綱……


    他是黨人,自認是這漢室江山的中流砥柱。


    可惜,黨人在黨錮之禍中死傷慘重,元氣大傷,也使得他生出了別樣的想法?


    也許吧,這個事情,誰也說不準。


    但是他已經想明白了曹操留下那口七寶刀的含義。


    七寶刀是王允所贈,而刀乃兇器……曹操的意思其實就是在提醒丁辰,他不過是王允手中的那口刀而已。


    這樣想來,許多疑問就迎刃而解。


    曹操或許對董卓並不認可,但要說刺殺,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畢竟,董卓行廢立之事的時候,朝中許多大臣也表示了讚成,也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廢立漢帝,並非董卓一人所願,而是有其他人在推波助瀾。


    隻不過,當時跳到台麵上的人是袁隗罷了!


    依著袁隗這些人的想法,廢立之後,本應該是有他們控製漢帝。


    可董卓強勢,而且骨子裏還有一種來自邊荒的獨有蠻性,使得漢帝最終為他控製。


    如此一來,袁隗這些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他們希望把持廟堂,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死董卓。


    誰都知道,殺死董卓,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所以在這個時候,一直渴望被黨人所認可的曹操,便進入了他們的視線中。曹操的祖父曹騰,是一個閹人。而他父親曹嵩雖做過太尉,卻是花錢買來。正因為這樣,曹操雖很努力,始終不得他們認可。


    現在,他們需要曹操去冒險行刺,於是便進行了拉攏。


    而曹操自己何嚐不知道刺殺董卓的危險性?


    可在洛陽,他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如果不同意,隻怕接下來,就要麵臨黨人的報複。


    他那時候,手中無兵無權,空有些許名聲,卻當不得用處。


    他也無法把妻子偷偷送走,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黨人所監視……


    所以,他最後隻有留下了七寶刀給丁辰。


    其目的,就是為了提醒丁辰,要小心防範王允和他的同黨。


    王允,王允!


    丁辰在心裏,反複念叨王允的名字,眸光旋即變得陰冷下來。


    “丁虎賁,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就告辭了!”


    賈詡見丁辰半天不說話,有些不耐煩道:“你沒事就迴家去,我還要舍了臉麵,去求人湊足四百兵馬。若今天再湊不齊四百人,高順一定會把我鬧騰的雞犬不寧。”


    “啊,先生請自便。”


    “哼!”


    賈詡氣唿唿的走了。


    不過,那氣唿唿的架勢裏,有幾分真,幾分假,誰也說不清楚。


    丁辰目送賈詡離開之後,緩緩站起身來。


    我怎麽這麽笨,阿兄一早就已經給我留下了線索,可惜我卻視而不見,實在不該。


    同時,他又感到了一絲絲輕鬆。


    此前他提心吊膽,說穿了就是因為不知道對手是誰。


    看不見的敵人,最為可怕!


    而今,那敵人已經顯現出來,丁辰心中的恐懼感,也就隨之減輕許多。


    倒要看看,那王子師接下來會有什麽手段。


    他並不認同董卓,但他更討厭王允這些個隻敢隱藏在暗處,偷偷摸摸的野心家……


    抬起頭,看了一眼天色。


    此時,陽光正好!


    丁辰伸了一個懶腰,而後慢慢悠悠走出了署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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