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袍書生懶洋洋斜坐太師椅,把雙隻腳高高翹起擱在另外一張梨花木椅背,稍微歪斜了身子,胳膊肘靠在桌麵,悠閑品茶。


    這副奇形怪狀,像一條歪七扭八的蟲子,又像一個草書的“了”字,一股濃烈的懶散氣息撲麵而來。


    見楊奇進來後,他微微一笑,道:“坐。”


    引路的侍者輕輕拉關門。


    這又是什麽打坐煉氣法門?端的不拘一格,聞所未聞。


    楊奇瞪大了眼睛進行研究。


    楚大神棍的一言一行在他眼中都玄妙無窮,非要琢磨出一個道道才肯罷休。


    楚凡尷尬地把腳放下,把身子坐正,努力擺出一副嚴肅姿態。


    “楚……楚師。”


    楊奇躬身一揖,壓低聲音道:


    “多謝楚師指點迷津,楊奇已投軍厲侯麾下。”


    “嗬嗬……”楚凡笑道:“屋裏有隔音法陣,你不要這麽拘謹小心,過來品品茶。”


    言畢,把桌子上的一個盅兒推了過去。


    楊奇期期艾艾坐下,端起盅,見綠瑩瑩一汪水,清香四溢,嗅之令人沉醉。他喝酒之後本來就口渴,當即也不多話,一飲而盡。


    “調息。”楚凡命令。


    楊奇依言照辦,隻覺口中先苦澀後甘甜,一股氣流從茶湯溢出,遊走於全身經脈,削山平穀,斬去荒草雜樹。又似有一隻清涼小手撫摸髒器,按下邪火,複蘇焦土。全身的骨骼肌肉像被無數柄小錘敲打,生出無窮力氣,隱隱有百煉成鋼之意。


    “楚……楚師,楊奇承蒙賜下仙招,才得以校場比武奪魁,做到校尉。十幾天前剛剛進階銅胎境第一重初期,還不太穩定的。怎……怎麽這盅清茶吃後,境界竟然凝實了?”


    楊奇激動得語無倫次,若非知道楚凡不喜歡磕頭,恐怕納頭就拜。


    楚神棍微微一笑,心裏啐道,本公子坐這兒閑極無聊,注了一星靈晶進茶水做試驗,碰巧被你丫撿了個大便宜。呆會兒放出更大福分,卻不知你有沒有機緣拿。


    其實楚凡多慮了。


    對楊奇而言,他的地位豈止超過了厲侯,把國師地隨子也比下去了。


    主要是山神廟那一晚,製造的震撼太強烈。


    玄妙話語,神奇手段,把美酒當潲水,從很遠很遠不可觸及的地方來……傻瓜都會聯想,莫非是從某個高不可攀地方墜落凡塵?


    楊奇漸漸對“仙招”琢磨出了一些門道,可對楚凡的那根發絲抓破頭皮也想不通。


    校場比武奪魁後,厲侯問要什麽賞賜。這貨二話不說,聲稱隻要侯爺的一根頭發絲珍藏,勝得萬兩黃金。


    當時全軍喝彩,齊道這小子根骨清奇,是天生的馬屁精。


    厲侯二十年抵達銅胎境第三重巔峰,聽說聞這些年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踏入了金剛境。對厲國而言,是軍神一般的存在。既然拔一根頭發就能收服一名校尉的心,何樂而不為?


    他卻不知,楊奇拿了後並沒有珍藏,而是與楚凡的發絲對勒,立斷。


    當然,這貨還是非常細致聰明的。對斷發失望卻不丟棄,搞個小匣子裝著,以防問起。


    身為厲侯親衛營的校尉,有大量機會接觸仙師。


    靈動境界的低階仙師一般脾氣挺好,開光境界的中品仙師不方便打交道,一毛不拔,一發難求。至於融神境界的上品仙師,屬於隻差一步到國師的大人物,根本見不著。


    總之,楊大“發師”費盡心機,收集了各種各樣頭發。最後遺憾地發現,無論金剛境界的厲侯,靈動境界的仙師,還是軍中袍澤,大夥的發絲全部差不多,沒有誰比誰強。他甚至大膽推測,即使曆經了七次雷劫的地隨子頭發,估計也這樣。


    唯有楚凡的頭發卓爾不群,勒木頭,立斷;勒瓷器,立斷;勒鋼鐵,立斷……就找不到搞不掂的東西。


    下一個階段,他想勒法器試試看。可惜那玩意貴得離譜,有價無市,不是區區一個校尉可以問津的。


    再下一個階段,他想給發絲兩端裝上手柄,變成極厲害一件隱形武器……


    觀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從一根頭發絲可以看出,嘖嘖,那個人必定不是肉體凡胎。


    他不蠢,心裏是有數的。


    見楊奇品味出了“靈茶”妙處,楚凡隨口答道:“茶裏有仙氣,自然能幫你穩固境界,助長修為。”


    “那個……楊某顛簸進城,太陽又大,口渴得緊。不知楚師能否……再賜一杯?”


