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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梁山8


    劉銖守在中書門下政事堂內,等待著楊邠的召見。


    他已經在政事堂裏等了一個多時辰,喝了好幾壺茶水,連茅房都跑了好幾趟,總是不見楊邠的身影出現。楊邠此時正在內堂與幾位同僚議事,所謂同僚,是諸如史弘肇、郭威、蘇逢吉等朝中重臣,所以饒是劉銖,也不得不耐心等待。


    劉銖來京城已經三天了,他眼瞅著朝廷沒有問罪的意思,在暗自慶幸之餘,心思又寬泛了些,便想著拜謁楊邠,試探楊邠的口風。平盧節度使,他是做不成了,再說他也沒臉迴青州,他希望能得到一個美缺,哪怕是一個小點的節鎮也行,他可不想成為另一個王守恩。那王守恩被罷了西京留守之職,如今無官無職,在京城裏就等著老死。


    內堂時不時地傳出一兩聲激烈的爭吵聲,劉銖側耳傾聽,但朝廷重地,他隻能隔著一幢官舍和一個庭院及迴廊,分辨出那尖刻的聲音屬於宰相之一蘇逢吉,另一個低沉聲音的主人則是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史弘肇。


    “這還要吵到什麽時候?正是要緊!”劉銖不禁在心中暗罵。他迴頭衝著侍立在側的小吏嚷道:“茶都涼了,還不利索點?”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劉銖十分懷念昔日在京城受到的尊敬,他甚至認為在政事堂公事房前來來往往的文武大小官員與軍士、小吏、雜役們,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譏笑的意思。


    小吏們心中則暗罵劉銖不知天高地厚,就是鄴王高行周嘉慶節時來政事堂公幹,也不敢自端身份。但他們不過小吏,一家老小要靠微薄的俸祿供養,“久仰”劉銖的兇名,也招惹不起,隻好跑去端茶倒水。


    門口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劉銖定眼一瞧,見是天平節度使慕容彥超。


    “慕容兄,好久不見了!”劉銖連忙起身寒暄。


    慕容彥超見是劉銖,便陰沉著臉,這讓他原本就黑的臉更加難看。他狠狠地瞪了劉銖一眼,找了把交椅坐下。劉銖心知慕容彥超這是恨自己不服朝廷命令,將那該殺的韓奕召來,結果落得丟盡臉麵。


    劉銖尷尬地笑了笑,明知故問道:“慕容兄不在鄆州快活,為何來到京師啊?”


    “你不在青州享福,為何來京師啊?”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慕容彥超反唇相譏道。


    劉銖的老臉,立刻如同抹上了一層厚厚的胭脂。二個“難兄難弟”相對而坐,各自氣鼓鼓的,直到另一個人的來到,才打破了死一般的寧靜。


    冤家路窄,來者正是奉命入朝的韓奕,他“犯了事”,朝廷總要有個說法,所以他不得不來。慕容彥超與劉銖見韓奕的身影剛在門口閃現,二人的屁股如同被刺戳了一下,同時跳將起來。


    “看來,韓某來的不是時候!”韓奕略感驚訝。雙腿遲疑了一下,他很快便恢複了神色,從容不迫地來到二人中間坐下。門外突然湧進來一隊軍士,各執槍棒,侍立在室內,像防賊一樣盯著三人,大概是為了防止三個仇敵動起手來。


    “楊公有命,政事堂乃朝廷重地,國朝臉麵,任何人不得喧嘩,違令者,斬!”軍士當中為首的喝道。


    “姓韓的,你還敢來此嗎?”慕容彥超安靜了一會,首先發難,要不是因為這裏是政事堂,他恨不得將韓奕生吞活剝了。


    “我不是在這裏安坐嗎?”韓奕慢吞吞地迴道,他盯著握著拳頭的慕容彥超,一字一字地說道,“慕容公想與我動手嗎?倘若公果真有此意,你我不如就選個良辰吉日,去侍衛司校場,讓全京城的百姓作個見證,弓馬槍棒,任你挑!不過,公是長者,您或許應該自重身份,不願與韓某同台競技。反過來說,韓某也不想欺負一個身子半截入土的老者,勝之不武啊!”


