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中心偏左,有一個四周被水包圍的小小沙州。沙州因地氣適合,長出了一片鬱鬱蔥蔥雜草,這些雜草和水中蘆葦連成一片,就沒人知道這沙州是湖水還是陸地。這沙州約有二三畝左右。除四周很深的野草外,中心卻有各種奇花異草,終年不敗。這樣,這小沙州就常有野鴨和白鶴在此停息。打漁人,很少深入這個地方,幾乎沒人知道有此沙州存在。沙州四周蘆葦長滿,野草叢深,加上湖叉縱橫,就使這兒幾乎成了世外桃源之地。

    誰也想象不到,在茫茫水泊之中,有一戶人家。沙州的百草深處,掩蓋著五間茅屋。這茅屋的主人,五十開外年紀。此人雖年近花甲,卻無半點龍鍾之態。他身體驕健,生成虎背熊腰,臉形方正,耳大口闊,高高鼻粱,明亮的眼睛,眼神中常常流露出銳敏閃光。臉上,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氣。草屋前麵,一塊青菜地,屋後,有一片花圃,花圃中種著各種奇花異草,這裏常年有清馨傳播。

    這天早晨,老者正挑著一百二十斤的大桶,在菜地裏施肥。東廂一間柴門,咿呀打開,屋中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少女頭上梳著一對辮子,顯得十分天真爛漫。她有著烏黑的頭發,彎彎的眉毛,小小的嘴唇,皮膚白裏透紅。她總是一笑一個小酒窩,就象初綻的花蕾,十分逗人喜愛。若她不是在這洞庭湖中,就一定是世間人見人愛的美人。可惜,她命運不濟,就隻能藏在此世外桃源的地方,無人相識。少女似乎有些疲倦,她走到老者麵前說道:“爹爹,那公子醒了,他想要水喝。”“你就給他一些水喝吧,記著,不要給他喝得太多,一會兒煮點蓮米粥給他吃。”“是”姑娘答應著走進屋裏。

    人們不知此小島,自然不知這裏有人家,更不會知道這父女姓甚名誰。人們當然不知他們為什麽來此地方居住,何時到此地方居住,為什麽打漁人都不知的地方,他們又是如何找到的。既然這裏與世隔絕,當然不會有人過問。不過,就在這以後,江湖上卻知道了天駝等人圍攻的小船,在這裏的大霧中突然失蹤。據說,小船上原來有三人,這三人的情況如何,大家卻不得而知。小船上的三人,一個是書生,其餘二人,是洞庭山莊的童大童二。這些人到哪裏去了?是否完全落入此洞庭湖中,被這父女所救?江湖上卻沒人知道。

    在第二間茅屋的木床上,正躺著一個書生。這茅屋很簡易,除一張床外,隻有一把椅子。一會兒,書生被那少女扶了起來,頭斜靠著牆坐著,少女正一口一口地喂他的稀飯。書生兩眼淚珠滾動,他用感激的眼光看著姑娘,心裏想說什麽,但他喉頭嘶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父女倆小心地照顧著這書生。老人每天送來三道藥丸給他吃,並且,每天為他按摩一個時辰。姑娘將他當自己的親人服侍,每天給他喂湯喂飯,還給他倒屎倒尿。一個月過去,書生身上的烏黑之氣逐漸消失。在這家父女的精心照顧下,這個書生終於起死迴生了。那烏黑的臉,由黑變黃,由黃轉白,臉上逐漸有了些紅潤。他的嗓子由原來完全不能說話,終於能發出點嘶啞的聲音。又過些日子,他能下床了。先是姑娘攙扶著他在屋裏來迴走動。後來就靠自己獨立地慢慢地行走在花圃之中。又過一個月,書生完全能獨立自理了,他的聲音逐漸清晰明朗,臉上也長出了肉。這時,姑娘才發現這書生十分逗人喜愛。他瘦削的臉上,一雙粗黑的劍眉,兩個眼睛很明亮,高高聳起的鼻梁,卻與那老者十分相象。老者救他時,已看過書生的白布包裹,他心中早知是怎麽一迴事,他曾經暗暗流淚,他心中早已有了一種打算,但他沒有說,他卻暗暗地注視那書生與女兒的關係。

    那位十六七歲的少女,在這世外桃源的地方,日子當然過得無憂無慮,所以她感覺十分快樂。每次父親出外打油買鹽,她從來沒有跟著出去過,她根本不知外麵有個很大很大的世界。她從小的一切行動,都是按父親吩咐做的,心目中除父親一人而外,就認為世界上不再有其他人。直到那天跟隨父親從大霧中救迴了一個木炭似的書生,她才出了一迴小島,她才知在這島外,還有一個很大很大的世界。對於一位木炭似的書生照顧,隻是奉父親之命,按父親所說去做的,她並沒十分留意他。直到書生恢複,她才仔細地看起他來。她感覺他十分好看,感覺他說話十分動聽。不知是因為她從來沒接觸過男孩子,還是在這洞庭湖中沒有人為伴,她總想和他在一起,總想聽他說話,她從內心喜歡上了他。在他麵前,她無話不說。她告訴他島上的各種花兒叫什麽名字,告訴他洞庭湖水何時漲落,她問他從哪裏來,有沒有爸爸媽媽,問他想不想迴家去。可是那書生卻是愁眉苦臉,對他的問話卻一直不迴答。她告訴他,你有什麽事,你就說出來,你這樣下去,是會生病的。那書生並沒愛聽他的嘮叼,不管她說什麽,都隻是嗯嗯的答應。她感覺他在應付她氣憤了:“你怎麽啦?你難道隻會說嗯嗎?”書生卻說:“對不起,我心內有事,我不能給你多說。”“你,你,你,你這人好沒良心,我,我,我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你卻不理我。”說著,姑娘傷傷心心地哭著走了。這書生才從恍惚中迴味過來,想給她道欠,她卻走遠了,書生隻暗暗地歎了口氣。從那以後,姑娘不再理他。然而。姑娘內心卻十分悲涼。她明白,這書生不愉快,是在想家,是在想自己的爸爸媽媽。她就想到,人家傷好後會離開這裏,她心中更升起了無限惆悵。“他走了,這裏再沒人陪我玩了,他不迴家多好”她想。