    嗬嗬,這小子真不見外,立刻順杆爬了。楚大神棍麵孔一板,沒好氣道:“沒了,你以為是白開水呀。”


    楊奇卻沒有任何羞慚之態,道:


    “楚師,大恩不言謝。楊某還有個……不情之請……”


    楚神棍見楊奇抬起眼皮,目光炯炯,開始盯著自己的頭發看,立刻警惕地醒悟,斬釘截鐵道:“休想。”


    頭發生長特別緩慢,每次靈晶瘋狂輸出後才猛竄一截,從來沒有剪過。十幾年下來,快變成披肩秀發了,非常不符合楚神棍的審美觀。雖然他對這玩意不看重,但如果被另外一個男人討去貼身珍藏了,怎麽想怎麽別扭。


    楊奇收起嘻皮笑臉,躬身抱拳不動彈,鄭重道:“楊某想即日脫離行伍,追隨楚師左右。”


    聰明,爽快,知恩圖報,有擔當,這是楚凡欣賞他的地方。


    眼下見到楚凡出現在雲夢的會賓國館,他根本不問怎麽迴事,馬上表明態度。不管剛剛鋪就的錦繡前程,也不管三個月後雲夢是否血流成河。


    “嘿嘿,不急……”楚凡笑道:“這次過來,厲侯是要你們揚威的吧。”


    “正是。”


    楊奇答道:


    “我們一行護送雲夢使團到城門口,列營三裏外,明天走時還繞城一周。目的就是要讓雲夢人一睹軍威,誠惶誠恐,不戰而降。”


    “嗯,那你就大大揚一下威,立下功勞,去殺了雲夢皇宮的禁衛統領柳元。”


    “啊……”楊奇呆住了,為難道:“柳元是銅胎境第二重,我不敵。”


    本以為楚凡準備幫襯雲夢,沒料到他反要自己誅殺雲夢大將。拋開裏麵的隱情不講,實力差距擺在那兒,他使出吃奶力氣也辦不到呀!


    楚凡離開座位,來到楊奇麵前,道:“挺直,凝神,調息,氣行周天。”


    等了等,然後一指點在對方膻中穴,靈晶透出。


    楊奇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咬緊牙關,臉紅了又白,十數息後才恢複平靜。


    楚凡淡淡說道:


    “柳元該死,殺他不必有什麽心理負擔。我剛才助你踏上了銅胎境第一重的中期,但你真氣雖然充盈了,身子卻還沒有適應。趕緊去撒泡尿照照鏡子,再迴到席上仔細體會氣息流轉,調整軀體狀態,想一想怎樣才能殺他。記住,一旦纏鬥,你還是必輸。


    “迴到厲國後,得趕快離開親衛營,想辦法到地方獨掌一軍。厲侯勢大,厲王羸弱,兩派麵和心不和。你不要得罪他們,也不可以親近。這樣任何一方垮台時,都牽連不到。需要用你時,我再通知。”


    楊奇汗出如漿,低頭抱拳道:“好。”


    說完後,昂然走出。


    等楊奇一走,楚凡朝椅子上橫躺,翹起腳,又恢複成懶洋洋模樣。


    要楊奇越階擊殺柳元,是一個考驗,也希望他立下這樁功勞後迴厲國得到重用。至於今後怎麽使用他,還沒有定數,屬於提前布子。


    柳元在輩分上是柳若菲的堂兄,卻陰謀叛亂,準備獻城投降,實在當殺。


    但僅憑楚凡耳朵聽到的,柳若菲真定不了罪,殺不了他。否則,將引發本來就風雨飄搖的雲夢劇烈動蕩,土崩瓦解。


    楚凡當然殺一個銅胎境第二重像碾臭蟲,可也不能出手暴露。因為還聽到了一些比柳元厲害得多的東西,在王宮外遊蕩窺視。


    剛巧這時候楊奇來了,那就交給他,正好可以一箭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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