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勒坦大概本來也沒有賊心,純屬想上賊船逛逛,能撈一把是一把。他外強中幹,哪裏還敢肆意妄為?剩下的路程他老實得如同hellokitty,華鬘叫他怎麽走,他一丁點兒都不敢懈怠。


    就這樣,我們進展飛速,加上太陽慢慢往西移動,新疆比魏陽日出日落都要晚,下午五點之後氣溫也過了峰值,所以大家趕路的效率更高,到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預想中的遺址不遠了。


    當然,張向春也沒有忘了整點兒幺蛾子。太陽剛一落山,他就可勁兒建議找個地方宿營,結果華鬘一口迴絕,她堅持要蘇勒坦再往前開一個半小時。


    張向春在車台裏不停叨叨,華鬘二話不說,直接把車台掐了。


    “聽我的,走!”她指著前麵說。


    “哎!”蘇勒坦答應得那叫一個幹脆。


    此時已經將近夜裏九點半,但燦爛絢麗的晚霞還在西邊的天空上燃燒著,這是沙漠裏最美的時刻。


    我望著西邊的天空,大大小小的沙丘在那裏繪出了柔和變幻的天際線。


    隨著晚霞逐漸熄滅,那裏隻剩下一片片黑灰色的雲朵,就像燃燒後遺留的灰燼一般。


    灰燼散落之後,便是湛藍湛藍的天空。那天藍得深邃,宛如深海海溝處的海水,之後漸漸變暗。星星如同次第亮起的彩燈,一顆一顆在空中呈現出來。


    太陽雖落,光照猶存,趁著還能看清遠方,我們急切地趕路。


    蘇勒坦現在已經百分之百聽從我們,估計就算華鬘叫他跳崖,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一腳油門衝下去。


    盡管天色已晚,我們依舊打開遠光燈,驅車在大漠上飛馳。但這時我聽到後麵傳來汽車喇叭聲,轉頭一看,隻見聞廷緒那輛車不知什麽時候趕了上來,不停地遠近光交錯著朝我們示意。


    我搖下窗戶,黑乎乎中聽見張向春伸出腦袋來,朝我們大喊。


    “別開了!該找地方露營了!”


    聞廷緒也搖下窗戶,衝我使勁擺手:“天黑了,根本看不遠路況,要不今天到這兒吧?”


    他們說得沒錯,現在整個沙漠都昏暗下來,光憑一點點星光,是絕對不能遠行的。


    我正要讓蘇勒坦停車,誰知道他突然激動起來,他抬起一隻手,指著前方,激動地大喊著:“你們看!”


    我抬起頭,隻見暗淡天空的背景下,遠處平滑圓潤的沙丘線變了,其他形狀的線條在天邊呈現——有方形,有柱形,還有離奇的三角形。


    “古城!古城啊!”蘇勒坦撥開車台,大聲喊道,“我們到了,我們終於到了!”


    “太棒了!”這是聞廷緒激動萬分的聲音。


    平靜的沙漠裏響起陣陣歡唿聲,大家都興奮地搖下車窗,盡情地號叫著,發泄著。


    但這一片歡慶裏,我卻沒有聽到張向春的聲音。


    雖然我們沒有按照他的方向行進,但他無非就是想搶奪財寶吧?現在遺址都找到了,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難道他心裏還包藏著更大的禍心嗎?


    夜裏十點半正是新疆的晚餐時間。我們一群人在營地升起篝火,大家在一起吃著肉,喝著酒,唱著歌,跳著舞。


    “太開心了!”聞廷緒端著半杯威士忌跑過來,抱著我喊著,“他們多少年找不到的遺址,咱們出發兩天就找到了!真的要謝謝你啊,兄弟,謝謝你,謝謝沈同學能陪我出來。”


    我拍著他說:“別高興太早呢。西域這個地方,兩千多年來城邦無數,沙漠裏發現一處兩處遺址很正常,說不定是跟西夜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


    “不會的,不會的。”聞廷緒搖著頭說,“我相信你們小兩口的指引,上大學的時候,你什麽時候坑過我——快去陪陪沈同學吧,她一個人遠遠站在城牆底下幹嘛呢?”


    其實不用他提醒,我也想過去看看華鬘了。


    我們把營地搭建在了離遺址五百米的地方。因為已經到達目的地,所以營地也搭得更牢固一些。


    秦亞夫指揮著工人把所有物資從車上、駱駝上卸下來,然後分門別類地堆好,或者裝進帳篷裏。


    我邊朝華鬘走去,邊聽聞廷緒大聲喊著。


    “兄弟們,今晚咱們慶祝一下,明天可就要認真幹活了!隻要找到遺址,少不了給大家獎勵!不過事先聲明,發現的文物都是國家的……”


    華鬘一個人站在坍塌的土牆下麵,她抬頭仰望著。


    “怎麽了?”我走過去問,“不想聞到酒味兒嗎?反正這一天也就快過去,你也不需要再使用六能了,去吃點兒喝點兒吧。”


    “哼,我要一張嘴,兩個月物資都得給他們吃完咯。”華鬘憤憤然地說,“餓死他們不要緊,餓著你怎麽辦,所以我得忍著。”


    她這話說得差點兒讓人熱淚盈眶——我是何德何能,居然能和她們朝夕相處啊。


    “你上次看到的遺址,也是這裏嗎?”她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感人,依然迴過頭去,望著那黑乎乎的斷壁殘垣問我。


    我指著那根柱子說:“上次隻記得落在一個巨大塑像的手掌裏,那裏有五根那麽大的柱子,而這次隻有一根。”


    “那這裏就不是咯?”


    “也不一定,要知道沙漠裏頭,流沙不停改變著地形,它一會兒將古城掩埋,一會兒又露出一部分。我上次隻是管中窺豹,這次或許也是隻見一斑。”


    “這個城,戾氣很重。”華鬘自言自語地說道,“而且那根柱子底下,有通往地下的通道。”


    “難道又是一座地下古墓?”我覺得自己頭都要炸了,上次鹿丘王墓搞得人身心俱疲。我又不是土夫子,也不是摸金校尉,可不想總在墓室裏轉來轉去。


    “沒那麽大,隻是一些連在一起的小墓葬罷了。這個國家的人可能造了一座公墓,所有國人死之後都會被葬在那裏。”


    “就像八寶山人民公墓那種?”


    “差不多吧。”


    “對了,上次我看到的那幾根柱子,上麵都布滿了白骨。”我想起來說道。


    “那根柱子上,也遍布著白骨。”華鬘說著,語氣裏有一絲悵惘。


    “你怎麽了?”我問她。


    她慢慢轉過身來,默默地看著我。最近不知怎麽了,她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親愛的,你說大千世界中的一切,是不是都像這座古城一樣,最後歸於死亡和寂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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