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快手快腳把衣褲鞋襪全換了。


    他吸入大量靈氣後,從內向外衝刷滌蕩,加上又沒有吃食物,身體很潔淨。沒汗味,沒灰塵,不需要洗澡。


    柳若菲說到做到。


    一炷香後,還是那五位大媽魚貫而入,端著臉盆、銅鏡、毛巾、梳子等物。


    楚某人仰天長歎,認命了。


    但她們的手藝還真不錯。僅僅一盞茶後,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


    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出現在鏡中。


    白衣如雪,目似朗星。


    桃心鳳墜貼身掛在脖子上,被交領遮蓋,誰也瞧不出痕跡。


    因為這件東西一直懸掛於漂亮妹妹胸前的,楚凡在戴上時一瞬間心旌搖蕩,總覺得觸手滑膩,嗅到了一股如蘭似麝的幽香。


    柳若菲走了進來。


    濃妝豔抹被清洗幹淨,露出清麗又約含稚氣的麵容。看見楚神棍屈服於大媽們的魔掌之下,露出很吃癟的樣子,笑彎了腰。


    她帶來了兩件東西。


    一把銀白色小劍鞘,應該是量好尺寸特製的,與原來插在竹筒裏的小劍嚴絲合縫。劍柄綴著金燦燦絲穗,鞘身雕刻出咆哮猛虎,還做出了扣眼,可以當做小飾件懸掛腰帶。


    一塊青龍玉佩,足有小孩子巴掌大。


    柳若菲親自動手,把龍佩掛在楚凡的左腰,小劍掛右腰,退後三步欣賞了一番,像個小姑娘似的拍手,得意洋洋道:“左青龍,右白虎,邪靈辟易。”


    楚凡見她高興,心裏也一陣溫暖,聽任擺布。


    “這塊青龍玉佩是若菲祖傳的,可以抵擋融神境界的修士全力一擊……”


    楚凡嚇一跳,忙道:


    “還是你自己留著防身吧。上次遇到的鬼修才開光境,多危險……”


    柳若菲搖搖頭,笑道:


    “它對鬼修的防禦效果要差些……若菲實力太弱,帶著它沒有大用。人家一擊不中,可以兩擊嘛。作為一名陣師,與人鬥力便落了下乘。再說這是男子佩飾,又大又沉,掛在身上難看死了。”


    “那就留給你弟弟吧,要不給你父親……”


    “不必了,他們另有法器護身……”


    楚凡正準備解下玉佩,聞言停止。


    心道這裏是王宮,寶物法器不知積累多少。既然自己連人家的神息都收下了,還矯個啥情。


    “楚公子,那把小劍……”


    “哦,怎麽啦?”


    柳若菲約一躊躇,覺得還是給一竅不通的“謫仙”解釋清楚好,道:


    “你腰間懸掛的,是一柄上品飛劍。我和童師琢磨了很久,確定出自南海派開光上境修士,比那晚碰到的白無常還強大。南海派掌教妙羅真人是姬國的國師,有大氣概,曆經了七次雷劫。但她卻是一名女子,最喜歡護短。南海弟子的飛劍與別派不同,細長秀氣,摻雜了姬國獨有秘銀。


    “飛劍對劍修而言,是第二條性命。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世俗所言的國師,其實就是脫胎境之上的大修士,可以將本命飛劍收於體內,納於靈竅。脫胎境之下的修士,也把它鄭重藏於劍匣,日夜溫養,心意溝通。


    “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那樣,把它亂七八糟插在竹筒子裏,隨隨便便別在腰間。好像市井屠夫別著一把牛耳尖刀,嘻嘻……我為小劍配上劍鞘,金絲作穗,變成了一件爛俗小飾件。隻要不拔出來細看,沒有人會知道這是一柄本命飛劍。”


    聽她說完,楚凡點點頭。


    原來小劍有這麽大來頭,今後可能惹出麻煩。但是要楚凡丟棄吧,絕對不情願。即使它不能飛了,那也削鐵如泥,小巧方便。見到柳若菲這樣安排,正中下懷。


    上樓梯時,他鬱悶地問:


    “整整十天,一點湯藥食物都不喂,就不怕我病死餓死?”


    柳若菲無辜地睜大眼睛,道:


    “我每天都號脈,聽心跳。你身上的烏黑一天天消褪,心跳脈搏越來越強勁。幹嘛還要喂東西,萬一吃錯藥了呢?”