    一天清晨,書生還未起床時,她來到正在灌菜的父親身邊問道:“爸,他已經好了,他會走嗎?”老人知道女孩子的心事,答道:“孩子,他走不走,是人家的事,我可不知道啊!不過爸也象你一樣,想把他留下來。我想他該不會走吧。”“不過,爸,他也有自己父母,他真能留在這個地方嗎?”“孩子,你別急,這事得慢慢來啊。我想你隻要對他好,他會為你留下的。”“爸,我盡心盡力服侍他,難道還對他不好嗎?我見他一天悶悶不樂,我什麽都將就他,他卻隻是哀聲歎氣,對我什麽也不說。”“孩子,你做得對,人都是有感情的。我相信,他會知道你為他做的一切。不過,他的傷剛好,心情有些悶鬱,是十分自然的。我這些天沒有時間,待幾天,我問問他,我想他是不會再走的了。不過,你也不要過於卑賤,一段時間不理他也好。”“爸,我知道了。”小姑娘帶著無際憂傷,冉冉而退。他真的不會走嗎?不過爸要我不要太遷就他,或許是對的。人,是該有自己個性的。她邊走邊想。

    書生雖然徹底好了,但他仍然劍眉雙鎖。顯得十分愁苦不堪。他知道,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他不該得罪人家姑娘。他很想找人家道歉,人家卻不理他。常言得人點水之恩,須當湧泉而報,他卻不知如何報答人家。這時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迴去,可是母親臨走時要他一定找到父親,將父親留下的寶物交給父親。一想到寶物,他就十分寒心。他似乎聽人說,因為這寶物,母親已被人抓走。他想起,因為這寶物,四處被人追殺,他差點死於非命。他現在真不知該去什麽地方。他還能迴到社會上去麽?短短幾天經曆,使他感覺到,他一出現,不管在什麽地方,都有人追殺他。普天之下,何處是他安身之地呢?這段時間來,他已知道,這個小小沙州,是一個世外桃源,或許,他在這裏還能生活下去。然而,人家能讓他呆在這裏嗎?他悔恨,他不該得罪人家姑娘。不過他想救人需救徹,既然人家救了他的命,總不會再讓他去死吧。或許,他隻要好意求人家,給人家下個話,人家會把他留下來。他又想到了家傳寶物,為這寶物,他差點死去,但他的寶物,一直是在身邊的。這人既然救了他,這寶物也該在這人身上,他很想問一問。但是,在這位救命恩人麵前,他卻開不起口。進一步想到寶物給他帶來的危害,認為這寶物不要也吧,這是什麽寶物,這是不吉利的。然而,他又感到,對不住母親,母親要他憑寶物找到父親,而今,他卻因害怕,不敢再要寶物,他深感慚愧。但是,他又覺得,他對此無能為力。於是,他跪在地上,向天禱告:“媽媽,休怪孩兒不孝,孩兒一個書生,實在無法完成您的囑托,您就願諒兒子吧。”

    小女孩每天很早起來讀書,聲音十分悅耳。天剛明,這書生就被女孩的朗朗書聲驚醒。這女子的書似乎讀得很雜,四書,五經,唐詩,宋詞,這女孩都能背誦。一天清晨,這女孩正對著洞庭湖水高聲朗讀詩經中的關睢,正讀到“關關睢鳩,在河之舟。”那書生似乎有所感觸,就接了下去。“苗條淑女,君子好逑。”姑娘聽了他的聲音,就車轉頭來,愣愣地盯了他兩眼。“姑娘,我得罪你了,小生在這裏與你陪不是。”說著,他一揖拜地。小姑娘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還是君子哩,時間上有你這樣見人就跪的君子嗎?”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不說向你跪拜一次,就是天天向你下跪,也是應該的。“那好,前段時間,你又為什麽不理我呢?”“哎,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啊!”“對了,這些日子來,我還沒問過你叫什麽名字,是從什麽地方來的,今天,你能告訴我嗎?我知道你心中很苦,你如果不願說,那就算了。”“其實,姑娘是我救命恩人,我沒什麽不可告訴你的,隻是一想起幾天中的事,我就感覺害怕,我不想說吧了。”“我們這裏是任何人不知道的地方,你有什麽都可說,沒有什麽可怕的。”“姑娘一定要聽,我就說說我的經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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