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慶歲數雖小,卻十分聰敏。


    經過這麽一段波折,她也就找到了重點。隻要不公然流露出歧視對麵兩個下等人的智商和學識,那就不致於鬧到沒肉吃。


    稍稍收斂了對於下等人的藐視之心。


    對梁紅玉說道:“你家女主,和她的夫婿趙小相公,精擅於金石文考沽學問,我家大人也是時常加以讚賞地。隻是以我你之見,你肯定是不懂……”


    話說到這裏,忽然意識到自個兒忍不住又在貶低別人了,搞不好又會鬧到不給吃肉。


    機智地吐了吐舌頭,話鋒急轉彎,“或者你懂。懂或不懂其實沒什麽的。總之這金石之學,就是專注於考據和破解那些上古青銅器上看不大懂的古老銘文……你家女主成天忙乎這個事情,你肯定不會不知道。但這些上古文字,你其實是看不懂的對吧,你家女主再怎麽有閑情,也沒辦法從頭教你辨認金文和甲骨文對吧?”


    其實依她的本意,就打算直說:你家女主才沒那功夫教一丫鬟學這個呢,所以你這出身地位和這智商,必定看不懂甲骨文。甲骨文是多麽高深地東西啊,我家大人都看不懂呢。大宋全國也就是少數幾個怪人能夠看懂一點點。


    範仲淹、王安石、司馬光都是不懂這個的,因為政務很忙的。也就隻有程頤、蘇軾、蔡京,略懂一些。趙明誠和李清照夫婦,在這個行當裏,算是最權威的教授了。


    這是實話,還真不算是瞧不起人。


    礙於武二的暴力威脅,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延慶小蘿莉也隻好暫時屈服於某個土匪大叔的淫威。


    卻不料梁紅玉忽然迴答道:“這個古字其實不怎麽難。比秦朝的大篆簡單多了啊。譬如這個清字,旁邊根本都不是三點水,直接就畫了一條河的樣子。”


    她說的這個便是上古象形文字了。


    三國鄭玄家裏的婢女也會用詩經段子來打情罵俏,後世稱之為詩婢家。蓋言婢女也能言毛詩,端的是極其有文化氣息的清貴大家。


    李清照、趙明誠夫婦乃是金石考沽界名垂青史的權威大腕。家裏頭也有幾個詩婢,其實不足為怪。


    但趙延慶一聽這話,臉上登時露出天崩地裂般的驚恐神情。


    武鬆有點看不過眼去,耐著性子提醒了一句:“玉姑娘雖然身世飄零,卻天生聰慧,既然遇到易安居士這般好女主,識得幾個上古文字,有何奇怪的。趙姑娘你不用這麽誇張吧!“


    武鬆覺得這小公主還是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這不,又瞧不起鄉下人了是吧?至於這麽誇張嗎?再說我紅玉妹紙從小就是城裏人,在東京最繁華的瓦子長大,然後又混進了宰相府,跟天下第一女才子混。她才不是什麽土豹子呢!小趙你最好收起你那不合時宜的高姿態,不要隨時隨地地歧視廣大工農群眾。


    為了以革命的無禮,反製剝削階級的無禮,武二郎索性也不叫她小殿下了,直接叫她趙姑娘。


    武鬆這一次卻是冤枉了趙延慶。


    禦蘿莉這一次,還真沒敢小瞧了玉蘿莉。


    讓她大為震驚的,並不是梁紅玉的識字能力大大超乎預期。


    而是……


    禦蘿莉眼中毫不掩飾地露出驚慌到有些害怕的眼神,用幾乎顫抖的聲音,弱弱地問道:“你識得的甲骨文中,有清這個字?”


    “是啊!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要讓我讀全了一件商彝上的全部銘文,除非是叫我投胎轉生。那是根本做不到的嘛。不過反過來說,偶爾識得單個的古字,這很簡單的吧。女主指給我看一次,我便記得了。”


    一邊這麽說著,一邊低著頭又去解她腰牌用精鋼鎖鏈捆住的小包裹。


    “我拿出來給你看……真的很簡單,包你看一次就記得了。武二哥也是一樣,下次自然就認得這個古體的清字。”


    梁紅玉完全搞不懂趙延慶為何如此驚恐。


    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小事情嗎?


