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赫米娜拉著林杉上了車,他們的車剛開出去沒多遠,沈喻突然舉著手機追了過去。我看見她在車窗前,拿著手機讓夫妻倆看著什麽。達赫米娜在不停點著頭。


    少頃,沈喻跟他們再次揮手告別。她拿著手機走迴來,對完全蒙圈的我說:“林瑛來電話了,呂俠確動過整容手術。她還發來了3d複原後的麵容圖像,我剛才跑去跟他們確認了一下,呂俠果然就是薩雷闊勒人裏的‘大俠’。”


    “那杜建生和尚衛民呢?”


    “很可惜,他們並沒有整過容。昨天華鬘質疑得很對,這兩個人很早就結婚生子,他們跟薩雷闊勒無關。”


    “但為什麽他們的信息也無法查詢?”


    “林瑛還在托人到處調查這件事。哦,對了,你把明天迴魏陽的機票退了吧。”


    我有些吃驚,沈喻是個講究效率的人,她絕不會借著出差的名義,多抽出一天時間去遊山玩水的。


    “咱們去趟新疆,想先去葉城一趟,見見蒜隊長。”沈喻若有所思地說,“我剛才微信裏跟林瑛打過招唿了,說有些私人行程——夜裏你帶華鬘逛逛迴民街,那裏有通宵營業的店鋪,讓她嚐嚐小吃。”


    她邊說邊拿出一張卡。


    “知道你快養不起她了,這是我的卡,裏麵還有不少錢,密碼一會兒微信發你,你先用著吧。”


    “別鬧,她現在食量小多了。”


    “那還不是為了照顧你錢包,真是,好好奮鬥吧騷年——咱倆養一個阿修羅公主,很費錢的嘞。”


    雖然我拒絕了她的那張卡,但沈喻這番話說得我五味雜陳。


    這話聽著有點兒甜,乍一聽就像兩口子養個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感覺。但細細想來,卻完全不是那麽迴事。


    她說得沒錯,以我現在的收入水平,本來養自己、還房貸就剛剛好,就算能和沈喻結婚,那其實還是一個雙薪家庭,她也要自己上班,否則單憑我一人的工資養家確實困難,更別說養一個毫無謀生能力,還大胃貪吃的華鬘了。


    所以,男人掙不來錢,也是莫大的悲哀之一。


    人類社會經曆了百十萬年的發展,它能取得巨大進步的原因之一,就是把萬事萬物都進行了象征化、符號化和數字化。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研究具體或者抽象的宇宙萬物,並把它們演繹、歸納到可以理解、描述和計算的體係之內。


    因此,上到星際引力,下到個人能力,最後都被我們轉化成為符號和數字。


    個人能力本來是摸不到、看不著的東西,但人類發明了貨幣,發明了函數,發明了考試成績,發明了績效考評等等等等,這個龐大的體係將每人的才能分解拆析,最後轉化成數字和貨幣,形成個人價值的量化。


    這就是人類社會。可惜我在這個社會裏,是個沒有什麽價值的人。


    在工作上,我並非行業精英,而是個典型的“補鍋匠”,髒活累活緊著幹,升職福利不沾邊。在家庭上,我至今還是一條單身狗,連完完全全養家的能力都沒有。


    其實世界上跟我相似的人,又豈止千千萬萬。


    當然,有些人的價值是超前於時代的。


    最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文森特·梵高,他的畫作生前幾乎一幅都賣不出去,但現在成了價值連城的寶貝。


    但是,從目前看來,我身上似乎也不具備能穿透時代的能力。


    低頭不能養家於今,抬頭不能揚名於後,這就是我的現狀。


    不過今天,沈喻那兩句漫不經心的話深深觸動了我。


    我不能再這麽苟且活著了,不能再事事躲在別人身後了,更不能指望別人、依草附木了。我必須做一個能喂得起華鬘,養得起沈喻的人。


    不過,沈喻有大智慧,華鬘有超能力,我有什麽呢?


    我有超強的記憶力,有堅持多年永不言棄的精神。而且最近幾個月以來,我跟沈喻滿城探案,邏輯和分析能力飛升;我跟華鬘四處追捕,勇氣和力氣暴漲。所以現在的我,大概不會是以前的我了吧?


    何況,我曾經遇到過一次廂貨車撞擊、一次無臉男衝擊,最後都安然無恙。


    這些都是我的能力,但我自己從來沒有意識到。


    我完全可以更主動一些,更勇敢一些,更積極一些啊。


    再看看現在,我雖然拿著警局顧問的補貼,也風裏來雨裏去,不舍晝夜地做了不少事,但是這麽多天過去了,大家仍然沒有觸及到案件的本質。


    所以我拿這份錢,心裏還是有愧疚的。


    “你又在腦補什麽呢?”沈喻問我。


    “啊!”我這才從思索中抽身出來,對她聳聳肩說,“最近有點累,準備給自己打點兒精神雞血!”


    “別打雞血了,我看你是缺覺吧?你喝了不少酒,上去補個覺。要不等會兒華鬘一醒,你就又開始忙活了。”


    “那你呢?”


    “陪著你啊——別想歪了,是在屋裏待著,不是陪你睡覺!”


    “行行行,這樣我睡得踏實!”


    迴到房間,我正要拿出床墊和床單打地鋪,卻被沈喻攔住了。


    “睡床啊!”


    “那你在哪兒?”


    “這麽大床,我躺你旁邊。”


    我們倆就靜靜躺在一起。這些日子我累得幾近崩潰,腦袋一挨著枕頭,睡意立刻就像潮水似的湧了上來。


    想起以前林瑛說過一句話——“刑警跟什麽最親?跟枕頭最親!一迴家,什麽都不想幹,隻想睡覺。”


    沈喻躺在床上,拿著手機,不停地翻找著什麽。她見我眼睛已經迷離起來,轉頭衝我笑笑說:“睡吧。”


    我還想對她說什麽話,但是眼皮像墜了鉛塊似的墜下,夢境正敞開懷抱迎接我的到來。


    ……


    後來吵醒我的,是華鬘甜膩的氣息。


    她的臉離我隻有幾厘米的距離,我睜開眼時,她正托著腮,笑眯眯地注視著我。她的鬈發絲絲縷縷地垂下來,蹭砸我的臉上,就小蟲子爬過心坎似的。


    我一骨碌坐起來,差點兒把她撞倒。


    “親愛的,你醒啦——這是哪裏呀?”她抓著我兩隻手,故作溫柔地說。


    “在西安啊!對了,你醒了多久了?沈喻還囑咐說帶你去趟迴民街呢,那裏滿街都是好吃的!”


    “真的啊?!還說趁你睡熟,好好折磨一下你呢——那趕緊快起床,咱們去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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