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丹田處的光團,向上伸出寸許的觸角。


    《指月錄》中說,這種現象被稱之為“開脈”。


    人體內共有十二道正經。


    分別是手三陰,手三陽,足三陰,足三陽,每開一道經脈,煉氣便上升一層。十二正經全開,則煉氣十二層圓滿,可以準備突破進入築基期了。


    築基期需要再打通八條經脈。


    打通任督衝帶四脈,進入築基中期,打通陰陽蹺陰陽維四脈,進入築基末期,這時便可以準備突破進入結丹期。


    結丹期需要打通中脈。


    中脈也被稱為命脈,或大道脈,在打開中脈向下的海底輪後,進入結丹中期。而若打通中脈向上的眉間輪,則進入結丹末期,同時有幾率開啟天眼,並開始突破進入元嬰期。


    元嬰期需要打開頂輪。


    頂輪是先天與後天的接口,也是物質世界也精神世界的通道,又名大樂輪。頂輪共有三十二根氣脈,呈雨傘狀態向下分散,打通半數後,便可進入元嬰中期間。


    三十二根氣脈若全部打通,進入元嬰後期,體內的神識會有幾率透過頂輪,衝體而出,這時也便進入化神期。


    化神期,元神初成。


    而從化神期開始,由仙胎蛻變而成的元神,方可逐漸擺脫肉體的羈絆。


    這些還太遙遠。


    從煉氣十二層到化神,若無特殊情況,沒有數千年是極難修成的。至於更高級別的修煉,在《指月錄》中幹脆便沒了記載,這畢竟隻是一本修仙的入門書籍。


    至於開脈,一般是出現在仙胎覺醒之後的。


    像這種仙胎尚未覺醒,但經脈已開的現象也不是沒有,甚至並不罕見,這種開脈的方式,被稱作“顛倒逆修”。


    “顛倒逆修”有利亦有弊,卻利小弊大。


    有利,那就是在仙胎尚未覺醒,沒成為仙人之前,若有人真可以用這種顛倒逆修的方式打通經脈,卻是可以像仙人那樣,引丹田靈氣施放某些仙法的。


    譬如,打開手三陽經,可以隔空取物,打開足三陰經,則可以禦氣飛騰。


    可這樣一來,卻更加讓它的弊卻大於利。


    仙胎的覺醒,本就需要大量的靈氣做基礎,偏這開脈卻是一件比覺醒更加耗費靈氣的事情。就更別提開脈之後,若再要以凡人之靈氣,施放仙法了。


    靈力非是靈氣。


    靈氣經仙胎吞***化提煉之後才變為靈力。靈力即可至陰至柔,亦能至陽至剛,運用仙法之時,靈力的消耗因仙胎可生發滋養的原故,是可持續的。


    相比之下,靈氣卻是散漫而粗糙的。


    若用靈氣驅使仙法,不但耗費極大,並且完全無法持續。而這直接導致的惡果,便是仙胎可能永遠也無法覺醒!


    仙胎不覺醒,即便全身經脈皆開,也算不得仙人的,勉強隻能算個半仙之體。而這種修煉方式,既不可能做到元神出竅,也便永遠無法擺脫肉身的羈絆。


    修仙之道,求的不過是逍遙與自在!


    若連肉身的羈絆都無法擺脫,又修的什麽仙,哪裏來的逍遙和自在?


