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了華鬘明天去西夜的事,好不容易哄她睡著,看看時間也快午夜十二點了。我盯著秒針看了一會兒,沈喻便張開了眼睛。


    “這是哪兒?”她摸著簡陋的病床問。


    我告訴她這是醫院,她嚇了一跳。


    “華鬘在槐西莊受傷了?無臉男有這麽厲害?”


    “槐西莊遙遠得都像嘉靖年間的故事了……”我從頭到尾,用簡單的語言給她解釋了一遍情況,包括槐西莊之戰,地獄來客突襲刑警大樓,第八個案件出現,一具刺著“慳吝”兩字的屍體出現在福祿苑,以及我推斷出來的一條懷疑鏈,並且跟聞廷緒約好去西夜遺址探訪的事兒。


    “古人說一日不見,如三秋兮,這幾天真有點意思,每天這麽滿滿當當的事件堆著,拍網劇一天能拍二十集吧。”


    “何止啊,再灌灌水談個戀愛,起碼四十集起——去找西夜遺址的計劃,你覺得怎麽樣。”我看著她,心裏其實還有點打鼓。


    她低頭想了想。


    “挺好的。”


    她說得很簡單,但我卻很開心——能讓沈喻首肯一個人的做法,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過,”她皺著眉頭問,“為什麽非要跟聞廷緒一起去?”


    “因為跟他父母的消失有關,這也是他從小不能解開的一個心結。”


    她忽然眯起眼睛,仔仔細細打量著我,那目光帶著穿透力,一時間我感覺自己像被推進核磁機裏接受掃描似的。


    “明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做事情還挺夠哥們的。”她似是而非地說道。


    “那肯定。”我同樣似是而非地迴應著,“咱們先迴家,聞廷緒一早來接咱。”


    早上五點,我剛收拾好兩個人的行李,聞廷緒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到你們家樓下了,咱們趕早過去。”


    我跟沈喻拖著行李箱下了樓,隻見聞廷緒坐在一輛小巴車裏,搖下窗戶朝我們招手。


    我倆走到車旁,司機趕緊跑過來接過行李,我一伸頭,發現車裏麵除了聞廷緒還坐著兩個人。


    “柏芽兒、秦亞夫,你之前見過的——這是沈喻大偵探,這是我同學言樁。”聞廷緒介紹道,“我們都是去西夜的同行者。”


    兩個人紛紛跟我們握手。柏芽兒嬌小玲瓏,秦亞夫虎背熊腰,這對組合看上去很違和,但看久了又天生帶有一種萌感。


    不知為什麽,沈喻對柏芽兒似乎有一種天生的敵意。她選了個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還把我叫過去挨著她。


    車開到機場,卻直接上了停機坪。


    “沒錢買私人飛機,租個航程還是可以的。”聞廷緒笑著說,“節省時間,咱們直接飛喀什,那是離葉城最近的機場。”


    當然,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離葉城最近的機場已經變成了莎車,但我們去西夜的時候,莎車機場還在施工中。


    從魏陽飛喀什用了三個半小時。我想起還曾跟聞廷緒說好,想讓堂兄陪他先到西夜。但他明顯遲遲未動,顯然就是不太相信別人。


    飛機不大,但我們幾個人坐著綽綽有餘,一路上聞廷緒都在跟我聊著大學時候的輕鬆事兒,但我能看出來,他隻是故意不想讓旅途變得那麽壓抑。


    到了喀什機場,早就有三輛沙漠越野車等著我們。我與沈喻、聞廷緒帶著兩個隨從各坐一輛,直奔葉城而去。


    一路無話,到了葉城已經將近中午,我們幾個人在縣城吃了飯,我問聞廷緒要不要去見見蒜隊長,誰知道他卻擺擺手說:“他不信任我,怕多生枝節,所以等咱從塔克拉瑪幹迴來再說吧。”


    我們幾個正在吃飯,沈喻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她看看手機,衝我低聲說:“是林瑛的電話。”


    沈喻掉頭走出包廂,聞廷緒跟我邊吃飯邊聊著計劃,倒是柏芽兒和秦亞夫一直不停打著電話,似乎在安排進沙漠的路線和物質裝備。


    “說實在話,上大學的時候我絕對想不到,有一天會跟你重迴這個地方。”聞廷緒感慨道,“樁子,要不是你現在能耐大了,我肯定不找你來幹這麽危險的事兒。”


    “什麽叫我現在能耐大了?”我被他說得不知道是生氣好,還是該高興才對。


    “破案啊,魏陽現在那些連環案不都是你……”


    “聞總,三輛越野車,十頭駱駝,三個司機,五個雜工,您覺得夠不夠?”柏芽兒拿著電話走過來問道。我聽到她話筒裏還有帶著濃重西疆口音的催問聲。


    “喂喂,人呢?”話筒對麵那位顯然脾氣更急,更不耐煩。


    “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可以,反正不能總共十三個人,我忌諱這個數。”聞廷緒皺起眉頭說。


    “明白了。”柏芽兒點點頭。


    “你還信這種西方式的迷信?忌諱十三這個數字?”


    十三在基督教世界裏被認為是不吉利的數,據說最後的晚餐時,偷偷告發耶穌基督的猶大就是第十三人。


    聞廷緒自嘲似的笑笑。


    “我忌諱十三不因為宗教原因,而是當年父親失蹤的那次,考古隊裏也是一共十三個人——十個工人,我父母,還有費唐叔叔,正好他們湊一塊兒也是這個數。我可不想重蹈覆轍。”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眼睛裏盡是難以說盡的悲哀。


    我們常常講原生家庭,其實一個人從小的成長環境確實有著關鍵性影響。如果觀察有些人的後半年,他們總在不停追尋童年欲得而未得的那些東西,聞廷緒也不是例外。


    沈喻終於推門走進來,她衝我簡單地說道:“還是第八起案子的事兒,幫林瑛鎖定了一下兇手。”


    “第八起案子,就是最近新聞上那個‘慳吝’案嗎?”聞廷緒問。


    “你也知道?”


    “廢話,全城的人都關注著呢——還真的有‘十惡’謀殺?聽說你們在酒吧街那邊還跟犯罪組織幹了一仗?”聞廷緒問。


    “沒錯。”沈喻坐在他對麵說,“老聞,你那個合股的紅蓮酒吧不也在那邊兒嗎?”


    “幹股而已,我哪有空兒管那檔子事。”聞廷緒笑笑,“你們覺得這個犯罪組織想幹嘛呢?就是狂熱的宗教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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