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聽了這話,差些將啜入口裏的茶水給噴出來,她低頭瞅了瞅自己一身打扮,瞪了瞪眼:這家夥該不會有龍陽之好吧?知道自己是個小郎,還口出此言?會不會是在海上流躥久了,才養成這樣的僻好?這不成,得趕緊糾正他這想法才行!


    於是,她艱難咽下茶水,咳了兩聲,對眼前的人正色道:“江寧城民風淳厚,百姓樸實,不大時興這個,不比你們原先海上那般開放不羈!我看,你要準備在這裏長居,最好還是盡早適應這裏的風氣才好!”


    聽此,達燁重掀眼簾,視線在蘇蘇麵上還有她胸前乖伏的蘇白掃了兩掃,一樣正色道:“那……就難辦了!”


    蘇蘇瞧達燁分明不打算作罷的樣子,心裏不禁有些心虛,怕他真的會賴上她,她可不想沾這麽一個麻煩上身,侯府那裏已是一團糟,若再惹上達燁,豈不是自己找麻煩,所以,幹脆不如割肉出些銀子將他徹底打發了。


    遂咬咬唇,她挺起脊背,詢道:“你先說說看,你覺得那隻海龜值價多少,我要是實在拿不出,也隻得想法四下籌措了!”


    達燁彈了彈幹淨光潔的指甲蓋,點點頭,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對麵的酒樓,慵懶地仰倚:“迴去我想想,想好了,再找你!”


    還要迴去想想,做什麽不能現在迴答?


    蘇蘇氣結,卻不敢當麵發作,隻得問:“你怎麽找我?”


    達燁理理長衫,豁地起身,摞下一句“想找你,自然找得到你!”便揚長而去。


    一聽這話,蘇蘇直接被唬了個半死,忽又怔愣住,一時沒想透達燁甩下的這句話怎麽個意思,莫非他識破自己是女兒身,還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份?


    可是,這不大可能啊!


    就在蘇蘇兀自糊塗之際,達燁走出茶館,跨出門檻時,抬頭朝待對麵的香溢酒樓二樓掃了一眼,挑挑眉,鑽進邊上的黑篷馬車內。


    香溢酒樓二樓的一間雅間內,身量偏矮的席參躬立在比他高出半個頭的王洛堯身後,不時抬眉覷向他的背影。


    王洛堯抿唇俯視著一品茶館內靠窗而坐的蘇蘇,他知道剛才達燁是發現了他的所在,達燁其人深不可測,而他一直也沒有忽略他,隻是他沒有想到,達燁會和蘇蘇牽到一起。


    許久,他才開口:“匯珍樓現下是在她的名下?”


    席參點首:“是!不過到少奶奶的名下尚不足兩月時間!”


    “購鋪花了多少兩?”王洛堯的目光隔著兩扇窗戶仍落在蘇蘇的臉上。


    “兩萬兩白銀!”席參在查知此事後,暗自不知咂了多少舌,這位少奶奶瞧著年紀輕,又諸事不管的樣子,竟然魄力強悍至斯,嫁進侯府不到一月,卻甩手兩萬兩盤下了本瀕於崩潰落沒的大金樓。


    “眼下,每日進項多少?”王洛堯麵上無波,可他隱在袖中緊握成拳的手指節間已然泛白。


    “屬下看不到賬簿,隻能估計一下,日均約摸千餘兩的進項,除卻成本,保守日賺兩、三百兩的樣子!”席參瞄了眼王洛堯微微發顫的袖口,暗下再次咂舌,少奶奶一天賺的錢可是她夫君當縣令一年的收入。


    “肖蒙什麽時候到匯珍樓的?”王洛堯關心的倒不是這個,他此時更關心的是肖蒙和達燁。


    “大概十天前!”席參應得毫不遲疑,他從來知道他這個主上交待的事必須打聽個透實,否則就會碰到一問三不知的場麵。


    王洛堯頭痛了,匯珍樓、肖蒙的事還沒個落實,這又冒出來個達燁。


    而最近的諸種事端,背後一直幹涉著蘇蘇的那個人也隻能是達燁,如此才能接續得起來,否則沒法說得通。


    然,蘇蘇為何會與達燁扯上關聯?


    今年二月以前,達燁十多年來一直在海上漂泊闖蕩,便是真正到陸上來,也是四月份之後,他們人生的軌跡根本沒有可能有相交的時刻,但從剛才交談的樣子來看,兩人又明明是舊識!


    再者,若非舊識,達燁憑什麽出手收拾那個老道?


    隻是,他為何要夜闖素園,上房揭瓦呢?


    那一晚,蘇蘇可有見過他,兩下可有交流?


    難道達燁這是看上蘇蘇了?


    想即此,王洛堯臉色登時冷了下來,一隻拳頭甩至腹前,對身後的席參命道:“傳話來喜,讓他速去白雲觀,將少奶奶的行李箱籠收拾妥當,下午我即領她迴府!”


