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灰黑色頁岩仿佛一本豎立的巨書,“封麵”上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石英閃亮,邊沿部分浸潤出小塊小塊斑駁的紅褐色,大約屬於氧化鐵之類的礦物了。


    楚凡用手指摩挲平整的表麵,又使勁按了按,感覺被陽光曬得灼熱異常,質地致密堅硬。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淺笑,點頭以示讚賞。


    嗯,不錯。這塊石頭就像一塊大黑板,非常適合寫標語。


    當初在尖尖山下,被癲道人用手指頭在石壁上劃拉出來的字跡唬得不輕。眼下龍魂凝聚易經洗髓,自然存了一個小小的比較心思。


    雙膝微曲,雙目微閉,舒展雙臂。楚某人凝神數息之後默運靈晶,右手中指疾刺石麵。


    他要在這塊石頭上畫一個大大的圓圈,圈中寫上一個大大的“拆”字。以往經常見到違章建築上有這玩意,端的是霸氣十足。


    為此,甚至從海船裏順出了一盒胭脂,準備呆會兒塗抹圓圈和字跡,一定要顯露出紅豔豔血淋淋殺氣騰騰的效果。


    為什麽不幹脆寫一個“殺”字?


    哈,那樣太直白,太俗了。這一個天外飛“拆”的啞謎,肯定會讓大小牛鼻子摸不著頭腦,猜不著邊際,腦力激蕩也不好使!


    南海派主修神識,肉身並不強大。楚凡以手刻字,故意秀肌肉彰顯武力,就是要讓他們疑神疑鬼,好跑去天台山鬧事。


    頃刻間指端風雲激蕩,靈能一點透出,如米粒之珠釋放皓月光華。伴隨極輕微的一聲“篤”,那一指視堅硬岩石若無物,如鐵條紮入了鬆軟橡膠泥。


    半息之內,楚神棍的一個大圓圈即將完成。


    咦……


    一聲不合時宜的輕吒響起,落在耳中不啻一道天雷。


    楚凡雖然聚精會神劃圈,並沒有放棄對港口動靜的監測。聽聲音嚇了一跳,立即罷手。躡手躡腳潛出了數丈,小心翼翼扒開一叢灌木窺視。


    這一片青石廣場形狀狹長,寬約三十丈。一條兩山夾峙的通道斜對港口北端,因此在路上行走,不出山口是看不到港口船隻的。


    此刻,正有一男一女從露出一角飛簷的房舍處拐出。離山口才十幾丈遠,離楚凡藏身的山包也隻四十幾丈。


    這麽短距離,對耳目靈敏神識強大的高手而言,相當危險。


    “咦……怎麽有這麽多鳥兒啄食?”


    男子聲音清朗,不解地停下了。


    “有什麽好奇怪的,想必搬運貨物灑落了糧食唄。你別亂動呀……瞧瞧,它們好可愛!”


    女子輕巧搶前幾步進入了鳥群,蹲下身子用手撫摸鳥兒翎羽,神態嬌憨。那些海鳥也不躲閃飛起,嘰嘰咕咕,隻顧埋頭在石縫草叢中鍥而不舍尋找。


    楚凡瞧見這一幕,差點沒把肺氣炸。


    盡管確定港口無人,上岸後他還是留了一個心眼的。先布置預警手段,把從船上抓來的兩把玉米遠遠拋進山口,運巧勁落地無聲。


    鳥兒們聰明得很,立刻在道路上聚集了一大群。


    楚凡以為,隻要有人逼近,海鳥群便會潑喇喇驚飛,自己立馬察覺。誰知道,這些扁毛畜生根本不怕人。


    男子還是有些疑惑,繼續問道:


    “剛才我們從庫房過來,老孫頭不是說缺乏人手,準備明天再搬運貨物上岸嗎?”


    女子笑道:


    “嘻嘻,可能就是孫師傅喂的鳥兒吧……經常有信天翁、海燕飛落燕子樓,我和師妹們如果不驅趕的話,被赤楓師叔見到準挨罵。雜鳥多了,信鴿就不好落腳。島上其它地方沒這個講究,喂鳥的大把人在。”


    “是呀,信香傳遞不了複雜消息,又遠隔重洋,還是飛鴿傳書翔實。師姐,你在燕子樓每天同案牘打交道,神思損耗大,要注意身子。我前些天帶迴來的天尖茶,吃了嗎?”


    “昨兒才泡了,一片片嫩芽兒立在琉璃盞中,又香甜又好看。”


    “番州獅峰山有一處微弱靈脈,清明前發出的嫩芽最好,一芽發一葉……”


    男子說著,慢慢踱步上前,心中忽地一驚。


    初時,他隻覺得群鳥啄食的情景不太對勁,見師姐喜歡就沒有深究。眼下站立海鳥群中,立刻感覺足下涼沁,似乎精純無比的靈氣星星點點,匯聚成了小團小團散布。


    原來,楚凡為了讓玉米粒落地時不發出聲響,運足了真氣控製軌跡。那些附著於玉米上的真氣早該散逸,偏偏被鳥兒吞進肚子後,湊堆聚攏,露出了異常。


    男子不動聲色,微眯雙眼釋放境界,感覺空中有一條極淡的軌跡從這裏橫越港口廣場,落到了海邊小山包後。


    再一望大海,看不見船隻,離岸一百多丈外的洋麵卻有四條桅杆拖出長長斜影,正加速離開。


    怪哉,居然沒有張帆,跑得還忒快!


    楚凡並不知道已經露出馬腳,豎起耳朵靜靜聽了一陣。見二人駐足不前,完全把這一群海鳥當成和平鴿逗弄,頓時鬆了一口氣。


    扭頭望向海裏,十一條船傾斜在三十丈外,沉得慢的水淹甲板,沉得快的隻剩下了桅杆。


    大白機靈,把要沉沒的船稍微拖離港口就不管了,隻顧拉扯剩下的四條飛跑。


    其實,楚凡不太想和南海派大打出手。


    首先是打不過,雷劫修士的威能他算見識了,不在一個檔次。番州那夜如果不是跑得快,恐怕自己也變成了玉笥島小白鼠。


    其次,這裏是癲道人傳下的唯一道統。從傳承上講,自己與無上真人同輩分,勉強算南海派的師叔祖。


    神州修士排擠南海派,原因在於:


    一、神識攻擊看不見摸不著,防不勝防,很有一點像武道中的暗器、毒藥,為人不齒。


    二、番邦小派,偏居海隅,非神州正統。


    三、剽竊各派功法,惹得天怨人怒。


    四、底蘊淺薄,曆史上沒有飛升過仙人。用癲道人來拉大旗,扯虎皮。


    楚凡必須維護南海派,不僅僅出於同門立場,還因為它將成為自己的有力臂助。


    隻可惜他這個師叔祖的實力太弱,否則隻要亮明身份,南海誰敢不聽從?哪裏還需要繞一個大圈去阻止雲夢的滅國之戰,講句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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