    楚大神棍徹底無語。


    從地底登上一層樓,春蘭等五名劍婢在大廳裏迎接。


    柳若菲帶著楚凡輕手輕腳上到第二層,親自動手,輕輕推開一扇門。


    一股濃鬱的藥香傳出,屋裏兩名宮女連忙過來行禮。柳若菲擺手示意她們不要說話,把身子讓開。


    楚凡走了進去。


    床上躺著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眼窩深陷,麵色蒼白,顴骨突出,青筋暴起,瘦削得驚人。


    那是月圓之夜,在陽武縣墳山奮不顧身刺了白無常一劍的春花。


    楚凡還殘留她當時的印象,紅蘋果似的圓圓小臉兒。如果不是柳若菲事先說明,真的認不出眼前這個人了。他躺在地下的時候,曾經聽到春花和童金在二樓療傷,後來卻沒怎麽關注。


    柳若菲的請求,其實是春花最後的心願,想看一看雲夢公子。


    就這麽簡單。


    楚凡在床邊繡墩坐下,慢慢拉過春花骨瘦如柴的手腕。


    很涼,很涼,皮膚如同砂紙,脈搏微弱得幾乎沒有。


    呆在靈氣濃鬱的環境好些天,醒來後又唿吸吐納,楚凡的經絡裏多少殘餘了一點真氣,當即毫不猶豫渡入了春花體內,閉上眼睛感知。


    遲了,太遲了……


    她體內重要器官的生命跡象幾乎消失,燈盡油枯。


    即使楚凡當下祭出最能激發生命潛力的靈晶,也無濟於事。除非在那個月圓之夜,她受傷之後立即進行搶救,才有一線恢複可能。而人體的髒器一旦壞死,屬於器質性損傷,便不可逆轉修複。


    柳若菲把春花安排在靈氣濃鬱的摘星樓,用最好的太醫,上最好的醫藥,也隻不過把衰竭的過程延緩了。


    屋內鴉雀無聲,眾人都看著楚凡的表情。


    氣氛很壓抑,沉重,傷感。


    受到了真氣刺激,沉睡的春花微微睜開了眼睛,目光卻是渙散的。似乎看不清眼前人物,又似乎身體躺在這裏,眼睛卻望進了虛空,嘴唇動了動。


    聲音太微弱,聽不清她講些什麽。


    楚凡卻聽清楚了,她是在喃喃自語:“我……我該不是做夢吧……”


    服侍她的宮女用手捂住了嘴,柳若菲的眼裏蒙上了一層霧氣。眼睜睜看著好姐妹離去,卻無能為力。


    春花的目光終於聚焦到楚凡臉上,蒼白臉蛋泛起一絲紅暈,手指一顫似乎想抽迴手去,卻沒有力氣。


    楚凡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腕,真氣繼續輸入。


    春花直勾勾看著他,臉上露出羞澀。


    “雲夢公子,你真的很好看……”


    楚凡嘴角一咧擠出微笑,故意將空著的左臂抬起彎曲,挺胸收腹,模仿那一晚擺出的健美造型。


    春花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瞳孔裏的神采卻在飛快流逝,輕輕道:


    “百看不厭,可是我要走了……好冷呀……你的手真暖和……”


    楚凡扭頭看了看柳若菲,又望向門外。


    柳若菲會意,帶領宮女走了出去,輕輕帶關門。


    楚凡用被子包裹住春花,抱到窗戶前。


    燦爛陽光照在蒼白如紙的憔悴麵頰上,春花微微把頭往楚凡懷裏鑽了鑽,呢噥道:“好舒服……”。


    她真的很輕,越來越輕,好像沒有分量似的……


    再也沒有聲音。


    窗外出現了一個虛幻的少女影子,圓圓臉,身材健美,背負長劍,英姿颯爽。


    她看著楚凡,臉上露出驚奇,歡喜,羞澀。就好像在那個月夜見到他運劍如龍,光膀子秀肌肉,擺造型……


    她張開雙臂向前,卻好像永遠也走不進窗戶裏。在金箭似的陽光中,身影迅速淡化,消失……


    她融化在光明裏……


    楚凡靜靜看著,揮手道別。


    無言佇立良久,才把春花抱迴床上,掖好被角,拉開房門。


    陽光照射進屋子,在地麵分隔出陰陽。隨著房門打開,陰陽的界限又模糊了。


    柳若菲匆匆走入,到床邊一探鼻息,黯然神傷,哽咽道:


    “春花、秋月、春蘭、秋菊,是陪伴若菲一起長大的,情同姐妹。春花年紀最大,滿十八歲了。我曾經叫她早點嫁人,她不肯……”


    “她的家人呢?”楚凡問。


    柳若菲搖了搖頭,道:


    “沒有家人,王宮就是她們的家。”


    “她想看看我,不算什麽請求。如果知道情況這麽嚴重,我會早些上來。唉,她含笑走的,你也不要太傷心……”


    他不說還好,一說之後,柳若菲的淚珠兒“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楚凡停了停,又道:


    “把她和秋月葬在一起,兩姐妹好有個伴。出殯那天,我來抬棺。”


    柳若菲沉默了數息,並沒有露出驚訝之色,道:“好,我會親自送她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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