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奮強勸著徐楚月,自己卻已經淚眼婆娑了——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想到家裏的老父老母,看著眼前這個柔弱可憐的美麗女孩兒,冉奮強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刹那涕泗橫流。


    徐楚月把頭埋在他的懷裏,眼淚沾濕了他的前襟。這對情侶抱頭痛哭了好一陣,才猶自哽咽地停了下來。


    深夜,徐楚月從夢中驚醒。她下床來走到窗戶邊,望著天邊的殘月,想著自己這短短的二十幾年人生。


    她想離開那個窮困的家,但又對漂泊感到厭倦,她一直都想追尋安穩幸福,但每次觸碰到幸福邊緣時,幸福就會煙消雲散。人生怎麽就這麽難呐!


    她不禁又想起家鄉,離家多年、千折百轉之後,那個地方的貧困艱苦早在記憶中淡化,留下的盡是山水如畫的風景和清新恬淡的田居生活。


    她又想起大學時的經曆,在學校裏,她開始做自己喜歡的音樂,還認識了一生中最好的夥伴,兩人還被人看中,要一起組合出道,她那時曾是多麽快樂,甚至以為所謂的人生圓滿也不過如此。


    但可惜的是,那時的她還太年輕,還不知道人千算萬算都算不出命運的叵測、世道的艱難。


    際遇就仿佛泡影一樣,陸離光彩但禁不住一陣風吹。很快,她的好友橫死,出道夢想也也隨之破滅。


    有那麽一段時間,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蒙在被子裏,沒日沒夜地流著眼淚,甚至哭得臉都麻木了。但最後她還是走出了屋子,因為自己身上已經沒錢了,她甚至已經租不起這個小小的棲身之所。


    徐楚月背上行囊,找了個郊野公園,那裏能望見山,能看到水。在一株開花的樹下,她默默埋葬了兩人一起寫的曲譜——這些歌就留在這裏吧,你走了,我也不唱。


    她背著吉他,孤身一人離開了傷心的地方。之後的日子裏,她一路邊遊邊唱,且走且停,當然,還要麵對醉漢和油膩男的無盡調侃和騷擾。


    她逐漸感受到人生的惡意,所以每次午夜夢迴,夢境中總出現家鄉的青山綠水和明月清風,她又開始懷念那個魂牽夢繞,卻又吃夠了苦頭的地方。


    但是,徐楚月卻從未真正動身迴鄉,她並不在象牙塔裏,也不在空中樓內,因為她知道,要想在那種地方過上舒服日子,需要很多很多錢,而她——沒有。


    “我知道你想找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定居。小月,我會讓你如願的。”冉奮強不知什麽時候起了床,走到徐楚月身後抱住她。


    “你別想那麽多,現在……開心地過一天是一天吧。”徐楚月話語中有無盡的淒涼和絕望——她心裏想,真的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了,否則厄運連著厄運,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冉奮強轉過徐楚月的身體,兩人麵對麵,他眼裏閃著執著的光:“你不相信我?我肯定會讓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


    徐楚月聽了冉奮強的一番話,眼裏亮晶晶的。她聽著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說的“計劃”,一開始是震驚,但慢慢不知為什麽反而平靜下來。


    命乖至此,她覺得自己也無從選擇。冉奮強也是這樣,反正自己都要死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幹票大的。


    可是,這雲塘三鬼是那麽好除的嗎?而且,冉奮強搞到的錢,究竟怎麽分呢?他畢竟還有兩個老人等著送終。


    徐楚月腦子裏嗡嗡作響,她覺得有些緊張,有些忐忑,有些不安,但是還——有些興奮。不知道是因為飯菜沒有吃好,還是情緒過於激動,沒等冉奮強說完,她居然一陣幹嘔。


    冉奮強輕輕給她拍著背,他眼睛裏忽然閃過一些東西。


    “小月,你不會——不會是……”


    “嗯,我懷孕了。”徐楚月都不知道自己嘴巴裏怎麽會冒出這句話。


    “啊?!”冉奮強激動地從床上坐起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真的?”


    “嗯,還在猶豫要不要這個孩子,所以一直沒告訴你。”


    “要!要!你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我去搞錢,搞很多很多錢,留給你和孩子!”冉奮強激動地說,“到時候錢分做三份,你拿一份,孩子留一份,另一份留給我爹媽養老……”


    冉奮強忽然長歎了一口氣,他淚眼望天說道:“老天爺啊,你還是可憐我,我的命沒了,但是我還有個孩子啊!我一定會搞到錢的。”


    “你一個人行嗎?”徐楚月忽然冷靜地說出這句話。


    “沒事,我的計劃萬無一失,不會有問題的。”冉奮強自信滿滿,眼裏透露著對那三個人的蔑視。


    人在絕望的時候,往往一點點好事都會被無限放大。聽說徐楚月懷孕的事情,冉奮強頃刻之間覺得幹勁十足,他誓要在死前為愛侶和孩子弄到足夠的安家費。


    他叮囑徐楚月不要累著,少去工作,在家好好養胎,其他的什麽都不用管,他不願牽連上這娘兒倆。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羅小茂在石獅巷看到了盧鹹亨,他不得不順勢弄出個花衣鬼的名頭來裝神弄鬼。


    人一旦披上了鬼皮,就再也擺脫不掉,冉奮強不得不硬著頭皮裝下去。


    而徐楚月呢,經曆過夥伴身亡事件的她,比冉奮強更清楚“計劃趕不上變化”的含義。她看著精疲力竭的冉奮強,摸著自己空蕩蕩的肚子,不免也想幫這個男人做點兒什麽。


    “我來裝花衣鬼吧。”她對冉奮強說。


    於是,為了增加可信度,這對秘密情侶從人變成了鬼,徐楚月還時不時散布一下謠言混淆視聽,這便是後來雲塘鎮鬧鬼傳言的根源所在。


    三鬼陸續死後,冉奮強把偷來的錢暫時藏在自家院子裏,當最後一筆錢到手後,兩人鎖好院門,趁夜分錢。


    徐楚月數出三分之一,推給冉奮強:“這是給你爹媽的,你安頓好了。”


    冉奮強默默地坐著,抽了一口煙。他以前是不抽煙的,一是對身體不好,他身上擔子重,不敢隨意糟蹋自己,二是抽煙還要花錢,家用吃緊,他不願在無用的事情上消耗錢財。


    可現在他病越來越嚴重,時常感到頭暈惡心,心慌氣短,他必須想辦法提著精神多支撐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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