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都說,北京的秋天是最美的時候。


    這個地方春天太幹,夏天太熱,冬天又太冷,隻有秋天最好。


    尤其是攀上西山,漫山遍野的紅葉看上去美極了。


    京城人來這遊玩賞景的人不少。


    西山附近,除了最有名的香山之外,還有一處僻靜無人之所。


    這裏完全沒有遊客來訪,甚至可以說是人跡罕至。


    尋常人不願意來這個地方,怕沾染晦氣。


    畢竟這是錦衣衛詔獄所在地。


    咯吱一聲,沉重的黑鐵大門噶然打開,露出一道細縫,將將可以有人進出。


    一個衣衫襤褸,頭發蓬亂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雙目無神,步履蹣跚,似乎有點呆滯。


    見到這個人出來,一個穿著打了補丁衣服的中年婦女哭著撲了上去。


    扶著腳下搖晃的男人,啜泣不止:“老爺,你終於出來了……”


    中年男人茫然的看著懷中掩麵而泣的婦女,眼神空洞,麵無表情。


    一駕馬車駛來,停靠在這對夫婦旁邊。


    趕車的人是秦良玉,她旁邊坐著丁白纓。


    “趙先生已經放出來了,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先迴家再說吧。”秦良玉對淚流滿麵的趙夫人說道。


    趙夫人點了點頭,攙扶著趙士禎要上馬車。


    丁白纓乖巧的拉開車篷上的門簾。


    誰知趙士禎剛剛跨上馬車,抬頭看到了黑咕隆咚的車篷,立刻表情扭曲了起來,麵露驚恐之色。


    他雙手瘋狂的擺動著,大喊道:“不是我寫的!我不進去!你們抓錯人了!”


    這一下力道太足,差點把旁邊的丁白纓甩下車去。


    趙夫人被這景象嚇傻了,整個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秦良玉以前就聽過,進了詔獄,能活著出來的就不多,就算是出來了,也沒幾個正常的。


    現在看趙士禎這樣子,明顯是被折磨的精神有些失常了……


    她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


    “趙先生如果不想坐車,那咱們就一起走迴去吧。”


    把馬車交給丁白纓,秦良玉跳下馬車去,跟趙夫人一起,分與兩側攙扶著趙士禎朝王恭廠走去。


    趙士禎腿腳不便,身子也很虛弱,大約走了一個時辰才到家。


    才關進詔獄四個多月,趙士禎仿佛已經忘了這是自己的家。


    看著趙夫人開門,他仍舊沒什麽反應,木然的看著這一切。


    眾人依次進了小院,趙士禎仿佛恢複了一些精神,他看著這個熟悉無比的院落,臉上平靜了許多。


    看到趙士禎這幅情況,秦良玉覺得讓他們夫妻倆多相處一會兒,應該對穩定他的情緒更有幫助。


    便領著丁白纓退了出來,囑咐趙夫人先把趙士禎安頓下來,她改日再來拜訪。


    迴去的路上,丁白纓扭著小臉不解的問:“這個老伯犯了什麽罪了?”


    秦良玉默然半晌,沉吟道:“他沒什麽罪,是這個世道對他犯罪……”


    以前她不太明白,雖然大明朝有些敵人,但是說這樣一王朝氣數已盡,還有幾十年就要覆滅了,即便知道了曆史,秦良玉也是不太相信的。


    經過了這許多事情,她明白了,整個大明王朝已經由內到外的成了一塊生了蟲的肉,徹底變質隻是時間問題。


    而且從皇帝到士紳大臣們,再到軍隊,都有責任。


    就跟那句話說的一樣,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返迴她租住的小院,孫承宗正在院子裏教另外三個孩子識字。


    秦良玉是在結束了半年期的守孝之後,迴到京城才知道,整個世界都變了天。


    她所熟悉的人,除了一個不在官場的孫承宗,竟是無一幸免。


    這個院子自己一開始隻租了三個月,不過孫承宗一直幫助墊著房租,所以她還可以繼續住在這兒。


    “那位趙士禎趙大人怎麽樣了?”放下手中書卷,孫承宗問道。


    “你們去廚房一趟吧。”秦良玉沒有迴答,而是對丫頭們說道,“看看今晚做什麽好吃的。”


    “好嘞!”三個丫頭拉著丁白纓一窩蜂的衝向了廚房。


    她們現在跟很多剛開始上學的孩童一樣,還有點厭學情緒,隻要不上課,幹什麽都行。


    如果不是秦良玉逼著她們學文化,估計她們更願意洗衣做飯,幹家務。


    看這些丫頭們嘰嘰喳喳的走遠,秦良玉沉聲道:“他剛從詔獄出來,目前不太好,精神有些恍惚。”


    “哦……”孫承宗頹然道,“趙士禎大人有些慘,他平日裏忙於研製火器,跟其他的同僚交際太少。被捕進了詔獄,聽說一份替他求情的折子都沒有。”


    秦良玉冷哼一聲,“忙於做正事,不喜歡曲意逢迎其他官員,這還成了壞事了?”


    孫承宗知道秦良玉心情糟糕,也隻能順著她的氣說道,“他於國有功,可是人在朝堂為官,有些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秦良玉擺了擺手:“你說的我都明白,我也不祈求所有官員都像趙先生這樣。隻是,讓這種一心做事的官員蒙受不白之冤,最後流血又流淚,如此下去,早晚國將不國。”


    孫承宗苦笑一聲,“越是這種時候,我輩才應該奮起一搏,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


    “你自己說的這些,你自己信麽?”秦良玉認真的問道。


    孫承宗沉吟道,“我讀書問道,求得便是這樣一個結果,沒有什麽信不信的。”


    秦良玉不想多說什麽。


    一個現代人跟一個古代人的思維怎麽可能是一樣的?


    秦良玉自忖也說服不了孫承宗這種文化人,也沒啥可討論的。


    孫承宗繼續問道:“那秦姑娘之後有什麽打算?”


    “我打算等趙先生身體恢複之後就迴忠州去了……”秦良玉放慢語速說著。


    “忠州?重慶府忠州?”孫承宗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啊,我現在需要照顧的人太多了,也忙不過來,迴忠州,做點小生意吧。”秦良玉淡淡的笑了笑。


    孫承宗還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這個人說自己要迴鄉做點小生意去?


    “做生意?”


    “是啊。當個陶朱公,不再過問這些事情了。”秦良玉灑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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