    “你……”慕容彥超怒急,“單打獨鬥,那不過是匹夫之勇。吾輩武將,應當各領一軍,長槍利箭,堅盾大陣,縱橫捭闔,在沙場上分出個高下。”


    “鄆州城外,你我不是已經分出個高下了嗎?”韓奕反問道。


    “哼,那不過是你耍的奸計,非是英雄豪傑之舉。”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韓奕針鋒相對,“看來,慕容公也隻有匹夫之勇。”


    “姓韓的,你不要太得意了。”劉銖在旁幫腔道,他當然要站在慕容彥超一方,“若真是沙場兵戎相見,你還敢如此托大嗎?劉某成為大將之時,你還在吃奶呢!”


    “不知劉帥能掌兵幾何?”韓奕盯著劉銖的門牙,似笑非笑。


    “至少一萬!”劉銖抿著嘴,很是謙虛。


    “哦,韓某比不上劉帥,我隻能領兵四千。”韓奕也很謙虛。


    “義勇軍嗎?”劉銖想到不久前在青州城受到的突襲,仍心有餘悸,他不得不承認義勇軍的勇悍,“哼,兩軍狹路相逢,一切花花腸子都派不上用場,慕容令公說的對,沙場之上拚得是血氣與長槍利箭,那得憑真刀真槍地衝殺。”


    “劉帥所言甚是。但韓某隻會讓敵軍出現在我選定的戰場……”


    三人高談闊論,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在切磋領兵打仗的經驗。正說話間,隻聽“哐當”一聲巨響,響透整個政事堂,政事堂深處的一間屋子的門被人從裏麵猛得拉開。


    蘇逢吉氣唿唿地走出來,將擋在麵前的小吏推到了一邊,小吏手中捧著的公文散落了一地。史弘肇陰沉著臉緊跟其後,嘴裏含糊不清地低聲嘟噥著,蘇禹珪、竇貞固,還有郭威、王章、楊邠等人也魚貫而出,各自眉頭緊鎖,沉默不言。


    “楊相公、楊相公!”劉銖與慕容彥超二人搶先迎了上去。


    楊邠站住了身子,瞧了瞧這二人,又瞅見韓奕站在二人身後,仿佛有些愕然。他衝三人擺了擺手說道:“你們且迴去侯著,楊某與諸公正要去皇宮覲見陛下,有大事要商議。等大事一了,再與你們說話。”


    “楊相公,劉某都等了兩個時辰了。”劉銖等得久了,隻等來這麽一句打發的話,讓他的語氣不免有些僵硬。他一向驕縱慣了,乍一被楊邠唿來喝去,如同小卒,心中極是怨恨。


    楊邠方才與蘇逢吉等人正在議事,就是前些日子提議讓郭威領禁軍鎮守鄴都的事情,蘇逢吉與史弘肇爭吵,各不相讓,其他人也各有意見。有關遼人南侵的事情,既馬虎不得,又耽誤不得,楊邠忠於公事,正煩悶大臣之間意見相左,見劉銖不依不饒,怒斥道:


    “朝廷寬大為懷,念你昔日有從龍之功,又記著你的舊勳,不追究你在青州的罪責,也是陛下格外開恩。莫不是,你還想得寸進尺嗎?”


    楊邠執掌軍國大小諸事,說話比皇帝還要管用,劉銖不敢得罪楊邠,隻好訕訕地拱手站在廊邊,目送著楊邠等人往皇宮方向行去。


    “商議個鳥大事!我也找陛下去!”慕容彥超大大咧咧地罵道,狠狠地瞪了韓奕一眼,頭也不迴地離開政事堂。劉銖跺了跺腳,也跟著離開。


    韓奕獨自一人站在廊下,心道天下又要多事了。


    一出了政事堂,鄭寶迎了上來:


    “兄長,方才見到了劉銖那匹夫。這老家夥嘴裏不幹淨,這裏要不是京師天子腳下,我早就剁碎了他嘴中剩下的牙齒!”