    為了寬她的心,讓她不要大驚小怪,便打算拿出那半個鍾來現場教學,讓大家都見證一下,這個甲骨文的清字,真得不難認!


    趙延慶猛然扔掉手中的烤肉,也顧不得手上的油膩和葷腥,用雙手抱著頭,把一顆小腦袋,深深地埋在雙膝之間。


    好像被雷劈過,頭疼萬分兼極度恐懼的樣子。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嘴巴裏頭咕嚕咕嚕地胡亂念著些亂七八糟的咒令。


    梁紅玉十分困惑。


    “小殿下莫不是中了什麽邪?”她這句話是問武鬆的。武鬆畢竟是在場唯一的大人。倘若小公主得了什麽失心瘋病的話,還隻能靠武二哥來拿個應急的主意。


    “我看她倒沒中什麽邪。”


    武鬆深思熟慮的道:“我是不懂什麽金文和甲骨文,也沒見識過什麽周鼎商彝的。我看這趙姑娘的意思嘛,好像是,她覺得咱倆是什麽了不得的妖邪惡魅,她這是怕極了咱們當中的一個,所以才這麽抱著腦袋想當縮頭烏龜。”


    武鬆這麽說,其實也是十分有愛的。


    他看得分明,趙延慶是被嚇壞了。嚇壞這位小公主的,分明就是剛才那半隻破鍾。


    那半隻破鍾之前拿出來捕鶴的時候,小公主十分開心,一點也不緊張擔心,甚至還從旁幫忙指點了幾句。


    為什麽事情忽然又發生這麽大的轉折呢?


    很明顯地:這破鍾上不該有個來自上古的“清”字。倘若沒有這個字,小公主會認為這東西跟她爸爸用的,差不多。說不定她爸爸手裏那隻,還更好些。


    一旦這破鍾上多出來這麽個字,事情顯然就嚴重了。


    嚴重到具體哪個程度呢?這個沒法猜!


    此刻,該禦蘿莉被嚇得來烤肉都扔了,抱著頭龜縮等著挨揍,這麽一副可憐巴巴的小樣兒……就這誇張的反應態度看起來,這個“清”字出現在這個破鍾上,意味是非同一般的極其嚴重啊!


    所以,嚇壞了小公主的兇手,其實就是梁紅玉和她的隨身破鍾。


    武鬆也是有心疼愛這個玉蘿莉,不忍說破。隻說是咱們兩個當中的一個,大概嚇著了可憐的禦蘿莉。


    這麽個古體的“清”字,如此重要?這裏頭究竟有啥說道,武鬆自然是猜不到的,也懶得去猜。


    為今之計,也隻好先安撫這禦蘿莉的情緒,等她不慌張了,自己把其中的原委講出來。


    這安慰的工作,目測還隻有我們鬆哥親自來抓。


    梁紅玉倒是很熱衷於照顧別人,一舉一動盡顯良品女仆本色。此刻,她已經試圖要去撫慰禦蘿莉破碎成渣的玻璃心了。但這樣顯然是適得其反的效果。


    禦蘿莉怕的就是她和她的邪氣法寶,玉蘿莉越是熱心照顧她,禦蘿莉越是加倍惶恐。


    “小玉你把這肉收起來。晚上不好再生火。下半夜這趙姑娘怕是要餓,到時候還把這肉給她吃。”武鬆是找點事情把玉蘿莉支開的意思。


    烤肉掉在地下了,還想再吃?自然得撿起來擦擦洗洗。以宰相府裏食不厭精的講究程度,這肯定得非常仔細地打理到十分幹淨,才能交差。這就夠她拾掇好一會兒的。


    趁著這個空隙,武鬆對這趙姑娘說:


    “她走開了,那東西也跟著走開了,你可以別那麽驚慌了嗎?”


    禦蘿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了一番。梁紅玉去水邊清洗烤肉上沾連的泥塵和草屑。因為最近的水潭被武鬆之前弄渾濁了,所以她走向更遠處的下一個小水坑。


    趙延慶驚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胸部。


    劫後餘生似的,籲從一口大氣,如釋重負的說了一句。


    “果然我家大人才是真命天子!所以我就是正正經經的金枝玉葉。即便是沉睡千年地邪皇力量蘇醒,亦不能加害我身!”


    我去!武鬆登時大怒,很想一大腳踢飛這個臭美臭屁的小家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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