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馬如飛,一夜疾行五百裏。


    楚凡原本打算慢慢返迴,順路看看厲軍進攻雲夢的線路。


    可尖尖山之行後,不知是精神力量提升了產生感應,還是其它原因,他心中浮現出不祥預感,總寧靜不下來。


    恐慌如影隨形,越來越強烈!


    似乎虛空之中,戰鼓擂響,嗵,嗵,嗵……


    到達陽武縣城時,日上三竿,早食過了。


    烏衣巷炸開了鍋,左鄰右舍紛紛湧出,齊唿“楚大倌、楚公子”,而非以往的“楚白役、哥子、小郎”。


    有人問,何時搬家喜慶?咱去放一串爆竹……


    有人說,要請工的話,可別忘了老街坊……


    楚靈聞聲跑得飛快,一隻鞋子掉落了也不撿。抱住他嗚嗚地哭,然後恨恨用小拳頭擂哥哥的胸膛。


    唬得楚凡連聲問,怎麽啦,怎麽啦……


    石嫂走出荊條門,啊呀驚叫一聲,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慌忙喚人去衙門找石猛。


    李素靜靜站立門口望著,含笑不語。


    兩個小家夥盈盈和石泰跟著楚靈吧嗒吧嗒跑出來,見小姐姐哭了,馬上幫忙。


    小石頭抱住楚凡的大腿,使出吃奶力氣想把他扳倒。盈盈則聰明多了,搖搖擺擺折下一根比筷子還細的小樹枝,怯怯遞給小姐姐。


    楚靈破涕為笑,抹掉眼淚,去扯石泰的手。


    當楚凡彎腰抱起小姑娘盈盈時,她又飛快叛變了。把“武器”一丟,咧開了小嘴,親熱攏住凡叔叔的脖子。


    楚凡見大家都好好的,心裏一塊石頭總算落下地,趕緊請鄰舍喊燕掌櫃過來。


    但那股恐慌感,依舊沒有消除……


    這個組合大家庭跟別家不一樣,奉行一日三餐。等石猛和燕乙趕到時,正好快吃午飯。


    燕婉兒不守鋪子了,羞羞怯怯地跟在後頭。


    依舊明眸皓齒,卻瘦下去許多,楊柳腰堪堪一握。見人多,也不到楚凡麵前湊熱鬧了,隻是時不時偷偷地瞄,蒼白小臉兒泛起紅暈。


    不知道這段時間裏,石猛是怎麽和燕乙討論的。反正他倆閉口不提下聘成婚這茬。


    楚凡心虛,也不敢追問。


    在桃花塢被瓊華點醒,他現在看燕婉兒和李素的言談舉止,感覺和以前大不一樣,心裏麵竟然產生了一絲膽怯。


    燕婉兒被石嫂認作了幹妹子,往來過烏衣巷多次。與楚靈很合得來,與李素就有點兒疏離,近而不親。


    楚神棍虛心聽取柳若菲意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宣布了楚園籌劃及搬家事宜。


    石猛早被馬彪告知了,在一旁敲邊鼓,道那裏如何好,看過多次。


    李素的表現很平靜,而燕乙聽到自己成為了偌大莊園的管家,難掩狂喜。


    隻有楚靈,舍不得離開每天幹幹淨淨收拾的小院子。但哥哥去哪裏,她就去哪裏。


    諸般瑣碎事項,楚凡不想管,管也管不好,幹脆一股腦丟給他們。


    吃過午飯,燕家父女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要動身趕往山陰縣,連茶都沒涼。


    行蹤自然不能說,石猛一直以辦秘案為由幫他搪塞。


    小丫頭楚靈終於爆發,哭哭啼啼攔住不讓走,石嫂和李素輪番勸慰也不管用。


    兩個小蘿卜頭正從褡褳裏掏剩餘玉米喂鳥兒,馬上不玩了。


    石泰機靈地去關院門,盈盈則擋在楚凡身前張開手臂。連李素去拉也不肯挪動,陪著小姐姐一起哇哇哭。


    最後,還是石猛有經驗,嚇唬道,小郎身為白役,如果不去辦公務,會被官府革職的。說不定還要打板子……


    楚靈這才鬆開楚凡,又在石嫂的勸慰下止住哭泣。可低著頭撅起嘴撚衣角,小身子搖來晃去,一臉不高興。


    楚凡靈機一動,拿出從綠杖翁那裏得來的缽子,獻寶似的將粟米傾倒進去。隻見一缸米倒完,那缽還是裝不滿。


    這下子,不光兩個小家夥被吸引,連大人的目光也被勾過去了,嘖嘖稱奇。


    拿法器當玩具,虧他想得出!


    氣氛大為緩解。


    黑馬奔跑了一夜,疲憊不堪。


    楚凡換上膘肥體壯的雜紋青白大馬,眾人送到門口。兩個小蘿卜頭有了新奇玩具,忙得不亦樂乎,才不管他呢。


    楚靈一跺腳,帶著哭腔喊:“哥哥,你要快些迴來呀!”


    楚凡微微一笑,朝大夥揮揮手,催馬而去。


    依舊從雲溪拐上直道,輕騎熟路。


    第二天中午進了山陰縣城,直接去奴市。


    管事羅通一見他,不需要吩咐,立刻帶往雅室。


    他匆匆忙忙的,魂不守舍。居然忘記喊仆傭沏茶了,還差點被門檻絆一跤。


    楚凡瞧在眼裏,不動聲色問,阿土小草等人怎麽樣了?