    顛倒逆行便如人類嬰兒寤生,腳下頭上而出,卻也是極尋常的。因此,修仙時即便偶有此現象發生,修煉者也必要找到辦法先封閉自己的經脈,待仙胎覺醒之後再重新開啟。


    偏林淵對此卻是全無顧忌。


    就是顧忌也是無用,他又去哪裏尋個高階修士,幫他把已經打開的經脈封掉呢?而以毒入道本就已經走偏了,現在再偏一點兒,林淵也無所謂了。


    當命運無法改變時,煩惱痛苦亦是無用,不若暫時選擇忍耐和順從。


    這不是懦弱。


    很多時候,夫唯不爭,是以弗去。


    這大概也是修仙之法罷……


    ……


    十數日過去之後,林淵便已驗證了“顛倒逆修”的先天不足了。


    他丹田內的那個三頭娃,在吞食了大量黑色的光點之後,隻長到不盈三寸便不動了。而那怪胎在隻吃不長之後,林淵丹田內的那氣態光團,倒似乎變得更亮了一些。


    按《指月錄》中所言,仙胎若要觸發覺醒狀態,第一個條件便是自身需要長到六寸大小才可以。


    現在剛不過一半而已。


    實際上林淵並不知道,和吸食靈氣相比,他體內怪胎的生長速度已經極為逆天了。隻可惜這逆天的生長速度,卻由於“顛倒逆修”的出現,而終止了。


    光團內的三頭娃娃不長了,開脈的速度卻極快。


    林淵身體內由丹田向上探出的那隻角,此時已是越伸越長,未出幾日,便已經延伸到胸口的位置。與此同時,光團處向下竟也伸出了一隻小角,並漸漸開始延長。


    現在,在林淵身體內灰暗的虛空中,以丹田處的光團為中心,一長一短兩條經脈已經亮了起來。


    林淵迴想了一下經脈圖。


    這兩道光亮,實際上卻是同一條經脈。


    足少陰腎經。


    正常來說,在修仙煉氣期哪條經脈先開是無序的,但常常是與丹田相連的那條經脈最先開通。這也就把最先開的那條脈,限定在足三陽,或足三陰中。


    足三陽經開,可以獲得仙術“重若千鈞”。


    足三陰經開,可以獲得仙術“禦氣飛騰”。


    兩相比較,禦氣飛騰倒更合林淵心意,飛起來,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


    他曾在魚鳧大陸親見一古袍玉帶,青巾束發的仙人從一處山崖上縱身而出,踏氣而飛,瞬間如離弦之箭,變成一個黑點,再消失在雲霧之間。


    這便是仙人嗎?


    林淵對仙人的認知,最初也便是從“飛起來”開始的!


    有一段時日,飛起來,成了林淵夢境的主畫麵。而這些畫麵有時候太過真實,林淵甚至常常會覺得,自己真的曾經飛起來過,漸漸地,那感覺也便無什麽新奇了。


    按《指月錄》上的經脈圖所畫,足三陰經共有三條經脈,分別為足少陰腎經,足太陰脾經和足厥陰肝經。


    足少陰腎經開,則身輕如燕,跳躍能力大增。


    足太陰脾經開,身若鴻毛,隨風而浮。


    待足厥陰肝經再開,便已三經俱開,這時引體內靈氣貫通雙腳,則可以禦氣飛騰。正常來說,修煉到三條經脈打開,已是煉氣三層境界了,便如陳長生一般。


    唯一的缺憾是……


    對於林淵來說,即便這三經皆開,即便真的可以飛起來,他仍不是仙人。


    隻要那怪胎一日不覺醒,林淵便一日未修成仙。


    這便如嬰兒出生,隻有在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之後,才可以被稱之為人,“人生”兩字,也由此開始。而對於修煉者來說,也隻有在仙胎覺醒之後,才可以被稱為仙人的。


    這就是由凡人,踏上仙途的法則。


    日複一日。


    林淵丹田內的三頭娃娃雖然生長停滯下來,但“飯量”卻是大增。漸漸地,無論多少毒氣被林淵吸入體內,再幻化為那些黑色的光點,它都照單全收。


    這麽能吃,卻一點兒不長。


    林淵想不通那怪胎吃下去的東西,都去了何處……


    而直到此時,這三頭娃娃究竟是畸形仙胎還是魔種,林淵同樣一無所知。


    《指月錄》中並未有關於此事的詳盡介紹。


    唯一可以確定的,這東西絕不是妖靈。


    妖靈是含在口中的。


    實際上,無論仙魔妖,在林淵看來,卻並沒什麽不同。


    在林淵的骨子裏,卻有一種極荒謬想法:萬類生命,是本無分別的,生是苦痛,死是消弭,談什麽高低貴賤,道什麽黑黃紫赤,一念存即生,一念死即滅。


    一切,不過是軀殼裏的一個念頭而已。


    管它仙魔,外表豐神俊美又如何,死後還不是被蛆蟲啃噬,爛為一堆白骨。那迷霧之內白骨成堆,仙又如何,妖又怎樣,終不過是煙雲過眼罷了。


    而這世間人無論修仙入魔,再或者那些異類化妖者,求的不外乎兩點,永生與逍遙。


    永生,是生命長度的無垠。


    逍遙,是生命寬度的無際。


    可即便是這世界也終有消失的一天!


    既如此,那這世界中的妖魔仙,真正能夠跳出此中,獲得永生與逍遙的,又有幾人?


    因有了這些想法,所以即便修仙者可以飛天遁地,吞雲吐霧,林淵漸漸也便覺得無可讓人豔羨之處了。更何況,在夢境之中,這一切他早便已經體驗過了。


    至若《指月錄》裏所記載修仙後獲得的各種神通,他也隻是初看覺得有些好奇,再看便也覺得沒什麽新處了。更有的時候,仍然是那一種曾經滄海的感覺。


    這種感覺,按理絕不應該是一個孩子能夠擁有的。


    或者說,那倒更像一個經曆了一世風雨,快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才會有的生命體驗……


    而在這一點上,林淵的處事表現得尤為如此,無論是他對莫瘸子的漠然,對能陳長生的狠絕,抑或對陳思仙的無情,都絕對不是一個孩子可以做得出來的。


    最可怕的一點是,為了活下去,他可以忍受一切,但在他的內心中,卻絲毫也不害怕死亡。


    這看似矛盾的兩種生命體驗,在林淵身上卻奇怪地融為一體,也正因如此,所以他怪癖囂張的行徑,完全不可用世情所理喻。


    再比如:


    在那土屋中,他若不救陳思仙,可能便不會讓自己陷入死境。而既已陷入死境,林淵卻又沒有絲毫的後悔之意。既不後悔,他偏又不甘心引頸就戮,非要想盡一切辦法逃走。


    所有這一切,皆是背離再背離。


    也許在林淵心中,其實早已另有一番修煉的境界。


    紅塵,即是最好的曆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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