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高一丈,寬一尺,像根石柱。


    既沒有法力波動,也沒有設置禁製,從上到下下簡簡單單無一絲紋飾,隻刻了八個字。


    看見了的人都嘴巴張開合不攏,眼珠子差點滾落地。


    直娘賊,野獸居然會刻碑宣示了。


    這是要逆天的節奏呀!


    姬國被十萬大山的內弧環抱,與山接壤的區域比厲國大得多,又比吳國小得多。正因為有大山阻隔,北方冷空氣吹不過來,又常年光照強烈,氣候比別國炎熱。


    屢次與厲國爭鬥,是要打開中原門戶。厲國也想滅了它,打通海疆。奈何接壤處隻是南嶺末端一個小口子,實力差不多,鬥得挺兇,卻沒辦法將對方一舉滅國。


    姬國偏居一隅,比誰都想開辟山裏通道,對十萬大山最重視,侵蝕最深。


    獸潮夜間爆發,大軍次日便出動,封鎖關隘道口。


    然而,隻見逃難的人,不見追殺的獸。


    再往前,直抵山邊。望見石碑立起,野獸列陣。


    每塊碑似乎分配好了,由幾頭妖獸妖怪帶領一群野獸守護。大蟒盤成小丘,野豬目光森冷,猴子躥上跳下,連野鹿都錚錚錚在石頭上磨尖了角……


    碑與碑之間,一群群猛獸跑來跑去,仿佛巡邏一般。


    這哪裏是獸潮,分明是劃清地界。


    軍隊不敢前行了。


    修士卻越聚越多。


    第二天,獸群撤離了。


    但每塊碑依然有動物守護,或是一隻猴子,或是一隻鳥兒……


    眼尖的人發現,農舍與莊園被扒平了。


    從地麵遺留的痕跡看,所有東西,無論磚瓦窗欞梁柱,桌椅板凳床,糧食金銀,胭脂鏡子,火鉗柴刀鍋碗瓢盆……統統被搬進了山裏。


    難道飛禽走獸也準備用銀子,住房子,蓋被子,燒火煮飯?


    你能夠想象,一隻麻雀嘰嘰喳喳對另外一隻說:“哎呀,您老起得早,親自捉蟲去?”


    “家裏來幾隻客鳥,想加個菜。”


    “買點新鮮的菜青蟲吧。小鳥露水沒幹就起床,才捉的。”


    “來十條,多少錢?”


    “承惠,三錢。”


    ……


    到第三天,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一名修士屈指連彈,指風銳厲如針,紮得猴子滿臉飆血。但那隻猴子好像蠢了一般,吱吱亂叫躲閃,卻死活不肯離開石碑。


    欺負一隻猴子,可不算什麽本事。


    背後傳來竊竊私語。


    修士本想趕走猴子,仔細研究一下石碑,漸漸焦躁起來。情知許多人露出了不屑,心道,你們不敢動石碑,殺野獸,老子偏偏做給你們看!


    拔出背後長劍,跳起來淩空劈斬。


    淩厲的風聲響起,啪,嘭……


    那修士雙手擎劍,跳起丈餘多高前撲,卻在空中四分五裂了。


    一道水桶粗的白汽從十萬大山的雲天深處紮下,將道士活生生劈爆,地麵砸出五尺寬一個大坑。


    從散落一地的碎冰來看,根本不是啥法器,也不是兵刃,而是凝汽成冰,從高天打下。


    在十萬大山的天空上,有一位至強者正冷漠地注視下方。


    毋庸置疑,碑文出自她的意誌。


    她就是,亙古以來首次一統十萬大山的,妖族之聖後。


    但妖族聖後誅殺了兇狠修士,再無動靜。


    沒有獸群阻擋,眾人試試探探越過千殺碑。偶爾碰到零散的野獸妖獸甚至妖怪,卻沒有遭遇撲擊,漸漸琢磨出碑文那句話的意思了。


    從十萬大山邊沿小山林到千殺碑的十裏走廊,是一個緩衝區。區域內,獸與人和平相處,誰也別殺誰。


    獸要是出了石碑界限,人要是進了山林,各安天命。


    這還了得!


    餐桌上的一盤菜,居然敢跟人叫板?