    席參領命而去,王洛堯立在原地直到蘇蘇發愣完出來茶館,他才下來酒樓。


    在遠離玄武大街半柱香距離的城東主幹大道上,一輛黑篷馬車不緊不慢地在路上奔馳,最後進到一座並不起眼的宅院朱漆大門。


    馬車停在一個小院前,傅成開啟車門,迎下達燁,達燁探出頭來,神情輕適地一撩衫擺躍下馬車,二人一前一後跨進院子。


    傅成一路上腦中都在盤著同一件事,此時,他再忍不住,出聲小意提醒:“老大,那位蘇姑娘是王洛堯的正妻,您……這是看中她了?”


    倒不是想多管閑事,但蘇蘇實在不是良人之選,先不說她個性奇怪,沒事總愛女扮男裝買些破石頭,性子也不溫柔賢淑,關鍵她是王洛堯的人,且還甚得王洛堯在意,這樣的女子何苦去招惹!


    “怎麽,不行麽?”達燁扭過頭,覷了一眼傅成,臉上仍是一副渾不在意的神情,吐出來的話也是隨心所欲的口氣,不過隻有他自己清楚心裏的矛盾和煩躁。


    傅成的話,他自然明白其話麵後的意思,蘇蘇確實不是他該親近的人,和她走得近,很容易引來王洛堯的注意,從而將他露暴在王洛堯的眼下,不利於他平日的舉動,可是蘇蘇太讓他容易聯想到逝去的親弟弟,當年在海上時,便是每見一次感覺就越濃鬱,而現如今這種感覺並沒有隨著發現她是女兒身而有所減淡,相反,他似是心間多亮了一束光一樣,溫暖了兩分也亮堂了兩分。


    傅成見達燁完全沒有心虛和猶疑,蹙蹙眉,還是出言勸道:“老大若是想要找個姑娘成家,江南美人多的是,您沒事該去微香湖一帶去轉轉,湖周湖心盡是青樓歌舫,美人比比皆是,可都不像以前咱們擄來的那些哦,一個個標致得緊,您哪天去看了便知道!”


    說到後來,他自己都咽了下口水。


    達燁偏過頭來,盯了一眼傅成,沒好氣地說道:“你哪隻眼睛瞧出來我是要娶妻成家了?”


    傅成語塞,撓撓頭,暗忖:那你老跟蹤人家妻室作何原因,還半夜跑人家閨房屋頂上去?


    達燁沒理會他的暗誹,抬頭看了看天氣,吩咐道:“過會兒該入伏了,你提前去弄些冰來放到窖裏儲著!”


    吩咐完這個,便兀自踱進屋裏歇息去了。


    白雲觀,已經換迴女裝的蘇蘇心不在焉在觀門口下來馬車,與艾芙幾個步行前往後院,吳光將在匯珍樓換來的細料交給艾芙,便在前院止步。


    艾芙幾個發現蘇蘇一路無言,凝著眉頭不知作何想法,這會兒仍是如此,幾個丫頭麵麵相覷,猜不準出了什麽事。


    到達所住的小院前,綠蘿最先發現裏頭的不對勁,推了推艾蓉:“怎麽人都聚在院子裏?”


    艾蓉勾頭朝裏頭望了望,也發現葉氏和鄒氏兩個媽子在院子裏躊躇來躊躇去得不知怎麽了,遂打頭跑了進去。


    “少爺——”艾蓉清亮的聲音很快傳了出來。


    尚未進院的蘇蘇等人聽得這一聲喚,個個一下子挺起了脖頸,蘇蘇更是嘀咕出聲:“他來這裏做什麽?”


    一行人進了院門,果然看見王洛堯長身玉立,兩隻手背負,看著來喜幾人將屋裏的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搬。


    蘇蘇見此,反射性地想到自己那個裝著夜明珠的箱籠,豁地衝進裏屋,發現箱籠的鎖沒被動過,一顆心稍安,但想到王洛堯未經她同意,甚至連商量都沒商量就來搬她東西,心裏不由愈加煩躁,跑出房間迴到院中,站到王洛堯跟前,忍住怒意,問道:“你搬我東西要去哪裏?”


    “迴府!”王洛堯垂眸看了她一眼。


    “怎麽不事先與我說一聲?”蘇蘇扭頭看著幾個小廝還在往外搬東西,當著眾人的麵,她不想抹王洛堯的臉麵,壓著聲量和音調,“你想送我來就送我來,想接我迴就接我迴,算什麽意思?”


    王洛堯欺近一步,以比她還小的聲音應道:“迴到府裏,你就知道我什麽意思了!”


    蘇蘇本是想駁迴的,但見大部分的箱籠已經裝進了馬車,她身邊隻是些丫環仆婦,而王洛堯院外一眾男護衛,用強根本以卵碰石,隻得忍氣吞聲隨他了。


    王洛堯見她沒再吭聲,肅著臉甩手出了院子,到前院同羅道長告聲別,然後等蘇蘇主仆出來,便坐進自己的馬車先行趕迴府。


    坐在車裏的蘇蘇看出王洛堯是懷著鬱氣的,不知道他鬱氣究竟是為哪一般,今日她可是背著他做了不少事的,他是發現什麽了嗎?(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匠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胡可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胡可青並收藏匠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