    “且讓劉銖逍遙幾日,也犯不著跟此輩計較。”韓奕道,“你得留著他幾顆牙齒,讓他不至於餓死。”


    ……


    汴水邊,楊柳依依。春末夏初大概是一年當中最迷人的時候,天地間無處不顯現出她的萬種風情來。


    李小婉坐在一顆光溜溜的大石頭上,將鞋襪脫下,露出她一雙精致白嫩的小腳來。韓奕站在身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李小婉將雙腳放在水麵上晃蕩。


    野渡無人舟自橫。水麵上一群水禽掠過大片的蘆葦蕩,伴著夕陽,在天際間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毫無羈絆。更遠處的孤村,已經飄起了幾縷炊煙。


    李小婉處於放鬆狀態,她發覺韓奕盯著自己看,臉上發熱,再迴首望去,見韓奕的目光已經移向遠方,隨著鳥群的移動而移動。


    落霞與孤鶩齊飛,萬道紅光普照大地,更顯得原野的空曠與寂靜。除此之外,還有習習的涼飛,李小婉頭上的一綹秀發隨風飄動起來,風也吹動著韓奕翩翩衣帶。


    “我很久沒有這樣了?”韓奕突然說道。


    “什麽?”李小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給愣住了。


    “一個人拋卻一切煩惱俗事,找個沒人的地方,坐看風景。什麽都可以想,什麽都可以不想。”


    “這麽說,我不應該來。”李小婉故意說道。


    “哦不!”韓奕連忙否認,“上次我與你去相國寺同遊,還未盡興,就被俗事給攪和了。我的官職越來越高,這人也跟著俗了起來。今日與你同遊京郊,倒是讓你沾了不少俗氣。”


    “將軍有心事嗎?”


    “沒有心事,就是有些俗事。”韓奕坐在了柔軟的草地上,道,“不過今日我全沒想著心事、俗事,以後得常來,這讓我覺得舒坦。”


    李小婉不知韓奕是對自己說,還是自言自語,但韓奕今日的表現,讓她對韓奕有了更深的認識。拋卻身份、地位、權力的韓奕,更讓人感到親近與理解。


    兩人靜靜地坐在岸邊,看著飄渺的暮色與緩緩流水,聆聽著昆蟲在草叢間的歌唱,享受著隻能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境。


    “看,那花多美!”李小婉伸出白蔥般的纖手,指著對岸說道。對岸的岸畔上生長著一朵淡紫色的無名花朵,它雖熱烈但不高調,開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棲身於一叢茅草之間,風吹草動,將它俏麗的身姿悄然掩蓋。


    韓奕脫下自己的靴襪,赤著腳下了河,往對岸行去。汴水不深,最深處也隻及他的腰部。


    “將軍,小心!”李小婉驚唿道。


    在她驚唿間,韓奕已經淌過了河,將那朵淡紫色的花朵折了,再返身迴來。李小婉看著韓奕的身影河麵上移動,滿心歡喜地接過花朵,將它插在自己的發髻上,再偷眼向韓奕望去。


    “看來還是我說的對,汴水是該浚疏了!”韓奕說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這水行不得大船。”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迴去了。”李小婉莞爾,暗道韓奕真是個癡人。


    在暮色漸濃之中,韓奕與李小婉並騎,緩緩而行,向著汴梁城行去。李小婉望著汴梁城漸近,悠悠地說道:


    “後天我就要隨我伯父去陳州了。”


    “嗯,你伯父被外放為陳州刺史,這事我亦已知曉。”韓奕點點頭,又側著臉問道,“兩地相隔,我要是再想見到你,那該如何是好?”


    李小婉聞言,一顆芳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卻板著臉嗔怒道:“天底下那麽多人,你見我做甚?”


    “不,正如你頭上的這朵無名花朵。”韓奕道,“它雖生在偏僻處,但天生麗質,嬌而不弱,雖與雜草同生,但掩蓋不了它的卓爾不群。我怎能不見?”


    韓奕的目光中,迸發著濃烈的熱情,幾乎要將李小婉融化。


    “這花真若是如你說的那麽好,那……那還不如不折,是我不好。”李小婉心中忐忑,她將頭上的小花取下,放到手掌心,撫摸著那嬌嫩的花瓣,惋惜起來。


    韓奕見狀,連忙說道:


    “它隻為你而生,我隻為你而折,注定不能分開。”


    他親手撿起花朵,將它紮在李小婉頭上,自顧自地欣賞了良久。


    正所謂人比花嬌,李小婉麵薄,雖然極願意,但女兒家的羞澀讓她心如鹿跳。韓奕的心意,讓天資聰慧的她浮想聯翩,但一想到她就要隨李榖去陳州,再見到韓奕不知何時,又憑空增添了幾許愁緒,心中空蕩蕩的。


    遠遠的,一騎飛馳而至。


    韓奕看著鄭寶急匆匆地趕來,眉頭一皺,向李小婉歎息道:“我就是一個俗人,不得片刻安寧!”


    “你不是俗人!”李小婉迴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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