    羅通道,還好,還好,總算把他們的奴籍脫了。買奴剩下不少錢,全部分給他們做用度了。


    三言兩語閑話,繞過彎彎曲曲的走廊,進了雅室。


    關門坐定之後,羅通抹了一把額頭,也不問講好的半個月派人接,怎麽過了整整一個月才來,急道:


    “有一樁蹊蹺事,羅某得趕緊告訴公子。”


    楚凡心中一緊,道:“你講……”


    羅通道:


    “公子當初說,萬一有個叫老蒼頭的逃奴迴來,不惜一切代價將他買下……”


    楚凡的心髒猛地一顫,厲聲道:“他怎麽啦?快說,不要囉嗦……”


    見羅通被嚇得麵孔煞白,嘴皮子直哆嗦,又緩緩道:“不急,你從頭到尾慢慢講,是怎麽一迴事……”


    羅通抬起袖子抹了一下滿頭滿臉汗,輕咳兩聲,哭喪臉道:


    “慢慢講不得!老蒼頭被捉住了,今天午時三刻,將在魯家城堡前問斬。有仙師坐鎮,我買他不下……”


    什麽!


    書生霍地站起,咬牙切齒,有如實質的滔天殺氣從身軀裏迸發出來。


    羅通驚恐萬狀,手腳僵硬,血液幾乎冰凍,牙關咯咯咯磕響……


    “你即刻安排車馬,送那幾個人去陽武縣城,找石捕頭。”


    聽到一串話語像箭矢一般快速射出,羅大管事眼前一花,憑空不見了書生的蹤影。


    轟……


    牆壁被硬生生穿出一個大洞,磚石亂飛。


    嫌出門繞走廊麻煩,那書生一丁點時間都不肯耽誤,直接穿牆而出。


    乖乖……


    茅山道的穿牆術,在如此暴烈霸道的行徑麵前,蒼白得像一張紙!


    羅通連人帶椅摔倒,耳朵中聽到接二連三的轟隆聲連綿不絕,如雷霆貼地疾行。


    原來,老蒼頭估計阿凡會逃往姬國,一路尋找趕到了邊關蒼南郡。


    他是一個乞丐逃奴,哪裏有太多路子打探消息?隻好經常詢問從臨水郡,尤其從山陰縣來的客商馬隊。


    夜路走多終遇鬼!


    被押運棉花糧食到蒼南的刁貴發現了,五花大綁抓迴。


    今天早食剛過,隻照過兩麵的魯家堡侍衛統領黃堂匆匆來到奴市,非常奇怪地找羅通吃茶,吞吞吐吐告訴了這事。


    羅通當即表示,可以出十兩銀子買下老蒼頭。


    黃堂則憂心忡忡道,出百兩金子都不可能。魯家堡連續跑掉了三個奴隸,阿凡、梔子、老蒼頭,魯伯這一次鐵下了心殺雞給猴看。


    況且昨天,在茅山修道的魯家二公子魯圓騎鶴迴家鄉。


    三個月前魯伯差點一命嗚唿,被魯圓帶迴的仙丹僥幸救活。當時就決定了把全部家當奉獻給茅山道門,讓魯圓從外門進入內門修煉,莊園田地奴隸則留給魯方。


    魯家積攢了好幾世的財物,非同小可。


    茅山派出一名內門長老和兩名內門弟子前來接收,連同魯圓,騎鶴下江南。


    祥雲朵朵,四隻巨大的黃鶴在魯家堡上空盤旋三圈,方圓十裏都看得見。


    所有奴隸、凡人跪倒在地,不敢抬頭窺視。


    即使黃堂身為侍衛統領,也接近不了法力通玄的大仙師。


    隻知道晚宴時,一名送菜的侍女誠惶誠恐,不小心將一滴湯汁濺到了長老袍子上。吃對方看了一眼,出門便七竅流血,倒地氣絕。


    隱隱約約還聽到,魯圓和另兩名茅山弟子恭喜奉承長老,晉階脫胎境。


    仙師最多停留兩日,魯伯派黃堂一大早出發,請山陰縣令來驗明逃奴該殺,非他私殺。


    其實這點小事兒,由刑名師爺出具文書即。即使私殺了,也算不了啥。魯伯慎重其事,無非想讓官府知道仙師駕臨,自家背後有茅山撐腰。


    在城堡朝向戴山的那一麵空地上搭起了台子,召集所有奴隸,午時三刻處斬老蒼頭。


    行刑之後,四名仙師才會騎鶴離開。


    屆時陽氣最盛,影子縮短變無。要令逃奴死後,連鬼魂也做不成。


    長老哈哈大笑,道,就算化為厲鬼,貧道彈指便滅了,定不讓它騷擾魯家堡……


    生意人破崖絕角,察言觀色。


    江湖人八麵玲瓏,見風使舵。


    羅通與黃堂這麽一碰頭,彼此心知肚明,偏偏都不點破。


    一個猜測,黃統領肯定是來拐彎抹角報信的,可叫我上哪裏去找那位爺?有仙師坐鎮,連郡守大人的麵皮都不好使,誰能討得出人?老蒼頭如果被斬首,我的腦殼還保得住不?


    一個心道,羅管事來魯家堡無巧不巧地買走了阿土、小草等幾個奴隸,隻怕是出於凡師的安排。老蒼頭如果被砍了腦殼,凡師一怒不賜解藥,我豈不是要死得像條瘋狗?


    黃堂走後才一個時辰多點,可巧楚凡趕到了。


    熱鍋上的螞蟻羅通又驚又怕,心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離午時三刻隻差半炷香工夫了,無論如何趕不到二十裏外的魯家堡。我隻須老老實實把話講清楚,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誰知書生根本不聽下麵的話了,暴烈施展出地行神通。


    別說趕不到,趕到又如何?


    騎鶴下江南,四名仙師正等著他飛蛾撲火。


    況且,這裏麵還有一個脫胎境,一眼就可以將人看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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