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徹底被他唐僧式的說教煩透了。


    “你能不能閉上你的臭嘴!誰被性侵了?!”


    “你啊——你看看你屁股,那麽髒那麽臭……”


    “我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坐在了爛泥裏!”


    “哦,這樣啊……唉,沒勁……”他看起來倒好像特別失望的樣子。


    “你去哪兒?”我問他。


    “雲塘鎮啊,最近那裏冒出來了個花衣鬼的都市怪談,我已經明察暗訪好幾天了!”他又重新興奮起來。


    我忽然想起來,有人曾經跟我說,他好像很早就開始關注雲塘鎮的怪案了,還在網絡小說裏將這件事大書特書來著。


    莫非他知道什麽特別的線索不成?


    “哦?太巧了!我也想去雲塘鎮。”我於是也搭訕道。


    他依然沉浸在幻想當中,無比中二,也無比激動。


    “嘿嘿,我跟你說啊,現在我摸著訣竅了,就是把現實中離奇古怪的事加工一下,然後放進小說裏,怎麽誇張怎麽寫。先挖坑,挖得越深越好,然後我再跑去調查,挖些內幕。嘿!讀者特別愛看!”


    “小說的女主角還是叫沈諭?”


    “那當然,她在故事裏是我老婆——這也是現實的加工嘛!”


    我心裏想——加工你大爺!後來轉念又一想,不對,他大爺也是我大爺……


    唉,遇上這麽個二筆親戚,想問候一下他全家都不那麽方便。


    “好吧,你查到了什麽事兒,能跟我說說嗎?”


    “吼吼吼,實不相瞞,在這個案子上,我可算找到了破案的捷徑。”


    “哦?來,跟我說說。”看來他肯定挖出來不少實情。


    可關鍵時刻,這家夥又欲言又止了。


    “你是不是還跟‘仙兒探’在一起,就是跟我小說女主幾乎重名的那個女人?”他忽然警惕地看著我。


    “是啊……”


    “那恕我不能如實相告了。這次,我要做第一個破案的人——推理小說作家、魏陽神探言桄,這title夠噱頭吧?哈哈!”


    “噱頭不知道夠不夠,狗頭倒差不多。”我故意用激將法,“我還不了解你,其實根本就沒石錘,隻是瞎咋唿!你去雲塘鎮找誰?是不是又跟沒頭蒼蠅似的,漫無目的地撒網?是不是又街頭巷尾追著大爺大媽,哭著鬧著求人家跟你講幾句閑話?”


    他果然瞪我一眼,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不過看上去他確實摸到什麽線索了。


    “誰沒頭蒼蠅?我可是花大價錢約了一個‘線人’,他是雲塘鎮的‘掌故達人’,甭說現在了,連早些年的恩怨都一清二楚。”


    “早些年?你是說這件案子跟早年的事情有關?”我驚訝地問。


    “對啊,一切事情,皆有來由。怎麽樣,我帶你去見識下?我找的這些人,平時都不是什麽做正經事兒的,所以見了警察就躲,你跟著刑偵隊是沒辦法接觸到他們的。”他愈發得意地說。


    言桄把車停在老鎮子的一條街上。他帶我轉進巷子,然後七拐八拐,巷子越走越窄,兩邊人家的門口都掛著土裏土氣的招牌,有的寫著“保健spa”,有的寫著“美容美發”,有的寫著“成人用品”,有的寫著“休閑餐吧”。


    “別看路不寬,這裏其實才是老鎮子的中心,一到夜裏別提多熱鬧了。”他邊走邊說。


    “那你是這裏的熟客了吧?”


    “別胡說,我也是最近為了花衣鬼的事兒才老來的。”


    言桄領著我又拐進一條更為狹窄的小巷,這條巷子掛著的都是一些中二名字的招牌——什麽“縱橫四海”啊,什麽“兄弟”啊,什麽“搖滾之王”啊,一看就是城鄉結合部的那些小酒吧。


    他邊走邊打量著招牌,最後停在了一家名叫“豪情”的酒吧門口。


    這家酒吧聽起來十分耳熟,但我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是從哪裏聽說它的。酒吧關著一扇鐵門,門上刷著大紅大綠的格子漆,視覺衝擊力特別足,一看樣子就覺得忍不住豪情激蕩。


    言桄敲敲鐵門,裏麵半晌傳來一聲咳嗽,隨即便聽到拖鞋的聲音。我看門掩得不牢,正想透過門縫一窺究竟,誰知道鐵門忽然鏗地一聲被拉開了。


    一個精瘦的男人伸出圓溜溜的腦袋來看著我們,他滿臉皺紋,腦袋大概是剛剃過不久,在陽光的斜暉下還閃著亮光。


    “這是誰?”他瞅我一眼,然後對言桄說。


    “兄弟,可靠的人。”我那堂兄拍著胸脯迴應著。


    “進來吧!”那人把門縫讓出來,我側身鑽進去,言桄也跟了進來。


    酒吧還沒營業,隻有吧台那塊兒有昏暗的燈光。光頭男走到吧台裏頭,拿出三個玻璃杯,放上半杯冰塊,然後拿出半瓶“摩根船長”的朗姆酒來咕咚咚倒進杯子。


    “喝!”他把兩杯酒推到我們兄弟倆麵前。


    “我不喝酒……”我剛要擺手,就被言桄從下麵踢了一腳。他笑嘻嘻地端起杯子,發出特別誇張的“滋滋”聲,使勁吸了一口。


    “哇——勁兒夠衝的!”他倒嘬著涼氣——其實他剛才喝的時候,嘴巴根本沒沾到酒,所以杯子裏的酒半點兒也沒有下去。


    “婊裏婊氣。”我心裏罵道,雖然這個詞用在他身上顯得有點違和。


    “罐頭哥,上次托你打聽的事兒……”他主動攀談道。我才知道這個光頭男居然叫罐頭哥。


    “放心!雲塘鎮上,還能有我打聽不到的事兒!”罐頭老兄一口把杯子裏的酒幹完,然後又自顧自地滿上。


    他這次倒不著急喝酒,而是點上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接著繼續說話。


    “你問的幾件事,咱們從頭說。第一,就說雲塘鎮電線杆子齊刷刷倒地的事兒,根據我打聽到的消息,這事兒呢,好像是球形閃電炸出來的。”


    我差點笑出聲來——這本來是沈喻找的借口,沒想到還真傳出去了。


    言桄倒是掏出一個藍色小本子,認認真真記了下來。


    “球形閃電,這種解釋倒是蠻有道理的。”言桄煞有介事地說,“有本同名的科幻小說,說的就是球形閃電的事兒,主人公童年也遇到過球形閃電,這東西現在還搞不清楚原因。不過,蠻符合那種詭異的倒地現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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