    烈火真人挺身而出。


    那時,當世第一人,雍國的國師逍遙子正召開昆侖大會,邀請脫胎境之上的大修士鑒賞神息,盛況空前。


    妖獸選擇在大會召開的前一天出山,時機恰到好處,卻也隻是疥癬之疾。待半個月後大會結束,十萬大山絕對血流成河。


    也不是所有大修士都去了昆侖,經曆五次雷劫,以戰力著稱的烈火真人就是其中一個。


    隻見他,黃金甲鎖雷霆印,紅錦韜纏日月符,左手翻天印,右手金剛圈,足下青龍刀噴湧出熊熊烈火,衝天而起,威勢無雙。


    萬人景仰,無不交口稱讚,真仙臨凡也不過如此了。


    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眾平民,眾官員,眾修士,眾弟子……從下午到天黑,把脖子仰酸仰麻,仰歪歸不了位,也沒有等到烈火真人迴來。


    天空無任何異狀,連悶雷都沒有響起一個。


    突然有人想起到一種極恐怖的可能,差點嘔出。


    如果烈火真人毫無還手之力,跟冒犯千殺碑的修士一樣被打爆,血肉從高空灑下,被罡風吹散,是根本看不見的。


    消息傳出後,據說,昆侖大會沉默了半日。


    在外弧線的戰場,妖獸隻半日就攻克了虎牢城。圍三闕一,留出北門讓城裏人逃跑。


    野獸爆發,不就是為了吃人的嗎?


    怎麽故意留出缺口讓“糧食”逃跑,隻占據一座空城?


    端的不合情理!


    大跌眼珠子的還在後頭。


    一隊隊蒙麵人從十萬大山裏走出,熟練地修複城門、法陣……


    用腳趾頭都猜得出,必是以前失陷在山中的修士。這批人居然做起了妖獸的狗腿子,該稱唿“人奸”才對。


    虎牢城上豎起了新月大旗,門樓重新掛匾——月亮城。


    十萬大山的形狀,可不就像一彎新月?


    月亮城正位於新月最頂端。


    源源不斷的石料從山中運出,把城池擴大,加固。


    姬國與吳國在獸潮中讓出十裏地,不算什麽。厲國與十萬大山接壤少,幾乎沒損失。而妖獸對南嶺延伸出的一小段——雲溪穀,居然放棄了。


    這也是它們的聰明之處。


    對十萬大山而言,雲溪穀隻是尾巴尖分岔出的一根毫毛。可對厲國而言,是與姬國戰鬥的咽喉,被搶了絕對要拚命。


    獸潮爆發三天後,烈火真人粉骨碎身,各國沉默了。就等昆侖大會結束,國師迴來以後再同妖獸算賬。


    第四天,每塊千殺碑頂均出現了一封信。


    寥寥幾句寫道,妖族建立了人妖和平共處的月亮城,隻做生意,嚴禁殺戮。


    落款,狼圖,熊霸,虎賁。


    消息傳開,天下嘩然。


    你要吃我的肉,我要喝你的血,怎麽和平共處,做生意?人妖混雜,是不是還要通婚,生出一堆妖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卑賤獸類,居然想同人類平起平坐!


    對比詭異的獸潮,千殺碑,書信,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第四天清晨,三大妖王之首狼圖身穿細密的明光鎧,率領三千蒼狼出了明月城。


    熊霸、虎賁也身著鎧甲,站立城頭抱拳送行。


    他們收起真身,此刻顯露出的是化身。鎧甲一模一樣,明顯是由同一位器師打造。表麵符文流轉,光影浮動。


    令人震撼的是三千蒼狼。


    均有一丈長,銅頭鐵額,妖氣橫溢,即將進階為妖怪。從戰力上講,足可戰凝罡上境的法師,銅胎境第一重的武者。


    一頭不足懼,兩頭不足懼,三頭不足懼……


    但隻要仙師不出手,三千蒼狼足可橫掃任何國家。


    整個十萬大山裏的狼,恐怕也才上萬頭,怎就如此整齊地出了三千狼妖?論理,一百頭才算正常。


    隻能用道藏裏的故事來解釋了。


    必然有一個偉大的存在,將它們集體點化或者提升。


    不光狼,在獸潮中,熊妖、虎妖、牛妖、猴妖的出現,也是一批批的……


    令人細思極恐,不寒而栗。


    狼圖騎著一匹兩丈長的大青狼,表情嚴峻,行走在狼群前方。


    他的前麵,是二十個蒙麵騎馬的修士。十男十女,都有融神上品的修為。馬是靈馬,龍精虎猛,日行三千裏不在話下。


    在他們上空,盤旋著一群青鳥,歡快的飛翔。


    青鳥和麻雀差不多大,腦瓜太小,壽命太短,極少修煉成妖。卻有一項天賦本事,能送信,能分辨妖氣。


    這支奇怪的組合隊伍,要去幹什麽?似乎遠征一般。


    大搖大擺闖進人類地盤,分明是送死。


    這股力量盡管可以震懾凡人國度,瞧在修士眼中卻不值一哂,隨便一個大門派就可以滅了他們。


    隊伍出城十裏,開始加速。


    上方極高遠的天穹,雲氣蒸騰凝聚,跟隨而行。


    距離遠,看上去像一朵小小白蓮花,又像一團升騰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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